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鴻城中,辛證辛如晗正騎馬穿過人群匆匆趕往帝鴻山莊,他在外驚聞辛玉宸之事,心中就起擔憂,交代好事情就連日趕回去,豈料在路上又接到兄長辛識的噩耗,更是悲痛,他想不到自己離開不過一月,帝鴻就換了面貌。
一至山莊大門外,辛如晗急勒馬,一個翻身從馬上躍下,未換喪服就由下人引路直奔靈堂而去,一見棺木就失聲痛哭跪倒在地叩首,哀泣之聲響起,堂中跪著的眾族親亦叩首。
悲泣之時,辛如晗轉眼就看見,跪在棺前身著孝服面掛淚痕的辛玉墨,忽然頓足道:「悔不該,當初!」說著身子一軟,哀極暈了過去,堂中服侍的僕從忙齊將辛如晗抬回了自己的院子,辛玉墨亦命人好生照顧他。
辛氏於帝鴻乃是大族,族親眾多,但本家子孫卻少,辛玉宸且已身死,入夜後各人又皆散去,故靈堂中除添燈油服侍的下人外,只辛玉墨一人在守靈。辛如晗甦醒後,情緒也有了緩和,一行換好喪服,隻身來到了靈堂。至靈柩前,著意支開了服侍的人,堂上跪下,雙眼含淚,叩首。
辛玉墨亦隨著俯首叩拜,起身後泣淚勸慰道:「兄長逢禍,真相未明,不曾想父親竟隨兄長而去,侄兒年少,此二事已令侄兒肝腸寸斷、自顧不暇,逝者已矣,還望叔父珍重己身,稍減哀痛,這莊中的大小事務仍需仰仗叔父操持。」
辛如晗直起身,捧了在旁指長的黍稷梗拋灑火中,看著燃起的火,神情漠然,他替辛識管理辛氏名下的一應商鋪土地錢財手裡並無帝鴻的管轄權力,此番歸來他才猛然發覺這裡早就脫離了他們把控的範圍,一切都太遲了。因沉默許久方輕言開口道:「叔父平日待玉墨,如何?」
「叔父待侄兒......」辛玉墨低頭說著,一頓,「甚好。」
辛如晗仰頭含淚長嘆自嘲道:「是啊,甚好!」
辛玉墨聞言神情微動。
辛如晗長嘆一口氣,轉過身來一把握住辛玉墨的肩膀,正色道:「我知道是我辛氏對不住你,而今再要說什麼亦是無用,叔父只求只一樣,放過玉宣,他是無辜的。」
辛玉墨聽見此話神色一沉,抬起頭道:「叔父在說什麼,侄兒不懂。」
辛如晗直面看著辛玉墨冷漠的目光,心一下子的就涼了,若論當年之事,他原就心中有愧,也不願再想再做,只當這一切是報應不爽,便鬆開了手,喃喃道:「罷了,罷了!」說著就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朝靈堂外走去。
不曾想還未至門前,段青楓就現身堂前,阻斷了去路,辛如晗抬眼望見不免駐了足。
「叔父!」辛玉墨在後站起身來,語氣再無半點悲傷氣息不再急促,側目冷冷地說道:「叔父,瑀答應了。」
辛如晗一絲躊躇,段青楓就幾步走上來,攤手展開一個小瓶子立在掌心。辛如晗會意,輕笑著拿著瓶子拔掉塞子仰頭一口而盡,而後便摔了,斂起神色沉聲卻有力道:「望你言出必鑒。」說罷拂袖,段青楓退開,他便頭也未再回的離開了。
段青楓走入堂中,問道:「少主為何要留下他?」
辛玉墨冷漠地望著辛如晗的身影,別有意味道:「辛潢的話說得沒錯,我得留著一個人替我壓著辛氏族裡不安分的長輩,更何況……。」說著一頓,「辛證不是自詡明哲保身,好作壁上觀的,今日我就要讓他親眼看著,看著這一切如何發生!」
段青楓微微點頭,又問道:「 少主不怕他把真相公之於眾?」
辛玉墨冷笑道:「好啊!天大的醜事披露,我看他辛氏一族還有什麼顏面留在這世上!」
日落後就有幾個婢女送飯菜至房裡,莫子泠也沒吃什麼就讓她們撤了回去。
