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渂多嫌雨水打濕髒了衣襪遂全部重新買了,入夜回到暫時落的腳的客棧,換洗更換後,坐到桌子前,提起壺倒水才覺察早空了,一面責怪店家粗心一面站起身準備自己去添些來,不想打開門走到二樓樓梯口,垂下目光就看見莫子泠立身一樓堂中,不免一頓,下樓走過去就輕笑問她道:「怎麼,興師問罪來了?」
一時,魏子渂添好水回來,莫子泠就在房裡等候,他也不去理會徑直走到榻邊坐下,倒了杯水喝起來,方漫不經心地感嘆道:「你很少穿戴藏青色的衣飾,倒比昔日的素白顏色更襯些!」
莫子泠見魏子渂對自己的到來未有絲毫驚訝之色便知道這一切都是預謀好的,那被捉走了的定是汐無疑了,於是問道:「為何要做這種事?」
魏子渂放下杯子拿眼睛打量著,瞧她端身站在下,只道:「你是何時見我不用行禮的?又是何時連我的名字都不肯叫了?」
莫子泠沉下目光,道:「憐自知身份,不敢辱沒少主的名諱。」
魏子渂聽了就「嗤」地一笑,舉著拿杯子的手隨意的朝她畫了一畫,半嘲半諷道:「看著你言不由衷的樣子,我還是更喜歡從前的你。」
莫子泠又問:「如此淺顯的挑撥,為何?」
魏子渂聞言登時就放下臉來,就一把撂杯子於桌案上,轉過頭來正色道:「因為我想,所以也去做了。」
莫子泠不語。
魏子渂站起身,幾步下來逼近莫子泠,卻以一種俯視的姿態看她,道:「從小到大,無論我學什麼做什麼,都需要費心費力才能討得父親半刻的笑臉,而你,什麼都不用做,站在那裡,父親就很喜歡。我父為天下靈主,我本不應當也沒必要和你去爭那一點點的關心,我父要的,也不是一個床頭嚶嚶爭搶寵愛的孩童,可我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去恨你,忍不住恨你恨到不能親手殺了你!」
一席話說得委屈悲憤,倒讓莫子泠也怔了,只好說道:「你與我,生來就不同,原沒什麼可相比的。」
魏子渂笑道:「我知道,是你,不知道。」
二人說著話,一樓忽然傳來暴力破門的聲音,緊接著就嘈雜喧鬧不堪還夾著兵器刀劍打鬥的聲音,不消一刻便安靜了,空氣里飄來的滿是鮮血的腥味。
莫子泠詫異地轉頭,魏子渂卻不以為意,返身坐回到榻上,道:「這裡的白日,與夜間,可不相同。」
莫子泠也早有所覺察,她一踏進來就看見這裡滿是亡故的死靈,只是未曾想到會是這樣的故事。
那店家秉燭上來,再門前輕敲,賠笑道:「小店護衛不周攪擾了客官的休息,還望容諒。」
魏子渂隔著房門回道:「無妨。」」
那店家聞及方走開去了下一門,彼時樓下的人已然熟練的拖拽走屍體,倒水打掃起來。
魏子渂又對莫子泠道:「言盡於此,不送。」
莫子泠還能如何,終究隔著身份,也便轉身去了。
殊不知這一番情形,都被靈囊里的汐看在了眼裡。
自那日沈苑得知沈牧的死亡真相後心神就一直處於瘋癲失控狀態,不由大小不論刺殺懸賞一律接在手裡不分地點不分時間的到處殺人,連尚雪柔都看不下去這種找死的行為了,找到殷孽問道:「你不去管管?」
殷孽只冷冷回道:「樓主不曾下令。」
尚雪柔不禁扶額長嘆一聲,道:「他究竟是怎樣惹到你了?」
殷孽聞言將眼一側過來,尚雪柔忙住了口。
殷孽又問道:「我上次讓你調查的,有結果了嗎?」
尚雪柔隻眼瞧他,無奈抿嘴道:「你說的那個可以掩蓋妖力的帽紗應該是雪蠶絲所織,即靈者口裡的縛靈絲,一根抵一金可是不便宜呢。」
殷孽道:「既然能束妖,理應也可以阻絕靈力。」
尚雪柔難得見殷孽會對非物有興趣,一時竟覺得心中寒得很,悄悄地溜了。
沈苑殺人不過居高臨下望著腳下的屍體,一抬眼笑向前面被他駭住的死者家人,語氣輕鬆道:「無事,我只殺他一人。」本也比想像中的無趣,不想低頭瞥見濺到手背上的血跡又不禁嫌棄感嘆,「沒人打擾還是弄髒了!」說著恍然想起那個劃了他一口子又逃走的白青木,瞬間就起了興致。
