莫子泠是傷到了手臂,可汐畢竟只是小妖,不過百年的妖力對於她來講真的不算什麼,若不是莫子泠心裡尚存一絲僥倖,祈盼著他或許還能被喚醒,也就不容他在這裡放肆了。為今之計,只能先將他控制住再另作打算。
莫子泠一面這樣想著,一面思慮計策,汐目前行動簡單全憑本能好惡,並無半點估量在裡面,便故意朝他招手,挑釁於他。
汐果然經受不住,抬腿奔了莫子泠而來。
莫子泠卻不作為,只待他靠近,就生生接下那一擊,反而把兩手一合抱,攬他在懷裡,又趕著封了力量令其不再能反抗。
汐只顧在莫子泠身上亂撲亂咬,沒有一點平靜下來的意思。
莫子泠就耳邊輕聲安撫他道:「別怕,是我,那個欠著你漂亮石頭的凡人。」
汐聽了這話,竟真的安分下來。
莫子泠原以為他是有所甦醒了,方要為他高興,卻不想就被他狠狠一口咬在了肩上,莫子泠吃痛別開頭,這才發現他頸後血咒的紅線,用手扒開,那線一直延伸至心口方止。
莫子泠不覺連眼圈也紅了,淚水連珠似的落了下來。
血咒下在心脈上,就真的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了。
汐還在拼了命的掙扎,莫子泠能做的卻只是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裡,等到睜開雙眼,周圍滿是殘肢斷臂,究竟那善惡是非都不甚清明了。
莫子泠聽著自己手臂的骨頭作響,微微側頭,笑向汐道:「莫憐,記住我的名字,下一世,不要再遇見我了!」說罷就一掌擊斷那血咒,亦是打碎了他的心。
汐便大口大口吐著鮮血,每一口都在莫子泠的身上,莫子泠尚且沒有鬆開手去。
那一陣風起,打在面上,莫子泠才恍然驚覺,自己的手裡只剩下了那一條狐狸尾巴,當即就撐不住失聲大哭起來。
韓平在遠處的樹叢後望見這一幕,也不由被引得感觸起來,說道:「想不到一向清冷孤傲的司幽閣大祭司,也會像孩子那邊哭泣!」
柳長蓁聽了冷笑,問他:「你同情她?」
韓平忙斂起神色,低了頭。
柳長蓁就自言嘆道:「莫憐莫憐,豈非讓人莫要憐愛!」又問,「結界布好了嗎?」
韓平應道:「布好了。」
柳長蓁就一搖頭,道:「走。」
「是。」
莫子泠雖然受了傷,但也沒到不能動彈的地步,因而當柳長蓁帶著人上來時,莫子泠就有些好笑起來,道:「原來,我竟被小看了!」
柳長蓁只管把兩手一抱,含笑道:「豈敢!我這山莊裡的人吶,可是都被我叫過來了。」
莫子泠便把尹弓現了出來。
柳長蓁瞧著反而愈發的笑了,沉了目光到那尹弓上,說道:「看來之前的答案,今日可知了。」
正說著話,忽有一個白衣男子從眾人身上越過去,近前攙住莫子泠,問道:「怎麼傷成了這樣?」
莫子泠見來人是殷孽,就勉強笑了笑,道:「無妨。」
柳長蓁的臉色倒不是那麼好看了,回身問韓平道:「結界怎麼對他沒用了?」
韓平亦是不知,只能垂了頭。
殷孽安撫好莫子泠,便把頭轉向了柳長蓁,因往昔之恩怨未消,現又添新仇,就把神情冷了,不甚正眼看他。
柳長蓁就拿眼睛下上掃他,見他腰間沒戴玉令,便笑問道:「怎麼,想殺人?你能嗎?」
莫子泠知道這是柳長蓁在故意用話激殷孽,忙拉住他。
殷孽也看得出來,這一點子淺薄的尋事還不值他當真動了氣,遂回說道:「若是我想,你生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絕不會是我!」
柳長蓁輕笑道:「你威脅我?」
