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冷月無聲枉泣血(壹)

  剛進了城,雲芙愛玩的性子就暴露了,宴會本就在落日之後,尚有些時辰,她就拉著莫子泠跑去了街上。帝鴻果與別地不同,一派富饒繁華之景,街上更是熱鬧非凡,兩側攤販擁著熙攘人群相行遠去,不見盡頭,商鋪樓閣倚街並排而起,夾宅小巷也無蕭瑟之狀。

  雲芙一見立刻瘋跑出去,莫子泠只好勉強越過人群跟隨著,誰知須臾雲芙又折返回來,莫子泠不解其意,雲芙就嘿嘿一笑便在莫子泠身上摸索起來。

  莫子泠原就對人之間過近的接觸有所不適應,更何況還是在喧鬧的大街上,一猜到她的意圖就無可奈何地抬起左手,雲芙會意過去掏出袖中的荷包,再次消失在人影里,莫子泠望著雲芙跑開的方向,不禁淺淺地笑了笑。

  此刻若是轉身逃了,她定然不能及時發覺。

  莫子泠如此想著,還是跟了雲芙而去,卻沒有留意到遠處傳來的被群聲掩蓋住的馬蹄聲響。

  雲芙買了滿懷的點心小吃開開心心的正欲回去找莫子泠,可巧在路上碰見一個賣面具的小攤,她一眼瞧著那上面的圖案甚覺可愛精巧意欲買一個,挑了半日才認準了一個方要付錢,卻不知從何處竄出一個人來,一把奪了雲芙手裡的荷包拔腿就跑。

  雲芙想不到在帝鴻的大街上尚且能發生此種事情,登時就怒了,指著大喝道:「這青天白日的,就搶錢不成!」說著抬腳就要追上去。

  莫子泠找來時正將此景俱看在眼內,忙上前一把拉住雲芙,並示意的朝她微微搖了搖頭。

  雲芙不由神色一沉,問她道:「你又看到了,是嗎?」

  那搶荷包之人動作雖快,卻不嫻熟,胡亂逃竄也不擇路,想來不是老手,應是在街上瞧見雲芙出手大方臨時起意。他跌跌撞撞穿過人群,只顧後面,不看前方,赫然在一街口與一騎馬者迎面相撞。此地本就是鬧市,那騎馬之人速度不快,只是來人突兀地衝出來令馬受了驚嚇失去控制,一個前仰後踢先是將背上之人掀翻出去,再將面前之人踢倒,生生從他身上踏了過去,繼而在街道中橫衝直撞,瞧著就朝一個未及逃跑的攤販過去。

  雲芙見狀也顧不得其他,立馬拾起一個石子甩手用力扔擲過去,砸中馬的眼睛,那馬受痛方轉了方向沿街跑開了。

  街上發生騷亂,路人很快便圍觀上來,議論紛紛。

  莫子泠卻是淡然,越過眾人走了進去,那倒地的兩人早沒了氣息,圍觀者皆以為莫子泠是要去救人的,豈知她只是去拿自己染血的荷包,頓時四周人都不免斂起神色,投去異樣的目光。

  「你還想站多久!」

  雲芙一面大聲喊著,一面擠進人群,拽起茫然無覺的莫子泠迅速地逃開了。

  雲芙又氣又急又關心,向莫子泠道:「出了人命你不驚懼也就罷了,還冒冒然跑到上頭去,生怕別人注意不到你,是不是?」

  一席話說了半晌,卻不聞莫子泠回應,雲芙立覺不對,猛然駐足一回身,果然她又在出神想他事,愈發地惱了,伸出兩手搬過莫子泠的臉來,緊對著道:「認真聽我講話!」

  莫子泠緩緩回眼,拉下雲芙的手,面無神情道:「我有在聽。」

  雲芙不信,問:「那我剛剛說了什麼?」

  莫子泠聽罷心下思索了思索,道:「你問我還要站多久。」

  「......」

  莫子泠猶然不明情況地問她:「我說得不對嗎?」

  雲芙無奈輕嘆,又能拿她怎樣呢!遂回道:「沒錯。」

  莫子泠忽又自己嚴重了神色,對雲芙說道:「阿芙,我方才在人群好像見到一個人。」

  雲芙疑惑,道:「見到人有什麼奇怪?」

  莫子泠聽雲芙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忙改了口,道:「確切的講,我應當是識得一人。」

