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揉面。)

  因為官家不肯如她的意穿女裝外衫,溫離慢有點氣鼓鼓,她出宮的次數不多,出來玩什麼都由官家做主,惟獨有件事必須要做,那就是去買第一次出宮時所吃到的,那對老夫妻賣的糯米糕。閱讀

  往日都是陸愷去給她買,今兒個她生官家的氣,自己去買,朝壽力夫伸手,壽力夫秒懂,立馬把自己的錢袋子拿出來,笑眯眯送到溫離慢手中,叮囑道:「娘娘慢些走,小心摔著。」

  溫離慢在他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回頭去看馬車裡的官家,官家在那閉目養神,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她頓時便更生氣,四處看了看,找到那對老夫妻的攤位,捏著錢袋子走過去,「我要一塊糯米糕。」

  雖然她只來過沒幾次,但她生得比天上的神仙都要美麗,老兩口見過一面便不會忘記,老婆子連忙催促:「快快,快給貴人切糕!」

  溫離慢打開錢袋子,她忘了這糯米糕要多少錢,便直接把錢袋子朝老婆子打開:「你自己拿錢。」

  老婆子嚇了一跳:「這、這如何使得!上回貴人給多了銀子,便是再吃上個幾百回也吃得!不要錢不要錢,不要貴人的錢!」

  溫離慢啊了一聲,有點苦惱:「你不要錢,我就不能要你的糕。」

  壽力夫站在馬車邊,遠遠瞧著溫娘娘有模有樣地跟那對老夫妻說話,不由道:「官家當真不下來陪著娘娘一起?一會兒她興致上來,把人家攤子給買了,又不知要吃上多久。」

  片刻後,馬車裡傳來一聲冷冰冰的:「聒噪。」

  壽大伴立馬低眉順眼不敢再言語,陸愷則跟在溫離慢身邊,小心護著,不叫不長眼的人衝撞到她,見她把錢袋子都拿出去給人,讓人自己拿錢,真是哭笑不得,這若是遇到個黑心的,直接將她的錢都騙走可如何是好?

  老婆子見她生得溫柔貌美,氣質嬌貴,言行舉止卻又滿是天真,不由得也軟了嗓音:「那好,那老婆子便自個兒拿。」

  說著,從錢袋子裡拿了一個銅板出去。

  老頭兒將切好的用油紙包好的糯米糕遞過來,溫離慢高高興興地接過,她在咬下去第一口之前想起官家,從前她吃糯米糕,第一口都是給他咬的,可是方才他惹她生氣,這回她要自己吃!

  回頭瞧了一眼,官家竟還在馬車裡待著不下來哄她回去,溫離慢想了想,把手裡的糯米糕不由分說塞給了陸愷,陸愷一臉懵,這當值還帶賺外快的?

  他連忙拱手抱拳:「多謝──多謝夫人賞賜。」

  溫離慢便又道:「我還要一塊。」

  老婆子笑呵呵的,許是溫離慢太過和氣,她便大著膽子與她攀談:「貴人的郎君何在?怎地叫夫人自己出來買糕?」

  溫離慢便有些喪氣:「他不來哄我。」

  老婆子便道:「這夫妻兩個之間,是床頭打架床尾和,兩口子還能有什麼隔夜仇?無非啊,就是你先低個頭,或是我先低個頭的事兒,要想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總要彼此謙讓體諒,何必爭那無謂的意氣呢?」

  溫離慢似懂非懂,她看看老婆子,又看看老頭兒,恍然大悟:「你們年紀好大了。」

  「是啊,老婆子今年都這個數啦!」

  老頭兒忙裡偷閒比了個七,「咱倆一輩子沒怎麼拌過嘴,也沒紅過臉,長長久久的就靠賣這糯米糕為生,日子過得倒也自在。」

  七十歲!