天色漸黑了,辛玉宣獨自一人悄然走到廂房門前,躊躇不決,抬起的手又放下了,可巧莫子泠在房內聞及外面有異響就打開門,二人便見了面。
辛玉宣率先開口道:「莫姑娘!」
莫子泠聞及是辛玉宣,問道:「玉宣公子,可是有事?」說著側身讓路,「進來講。」
辛玉宣低沉著神色,擺手道:「不了,我一個男子夜中進入姑娘房內,於莫姑娘聲明有礙。」
莫子泠原是司幽大祭司,一向也不在意過此事,見辛玉宣執意就作罷了,回身關好門,他們二人就站在台磯上。
辛玉宣一絲猶豫,終是開口道:「他們都說,殺死玉宸的那名刺客與莫姑娘有關係,是莫姑娘暗助他逃離,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莫子泠並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問道:「若我說是,公子當如何?」
辛玉宣緘默半晌,低聲道:「我不清楚。」
莫子泠聞他此言有些怔住了,只看著辛玉宣道:「不論我與那刺客是何關係,辛大公子的死都同我沒有半點干係。」
辛玉宣聽了立馬轉換顏容,笑了出來,並道:「我就知道,誰再敢胡言我打斷他的腿!」說著又拱手辭禮,不作打擾開開心心地去了。
莫子泠看著辛玉宣的身影,凝重了神色。
待辛玉宣徹底消失,莫子泠立嚴肅了神情,側頭向院子裡一棵還算繁茂的大樹厲聲道:「出來!」
原本立身樹影下的夏天無一聽此言,便知是有所誤會了,忙轉身出來,躬身行禮道:「南燭護衛夏天無,見過大祭司!」禮畢又起身解釋道,「適才在下前來,正逢辛公子與大祭司講話,在下恐有不便就在一旁等候,實非刻意竊聽大祭司私隱,大祭司勿怪。」
莫子泠聽了此話心裡明白是錯怪了他,便緩和了神色,問道:「來做什麼?」
夏天無回道:「大公子說南燭不比司幽,夜裡格外冷些,所以命在下送了件披風來,以免大祭司外出受寒。再者,在下也想來向大祭司道聲感謝。」
南燭白日裡溫暖如常,即便是怕夜裡寒涼言語提醒了就是,何必多此一舉?
莫子泠一面接過披風一面道:「代我向大公子道謝。」又見夏天無只是直面看著她沒有離開之意,不免問道,「夏護衛可還別事?」
夏天無輕聲問道:「大祭司不記得在下了?帝鴻莊外,在下逢大祭司提醒,才沒因自己疏忽而招致禍事,在下還未及感激。」說罷就深深地揖了下去。
莫子泠原沒領會夏天無所說的話,但經他提醒就細瞧了幾眼,恍然發現了他一直反手立在身後的靈傘,也就想起了帝鴻山莊外發生的事,原來夏天無就是那日的書生。只因夜裡黑暗並沒看清,而當時所謂的提醒不過是莫子泠心神恍惚的無心之舉,現下受了他一拜就不得不做些什麼來彌補了。
莫子泠伸出手道:「讓我看看。」
夏天無聽了此話心中猶豫,最終還是把傘遞了過去。
莫子泠仔細端詳,大妖之骨所作傘骨,靈石粉刷傘面,看得出來製作之人花了心思,若非年代久遠,靈氣外泄,實乃絕代靈器。
「你修復的?」
夏天無沉下目光,沒有答言。
莫子泠將傘歸還,並道:「已經參雜了他人的靈力再復原也無用了,凡界靈器隱藏神魂會加速消逝,十年後若還活著,記得來尋我,現在你該去找他談一談了。」
夏天無不解。
莫子泠繼續道:「上好靈器少說也要有千年歲月,而能留存於世的多被富貴世家所收藏,我知道夏護衛能得到必有緣故,但既然我可以看得出,這府里也有人能看得出,夏護衛不是早就知道了,一向厭玄忌靈的南燭城主,他的長子竟是靈者。」
夏天無聞言心裡不由得猛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