  雲芙驚了,道:「什?麼!」

  雲芙初見莫子泠是在她七歲執掌神器尹弓擔任大祭司的那年,她在外聽聞司幽閣有了新祭司,還是個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一時好奇就回去瞧一瞧。不想一日內的兩次相見,三日裡的五六次會面,再至七日內數不清的碰頭,莫子泠次次都會詢問雲芙是何人,那時她便知曉了莫子泠是目不識人貌。後來莫子泠以大祭司身份入世久了,司幽祭司不認人的消息也就漸次地傳開了,以至如今莫子泠不得不依靠音色來辨別他人。

  莫子泠靜立著,雲芙焦躁地圍著她打轉,眼睛一直在上下打量,猝不及防在正面停住,身體前傾臉貼了上來,莫子泠被駭然一嚇,禁不住往後退開。

  雲芙故作嚴肅強硬道:「看著我!」

  莫子泠無法,只得照做。

  「看得清嗎?」

  莫子泠點點頭。

  雲芙抬手捂住莫子泠的眼睛,又道:「記得住嗎?」

  莫子泠不作動作,片刻後輕輕搖了搖頭。

  雲芙滿面的失落,扶額遺憾嘆道:「為什麼不是我!」

  莫子泠只在一旁看著她,並不能同感心境也不言語。

  如此重要的日子,大街上卻出了人命,帝鴻山莊很快就派人前往處理,在抬屍體時,此前的騎馬之人懷裡意外地掉落出一個賀帖,上有一大一小兩個梅花樣式的鏤刻,不是常物,那幾人不敢私自處理,交回了莊裡,卻被二公子辛玉墨攔下了。

  「麂水,柳宗主到!」

  帝鴻山莊門外的人接過請柬,一句高聲,門內的人立馬迎了出去。

  縱然旁生變故,雲芙與莫子泠二人終是來到了目的所在。

  雲芙眺眼打量山莊,又抬頭朝上方望了望,禁不住對莫子泠感嘆道:「好大的護宅結界,這作為靈源之人的靈力定不在你之下!」

  莫子泠望著那覆蓋了整個山頭的山莊,只道:「走吧,等下人都聚集過來,再進去就要麻煩了。」說著就前行。

  雲芙尚且沉浸在剛才的喜悅心情當中,就漫不經心地點點頭,隨了上去。

  大門前,那迎賓之人從雲芙手裡接過請柬,打開看著不由一頓,隨即便合上,向雲芙和莫子泠微微頷首陪笑,躬身請道:「二位姑娘裡面請。」

  莫子泠瞧那人氣色有異心生疑慮,進去了。

  帝鴻山莊擺宴,排場自然要足夠大,且不提莊外尚有多少人還未曾進入,莊裡已然是一派熙然之景,不甚熱鬧。

  此等時日山莊人員往來眾多,防守較往日要更為謹慎些,一連素日裡並不出動的三大護衛也分開四散各守一方,其一的白青木就被指派到前院,此刻正持劍抱胸閉目依靠在院牆下,看似不聞外事實則在時時警覺。

  高殿之上涼風簌簌,偶有落葉枯草之音。

  忽一劍橫空刺來,直插瓦片中間,白青木躍然追來,立足四下張望著,原來是他在那風颳草葉中聽到一絲的異樣,先就飛了劍,人後上來卻並未見到任何不妥之處,遂拔劍收歸入鞘,索性留在了上面。誰知那瓦片年久失修,竟受力鬆動,又有風力相助,就那般脫落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