  溫離慢點點頭,也不知她懂了什麼,橫豎她一副很懂的模樣,老頭兒切好了剛出爐的糯米糕,仍舊用油紙包好遞過來:「貴人小心燙……」

  溫離慢正要伸手去接,身後卻多出一隻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將油紙包接了過去,她下意識回過頭,便看見官家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正要說話,卻見官家把另一隻手一伸──沒等溫離慢弄明白是什麼意思,陸愷就老老實實把剛才娘娘的賞賜還了回來,就知道他沒這福氣。

  兩份糯米糕都被官家拿在手裡,他騰到左手,右手朝溫離慢伸出去,她立刻歡喜地兩隻手握住,看得賣糯米糕的老婆子都忍不住笑了,只是對著女貴人她尚且敢多說兩句,這位郎君通身氣勢屬實駭人,別說是打趣,她連喘氣都不敢太過大聲。

  官家帶著她往馬車的方向走,溫離慢理所當然把壽大伴的錢袋子給忘了,還是那老頭兒追出來:「貴人!貴人!你的錢袋子!你的錢袋子!」

  溫離慢掀開馬車簾幔:「啊,我忘了。」

  「沒指望你那腦袋瓜子能記住什麼。」官家懶洋洋地說,打開一個油紙包,拿著糯米糕餵到她嘴邊,毫不意外的被溫離慢反手推回來,要他吃第一口。

  意思意思的咬了一小口,她便滿足了,就著他的手吃起來,吃得卻也不多,本身胃口便不大,又怕吃多了被他命令去運動消食,溫離慢向來是寧可少吃也不愛動,除非那樣食物特別討她歡心。

  「吃又吃不完,冷了又不好吃,朕就不該讓你去買。」

  溫離慢抱住他的胳膊,小臉枕在他肩頭,「官家跟我一起吃,不就吃完啦?」

  官家冷哼了一聲,溫離慢換了個姿勢,伸展開雙臂抱抱他:「官家別生氣,是我胡鬧,下回再也不敢了。」

  能聽她認錯真是了不得,官家誇張到掀開馬車簾幔看看外頭是不是下了紅雨,今兒的太陽又是不是打西邊兒出,居然都不是,「……怎麼這麼乖?」

  「不能總是官家哄我,我也要哄哄官家。」她先回答,又補充,「賣糯米糕的老婆婆說的,她都七十歲啦!」

  而且官家雖然一開始沒有跟著她下馬車,可後來還是到她身邊等她,他總是這樣,嘴上說不行不許不可以,實際上最後全都依她,溫離慢已經發現了這個規律,她蹭蹭官家的臉,「我以後都不胡鬧了。」

  得了吧,這話官家根本不信,她上回還說她再也不貪玩了。

  將她抱到腿上坐著,語氣也溫和起來:「朕都是為你好,杳杳,你要聽話,若是你身子好起來了,但凡你能玩的,朕都不會阻攔你。」

  「我好多了!」溫離慢握著拳頭信誓旦旦,「真的!」

  官家敷衍道:「嗯。」

  溫離慢抱住他的脖子,「去看桃花!」

  每年這個季節,正是桃花開得最爛漫熱烈的時候,到了目的地,他們下了馬車,隨身侍衛們混入人群里暗中保護,連壽力夫都隔了不短的距離,為了避免去年上巳節類似的事情發生,再有不長眼的靠近,帝後身邊看似空曠,實則被圍的水泄不通,連只蒼蠅都別想飛進來。

  桃花林正中央的百年桃樹開得最為燦爛,落英繽紛,隨著三月的風,地上席捲起一小股一小股的花瓣雨,溫離慢哇了一聲,伸手貼在樹身上,樹枝上系滿了寫著祝願的紅色布條,有些正鮮紅,有些已經斑駁,與粉色的桃花瓣相映成趣。

  壽力夫準備了筆墨布條,陸愷不知從哪裡搬來兩塊石頭,還取出一塊案板,往上面一按,溫離慢拎起裙擺蹲下來,官家原本要給她寫,她卻不要,非要自己寫。

  生怕被人偷看,據說被看到了就不靈驗了,溫離慢提起筆,慢吞吞在布條上寫下心愿,去年她沒有什麼心愿,今年她有。

  官家也拿了一根布條,他不知要寫些什麼上去,最後便只提筆寫了百歲二字。

  再一瞧,溫娘娘似乎寫了不少字在上面,瞧著倒像是一首詞,官家沒細看,但溫離慢拿起來晾時,不知何處吹來一陣微風,竟將她手中布條吹飛,徑直飛過官家面前,他伸手抓住,不免瞧見上面題的詞句。

