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哼哼。)

  溫儉是父親,鍾楚是母親,除此之外,溫離慢還有祖母、繼母,以及不知共有幾個的,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家人是什麼?親情是什麼?

  是冰冷的冬日,房檐上凝結的冰凌,還是破舊窗紙襲來的冷風?

  是炎炎的夏日,發餿變味的食物,還是背後生出的大片大片的痱子?

  是那狹窄破舊的院落?

  是陰暗潮濕的佛堂?

  是祖母的厭惡,嬤嬤的看輕,父親的冷漠,還是母親的打罵?

  又或者,是肥胖兇惡的趙帝摸在臉頰上油膩的雙手?

  家人是沒有意義的名詞,不能吃不能穿,她連記住他們都懶。閱讀

  討厭她也好喜歡她也罷,溫離慢並不在乎,她只是存在於這世間的一抹孤魂,因為無法決定自己是活著還是去死,所以隨波逐流任人安排,等待能決定她命運的人的到來。

  都是親人,都是血脈相連,可鍾家人似乎有些不一樣,溫離慢說不上來究竟有哪裡不一樣,她暗暗決定以後見到鍾家人,要主動跟他們打一次招呼,隨後將頭枕到官家肩膀,又從木匣子裡取出一隻手鐲,這手鐲亦是用獸牙串成,已經磨去了尖銳的稜角,說好看精緻,自然比不得大魏的珍寶,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野性,拿在手裡也沉甸甸的。

  官家握住她的手,將獸牙手鐲取走,又丟回木匣子裡:「猛獸爪牙煞氣重,你身體不好,少碰為妙。」

  溫離慢問他:「官家,他們對我這樣好,我應該對他們好嗎?」

  官家把玩著她的小手,漫不經心道:「自然不用,你是皇后,是主子,他們本就該為你奉上性命赴湯蹈火,買點小玩意兒而已,用不得多少錢,你最應該對誰好,你心裡難道不清楚?」

  她長長的嗯了一聲,「我知道。」

  「哦?那你說說,是誰呀?」

  溫離慢直起腰來,跟官家對視,食指點在下巴上,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我想想……是冬螢?她每日給我梳妝更衣,為我打點一切,幾乎是形影不離……再不然,是紅鸞?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食物相生相剋,薛御醫不在,都是她盯著,也很是費心;夏蝶跟紫鵑平日同樣圍著我轉悠,還有徐微生,四處為我跑腿,壽力夫也是,我不開心,他還會哄我……」

  想了半天,苦惱地對官家道:「怎麼辦呀,我突然不知道最應該對誰好了。」

  官家嘖了一聲,猛地把她摁倒在床榻上,磨著尖利的牙,深沉道:「再給你一次機會。」

  她絲毫不怕他,眨著眼睛:「不知道不知道,就算再給我三次機會,我也不知道。」

  雖然不能打不能罵,可官家多得是法子制她:「那好,明兒的乳酪,朕便給你斷了,未來三日內,不許你吃糖,喝完了藥蜜餞同樣扣下,一直到你知道為止。」

  溫離慢立馬就不幹了:「這太不講理了!」

  「是啊。」官家頷首,跟她潔白的額頭貼了貼,語氣戲弄,「那你能拿朕怎麼辦呢?」

  她還真拿他沒辦法,溫離慢泄了氣,主動雙手摟住官家脖子:「方才是說笑,我只對官家好,別人我都不看。」

  「真的?」

  「真的。」

  怕官家不信,溫離慢還用力點點頭。

  「哦……」官家學她之前的語氣拉長聲調,「那為了證明這一點,杳杳可得付出點代價,這樣吧,未來三日,喝完藥的蜜餞許你照舊吃,但糖不許吃了,若是三日內杳杳不找朕要糖,那朕便相信你,不然便是欺君之罪,朕要收拾你。」

  溫離慢怎麼也沒想到官家這般小肚雞腸,橫豎是半點虧吃不得,連她的糖都要扣,頓時十分悲傷:「……那我今天要全吃了!」

  她的語氣太過天真,以至於官家都被她逗笑了,鏗鏘有力落下二字:「不行。」

  最終溫離慢居然真的整整三天不曾問官家要糖吃,三日之期過後,她第一時間去找他邀功,以此證明自己真的做到了,那官家是不是該賞她點什麼呢?比如讓御膳房給她做上一桌的糕點?加了很多很多蜜糖那種?