沒有刺客玉令的人私下行事不得偽裝刺客,白青木壞了明里暗裡兩路的規矩,加之帝鴻發出的懸賞追殺是向外面發的,長琴樓主就撤回了對他的追蹤,不再出面干涉其生死,怎奈他本人武力甚高,牽牽扯扯許久也未能有人領到那一份賞金,然再厲害的人也仗不住一波又一波的暗殺,落手也是早晚的事。
沈苑趕到時,白青木已經被幾個刺客圍堵,受了傷依然在堅持,沈苑直接從空中跳下來,恰巧一個斷裂的小枝杈掉落正砸在頭上,他就微微一頓抬起手拿下來,周圍幾人卻被嚇得怔了幾分。
沈苑轉眼見他們這般似驚弓之鳥不免輕笑一聲,甩手向後扔掉了樹枝,歪頭示意道:「抱歉,那人我要了。」
不待人回言,沈苑如夢初醒般一拍額頭,輕笑道:「差點忘了,你們這等只配戴木令穿黑衣的下三流刺客,是要憑本事的對吧?」
段青楓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但已經可以出來掌事了,帝鴻的防護就重新交到了他的手上。
這日,正在外巡視時柏冬青忽然找上他想要告假,周圍跟著的人見他二人言語就都會意地避遠了。
段青楓不思索也知道她是為了白青木,便道:「現在的他就是一個金銀打造的活靶子,你去了非但幫不上什麼還會捲入到危險中。」
柏冬青回道:「這件事情總要有個交代,就算是為了我自己。」
段青楓聽了就拉著她的袖子到一旁,凝重了神情問道:「我那日說的話你究竟有沒有聽明白?」
柏冬青道:「冬青懂得,卻不以為然。」
「你!」
段青楓被柏冬青氣得無言。
柏冬青拿出懷裡的護衛令交到段青楓的手裡,鄭重道:「冬青記得自己的身份,在外的一言一行皆是我個人的決定,絕不會帶累帝鴻,更不會說出去半個字。」說罷就拱手,斷然離開了。
段青楓勸她不成,只能在原地無奈長嘆。
這事情,正在朝著辛玉墨所設想的那樣發展。
沈苑轉身抽劍,眼前之人就應聲斷氣倒下了,沈苑忙端起雙手掌心掌背瞧瞧,又低頭檢查了身上,確定沒有血漬後就欣喜地笑道:「終於乾淨了!」又一頓,抬手輕輕拭了眼下,指尖便紅了,當即就又灰下心來,轉過身向在一旁緩息的白青木,「出來得急,有帕子嗎?」
白青木由於傷在腿上沒有辦法逃離,故一直持劍警惕地看著沈苑,尤其是在他漫不經心地殺了這一地的人之後。
沈苑見白青木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也不對他的話有任何回應忽,就陰沉了神色笑道:「也罷,死了再找就是。」
一語未了就已經出了手。
殷孽立身樹梢上觀察了有一會兒了,論交起手來沈苑明顯不能與白青木相及,儘管他那不顧疼痛生死的氣勢能一時壓制,卻也是在白青木沒有下殺手的情況下。
殷孽實在忍不下去了,遂縱身一躍到他二人之間,先是左右各一劍斬退了二人,又閃身一步至前一把扼住了沈苑的咽喉,怒斥道:「瘋夠了沒有?」
沈苑反手舉劍攻擊卻是不敵,被殷孽用另一手奪了武器將他按在了樹幹上。
沈苑抓緊殷孽的手臂,大聲笑問道:「我瘋?這也是沈牧告訴你的?」
殷孽不想聽他狂言癲語就一拳打在了他的喉嚨處令他一時半刻無法發聲,隨即又卸了他的玉令鬆開了手,道:「劍令回伯陵樓取。」
沈苑脫力跪倒在地,因殷孽那一下口裡不住地在流涎。
殷孽轉過身來,微微打量了白青木,冷漠問道:「再問一遍,要不要和我走?」
白青木撐不住一口血嘔出去,用劍支持著身體勉強站著,依舊沒有回答。
殷孽幾步走過去,問道:「你既不願走活路,又不肯就死,究竟在堅持什麼?」
白青木不語。
殷孽道:「算了,你想說我現在也沒有興趣聽。」說著便轉身離開,一面又開口,「秋羅鎮伯陵酒樓,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