  溫離慢連忙過來拿:「官家看到了嗎?」

  他道:「沒看到。」

  她是信他的,點點頭,「之後也不許看。」

  他沒好氣地別過頭:「誰稀罕看?」

  溫離慢這才滿意,她把布條交給陸愷:「陸統領,我要掛的高一些。」

  「娘娘,掛的太高,會經受風吹雨打褪色的。」陸愷提醒。

  溫離慢搖搖頭:「高一些,老天爺會在這麼多心愿中一眼就看見我的。」

  即便是陸愷都忍不住為之動容,他足尖一點,順著結緣樹的枝幹輕輕鬆鬆攀至最頂,將記載了溫離慢心愿的布條系在了最高處,隨後英武落地,溫離慢拍著巴掌:「好厲……」

  陸統領就覺得官家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當時他正以一個十分帥氣的姿勢落地,這個姿勢他願稱之為天下第一,但在那短暫的片刻里,陸統領意識到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於是他順勢腳一崴,整個人以一種撲街的姿勢正面磕倒。

  溫娘娘沉默了兩秒,隨即把最後那個沒說出來的字吞了回去,轉頭到了官家身邊,如果陸統領沒有聽錯,她似乎是在問官家,陸愷是怎麼當上大統領的。

  壽力夫滿臉都是同情地將陸統領扶了起來,心說彩衣娛親也就這樣了,陸統領當真不容易。

  落地失敗的陸統領成功在溫娘娘心中盪到谷底,隨後官家像是在炫技,明明隨意就能將他自己的心愿布條掛上去,他非要以比陸愷更優雅更神武的姿勢踩上樹梢,系好布條落地後,果然獲得了來自溫娘娘的讚美,陸統領還隱隱聽到娘娘說官家這麼厲害為何還要陸統領之類的話。

  皇后娘娘能有什麼壞心眼呢?

  她好像是真的認為陸統領的存在是沒必要的。

  官家心裡受用得很,面上卻是一派雲淡風輕之色:「總要賞他口飯吃,陸愷腦子不好,也沒什麼本事,但到底跟了朕這麼多年,勉強算是忠心耿耿,朕總不好把他趕走。」

  壽大伴也聽得清清楚楚,他憐憫地看了陸統領一眼,「吐血的話記得去遠一點的地方,別驚擾到娘娘。」

  今年的上巳節照樣熱鬧得很,雖然去年出了一點小插曲,可人們很快就不記得了,這回直到回宮之前都沒有出任何狀況,不過溫離慢高估了自己的體力,因為沒多久她便累了,這回上青空山,仍舊是坐著轎子去的。

  她跟官家都不信神佛,但在山上向下遠眺卻令人無比心曠神怡,青空寺今年又多了不少小沙彌,有些路都走得不大穩當,全是寺里的僧人們收養的,有個小沙彌追著一顆草球,噠噠噠跑到溫離慢身邊,草球撞到了她的裙擺,她彎腰把草球撿起來,小沙彌仰著臉蛋看她,奶聲奶氣雙手合十:「施主好。」

  草球里似乎放了個鈴鐺,搖起來能聽到叮叮作響,溫離慢今日身上也帶了鈴鐺,系在她腰間,她晃了晃草球,問:「好玩嗎?」

  小沙彌點頭:「好玩。」

  說是這樣說,又眼巴巴瞧著,溫離慢把草球還給他,他還知道說一聲謝謝施主,隨後回到師兄弟身邊,繼續玩起來。

  溫離慢單手捧臉:「官家小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呢?我都沒有見過。」

  官家睨著她:「只怕你見了,當場便被嚇傻了。」

  他少年時期可謂是嗜殺成性,也是如今才好一些。

  溫離慢歪歪頭:「官家的兒子們都跟官家不像,我不喜歡他們。」

  無論是殿下還是帝姬,容貌生得都很好,畢竟能被送入宮中,妃子們自然不缺美貌,只可惜他們生得與官家都不大像,若要說最相似,應當是三殿下,只可惜僅有幾分形似,神韻全無,令人十分失望。