  官家正在看摺子,見她如此自信地前來邀賞,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杳杳,你真的做到了?」

  「嗯。」

  點頭點的大言不慚,半點不心虛,不需要烏衣衛,官家都知道她這三日糖沒斷過,哪怕他不給,太和殿的宮女們還有徐微生也會絞盡腦汁給她弄糖,更別提他這邊還有個最大的二五仔──壽力夫那老傢伙,怕不是給太和殿通風報信,這三日他才沒當場抓到過。

  原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情,她竟還敢到他面前來要好處,真是膽子大的沒邊兒,也不知是誰給的。

  「你說你這三天沒吃糖?」

  溫離慢被官家拉到腿上坐著,她還是不大擅長撒謊,一說謊話就不敢直視官家,眼神顯得很是飄忽,躲躲閃閃,活似做了錯事被捉到的孩童。

  小動物都有面臨危險的直覺,這一點溫娘娘也有,所以她沒敢直接點頭說是,而是委婉道:「……吃到一點甜的不算吧?我確實是沒有從官家這裡吃到糖呀。」

  他管得太嚴了,太和殿的宮人們哪裡敢陽奉陰違,所以哪怕有人給她甜的吃,量也不多,理直氣壯的說自己沒吃怎麼啦?溫離慢覺得完全沒問題。

  見她如此,官家也捨不得訓斥,摸了摸她的頭:「下回吃完記得漱口,否則便別湊過來親朕,你嘴裡的甜味藏都藏不住。」

  溫離慢聞言,雙手下意識捂住嘴巴,她知道官家不好糊弄,但親他的時候,她的糖都吃完好一會啦,怎麼可能還有味道?官家是不是在詐她?他太不好騙,她在想什麼他一眼看穿,溫離慢覺得自己一點**都沒有。

  「怎麼,你還以為朕在騙你?」她那雙眼睛在他面前什麼都藏不住,官家笑起來,隨手從桌上拿了一顆糖送入口中,溫離慢眼睜睜看著他把糖吃了,然後摟著她看了幾個摺子,突然湊過來親她,霸道的要命,最後問:「現在知道朕沒騙你?」

  她下意識舔了舔唇瓣,「甜的。」

  「那些奴才陽奉陰違,朕明明不許你吃糖,他們還敢私下給你糖吃,看樣子是活得不耐煩了──」官家故意停頓片刻,「杳杳,你說朕是要砍他們的頭呢,還是扒了他們身上的皮?」

  一直低頭不敢說話的壽大伴突然渾身一哆嗦。

  「我也沒聽你的話,你砍我的頭,扒我的皮吧。」

  聽這語氣還挺倔,帝王威嚴怎能容許被挑釁?不給她一點顏色看看當真以為自己能上天,官家二話沒說,拿起毛筆蘸了墨,在溫離慢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在她兩邊臉頰分別畫了三撇貓鬍子,又在鼻頭點了個圓,溫離慢做事慢吞吞,連被欺負都要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官家把筆一丟,單手握住她雙腕不許她捂臉,隨後道:「今天一天都不許你洗掉,不然朕就罰你七日不許吃甜的,不僅僅是糖,甜的也不給你吃。」

  她生得極美,自跟了他以來又養得極好,面容上還微微長出一點肉,瞧著如玉石般豐潤貌美,畫上小貓鬍子非但不滑稽,還透出一股天真的可愛,但溫離慢自己可不這麼覺得,她掙脫不開官家的手,又不肯讓人看自己被畫得亂七八糟的臉,只好低頭藏進官家懷裡,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官家說不讓她洗就是不讓她洗,於是這貓鬍子跟圓鼻頭跟了皇后娘娘足足一天,太和殿跟御書房的宮人、侍衛全瞧見了,晚上回了寢宮總算是能洗掉,她立刻上床,整個人往最裡面躺,恨不得貼在牆上,也不要再到官家懷裡來睡。

  壽力夫伺候著官家更衣,將官家換下的常服搭在臂上,隱約可見內殿的娘娘,他憂心道:「官家,娘娘似是不高興了。」

  結果官家瞥他一眼:「有你什麼事兒?」

  壽力夫:……

  他還能咋辦?只能老老實實下去唄!

  平時有宮人在,官家還是比較注重面子的,然而一旦四下無人,什麼話他都說得出來,百依百順予取予求半點脾氣都沒有,把壽力夫一趕走,他便叫溫離慢:「杳杳,起來給朕擦頭髮。」

  她動都不動。

  這還是頭一回鬧脾氣,可見今天著實是將她氣狠了,畢竟小皇后自打當上皇后,面子也是要的,在外人跟前,很注重自己的表現,他卻逼著她用那樣一張小花貓般的臉見了一整天的人,仔細想想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又不是泥巴捏的好性子,發發脾氣不是壞事。

  溫離慢想起今天一天,她都不敢抬頭見人,官家卻到哪兒都要帶著她,分明就是故意的,真當她好欺負啦?

  「你若是不給朕擦,那便算了,只是不擦頭,朕怕弄濕枕頭,這樣吧,你先睡,朕等到頭髮幹了再睡。」

  得虧壽大伴被趕了出去,否則聽到官家這樣說話,怕不是下巴都要驚到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