殷孽道:「我從不威脅。」說罷就不再理會,反手把莫子泠抱了起來,一徑去了,臨走留下一言,「柳宗主大可以追來,只怕你沒有那將我二人一同除掉的本事!」
韓平上來問柳長蓁,道:「追嗎?」
柳長蓁掩口猝然一笑,反身拍他,道:「追什麼追,人家說得對啊!」一面呵呵笑著一面就走了。
「說得對!」
韓平看他去得遠了,便朝著莫子泠與殷孽離開的方向拜了,開口道:「堂庭逢妖,幸得大祭司相助,麂水姍姍來遲,特在此感謝!」
莫子泠躺在殷孽的懷裡,對他道:「你不必卷進來的。」
殷孽沉著神色聽了不答,只說道:「先不講這個,去療傷。」
莫子泠便道:「落梅谷,崖下。」
「好。」
莫子泠聽他應得乾脆,就知道他在壓著氣,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柏冬青自那日甦醒後就一直淡淡的,關於白青木的事情也不再向任何人提及,每日例行職責而已。
看似一切如常但段青楓能感覺得出來,她對山莊裡的人生分了不少,尤其是自己,如若不是她真的對白青木生了情意,那就是她對這裡面的事有所覺察,無論哪一個都不是他所願意見到的。
這日,柏冬青輪值完正要去下房裡更換衣物,段青楓就在後喊住她,柏冬青聽見一怔,忙回過身來拱手行禮道:「冬青見過段執掌。」
段青楓走上前道:「你以前可從不如此稱呼我。」
柏冬青便回道:「是冬青冒犯了。」
段青楓問道:「你是在怪我?」
柏冬青聞言不應,展拜起身才正色說道:「這件事情上,冬青哪裡有資格去責怪別人。」
段青楓又問道:「那你這般客客氣氣的樣子,又是為了什麼?」
柏冬青沒有答言,反而說道:「在床上躺了些時日,有些事反而能靜下心來想得清了。段執掌可知,冬青有多久沒有受過傷了?」
段青楓不知。
柏冬青接著道:「十三年,從青木來到山莊開始,真的很久很久,久到冬青都忘記了受傷是什麼樣的感覺。」
段青楓瞧她神色有異,又聽出話里有別意,也些許慌了神色,近前一步叮囑道:「別做傻事!」
柏冬青低頭一笑,道:「段執掌多慮了,冬青不過一區區女子,不會做什麼也不會離開,段執掌也毋須時時監看著了。」
段青楓知道柏冬青是在刻意的疏遠他,便道:「我只是關心你,沒有別的意思。」
柏冬青不再言語,辭禮離開。
段青楓卻一把拉住她,柏冬青止了步子微微側目過來。
段青楓道:「我們成親吧!」
斷崖下,莫子泠現出自己的真身狐尾,靈力化刃一劍斬斷了一條,忍著疼痛連同之前在帝鴻城中買的玉石,一起丟進了潭水中。
「對不起!」
殷孽回來時就見她呆呆地在水邊站著,望著水面出神也不知有多久了,便走上前去。
莫子泠聞及是殷孽回來了,忙把面上的淚痕揩拭了,她眼上的絲帶也由於早就染血取了下來。
殷孽分明看見了,也不去理論,就把手裡的乾淨衣裳遞給她,並道:「我找來的,去換下來吧!」
莫子泠勉強沖他笑了笑,只拿一隻手接了,就要過去那邊。誰知身子虛弱腳下一滑,險些跌了,還是殷孽眼疾手快支持住她。
莫子泠一頓,便欲重新站起身來,用手去借力撐殷孽,怎奈又一次滑脫了,結結實實摔在了他的身上。
殷孽知道她那是傷了骨頭的手臂,就把她抱著立了起來。
莫子泠現下眼眶裡全是淚,卻還逞強笑道:「只是,有點累了。」
殷孽道:「那便歇息。」
莫子泠點點頭,「嗯」了一聲。
她若不願殷孽也不會逼問於她,他會等,等著她對自己敞開心扉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