  「他們不配叫你喜歡。」官家牽著她的手在寺里閒逛,「時候差不多了,咱們也該回宮了。」

  溫離慢乖乖叫他牽著走:「不在外頭吃嗎?」

  「回去吃。」官家瞥她,「你的藥還要繼續喝。」

  溫離慢頭上似乎有無形的,毛茸茸的耳朵耷拉下來,她天天都要喝藥從未斷過,再美味的甜糕天天吃都會膩,更何況本來就不怎麼好喝的藥?尤其是因為她偷跑出去以至於染了風寒,官家罰她面壁,她撐了沒一會兒便疲了,原以為此事到此為止,誰知之後喝的藥苦了好幾分,她問薛敏,薛敏支支吾吾,說是官家的意思。

  於是溫離慢開始討價還價:「今天的藥還苦嗎?」

  「看在是你生辰的份上,饒了你這一回。」

  溫離慢馬上點點頭:「嗯嗯。」

  壽力夫隔了不遠,嘆了口氣,娘娘恐怕是想不起來曾經喝過更苦的藥這回事兒了,畢竟過去了太久,還真叫官家逃過一劫你說氣不氣?

  去年鍾家人還給溫離慢獻上了生辰賀禮,今年的話官家不願意讓他們來打擾,便只收禮不讓見人,溫離慢也不想念,回宮後,她看著太和殿桌上的兩盆面不明所以,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麼。

  官家道:「今年長壽麵要自己做。」

  溫離慢長長哦了一聲:「這個不難。」

  也不知她這自信打哪兒來,之前無論是包粽子還是做月餅,她全程划水,做出來的東西不能說是慘不忍睹,只能說是相當一般,結果看見面,溫離慢自信又來了:「我可以!」

  官家幫她把袖子捲起來紮好,兩人一人一個盆,和了水開始和面,一開始還叫御廚示範了一遍。

  御廚嚇得戰戰兢兢,和出來的面都無可挑剔,溫離慢看著只覺得容易,她充滿信心把雙手放進面盆,先抓了一把雪白的面,沙沙的觸感相當解壓,邊上紅鸞提醒道:「娘娘,該倒水進去了,要使麵粉成團才行。」

  溫離慢連忙要拿水,全程她自己來,一和不動她就加水,和不動她就加水,要是覺得太黏糊,水太多,她就再加面,加著加著感覺不對勁……面盆怎麼滿了?!

  再抬頭看看官家那邊,像模像樣,麵團都揉出來了,她這邊還是一大把蜂窩狀的面絮子,溫離慢有點鬧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

  她倒是很賣力氣,官家眼角餘光一直盯著她,見她越來越不像話,威脅道:「杳杳,方才咱們說好,自己做的給對方吃,現在朕覺著,還是自己吃自己的好。」

  瞧瞧她揉的是個什麼玩意兒!

  溫離慢捏著手裡的面,搖頭:「不行。」

  官家放下自己手裡的麵團,仔細看,他只有手指上還殘存些許麵粉,其他地方都乾乾淨淨,溫離慢就不一樣了,她不知何時抹了把臉,弄得臉蛋上睫毛上都沾了麵粉,官家忍不住輕嘆了口氣:「你說說你還能做些什麼?」

  做什麼都不成,也不知她是真的笨蛋,還是故意的,又或是心思根本沒放在上面,只想著玩。

  溫離慢乖巧地仰著臉讓官家把自己擦乾淨,隨後低頭看看自己的面盆:「……越來越多了。」

  「是啊,越來越多了,這是怎麼回事呢?」

  她不好意思地又揉了兩下,「不知道。」

  官家握住她的手,「不許再加水了,就這樣揉,像這樣。」

  手把手教她才行,溫離慢眼睜睜看著在官家的幫助下,麵團在自己手裡逐漸成型,她很高興:「好簡單!」

  官家聽了,反手抹了她一臉麵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