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崇禎

  洪承疇可不知道自己背後已經被周延儒插了一刀。閱讀就在他因阿巴泰引兵南下而聚眾議事的時候,燕京城內的紫禁城裡。

  「李自成,羅汝才,張獻忠,左良玉,該殺,該殺,通通該殺……」

  大殿裡,滿地的破碎瓷片,崇禎蒼白的臉上帶著病態的潮紅,帶著點瘋狂的不停怒吼。楊文岳、虎大威汝寧之敗的消息已經轉入了宮中。

  看到左良玉再次不戰而逃,扔下楊文岳與虎大威兩個獨自支撐戰局,以至於戰敗身亡,在崇禎帝的眼中,就直把左良玉與李自成等歸為一檔了。

  王承恩跪在地上,淚流滿面:「萬歲保重身體,若因李張流寇、左良玉那丘八而傷了身子,老奴的罪過就大了。」

  崇禎頹然坐下,呆了片刻,又拿起兵部轉送的塘報,汝寧一破,豫西南再無明軍,李自成便大軍南向襄陽,左良玉使兵拘拿船隻於襄樊,準備順漢水避闖軍入武昌……

  或許他見到這塘報的時候,左良玉已經回到武昌了。

  「我大明廣有天下,怎的就落得今日局面?驕兵悍將,內焦外困,對賊對奴,皆無還手之力?」崇禎看著地上的王承恩,似乎又是在問自己。

  早先的明軍還能一次次擊敗流寇,但近兩年反倒是屢戰屢敗。至於對建虜,就更不須多說了。從他爺爺那時候起,明軍就跟黃鼠狼下崽子一樣兒,一窩不如一窩。

  一場接一場的敗仗叫他都不願再去回憶,虧得他每年還把無數的錢糧投入遼地。

  現在連李自成都在坐大,汝寧一敗,整個豫南都再無官兵,流賊再席捲鄂北,流寇都不能如此的稱呼李自成了。人家都已經握著了一省之地了。

  一種無比頹喪的感覺湧上崇禎帝心頭。當初繼承皇位時候的宏圖大志,已經被這些年的辛苦、失望、痛苦給磨滅了近乎絕望。

  他的御案上放著另外一堆奏疏,其中有洪承疇、馬成名(永平巡撫)、潘永圖(順天巡撫)等人請罪的摺子。更多的,則是彈劾洪承疇他們的。

  建虜入塞兩月余,仍不能治,這只能是洪承疇他們的罪過。

  崇禎心情煩悶,可不願看那些摺子,面色愈發陰沉。但好歹情緒平靜了他。王承恩看崇禎帝情緒漸漸平和,揮手叫過兩名小宦官,讓他們來打掃清理。

  王承恩待小宦官打掃完畢,對崇禎低聲道:「萬歲,要不要進些點心……」

  崇禎帝只把手一揮,他現在什麼都不想做,什麼都不想動,他只想要靜一靜,可眼睛一閉,那就是烽煙遍地的大明,又如何靜的下來?別看表面上他是平靜了,可心裡實窩著一肚子火……

  王承恩是個難得的厚道太監,或者說他是本分的,皇帝既然不願意說話,他就束手立在邊上,一個字也不吭。但沒過多久,外面一陣急急的腳步聲,一名宦官急急來到,說兵部尚書張國維求見,有急報。

  崇禎心頭又是一抖,兵部最近的急報都是壞消息,讓他幾乎不願看他們的奏疏。不過他是皇帝,大明的皇帝,他沒有推脫的餘地。

  「傳張國維覲見。」

  張國維急跑進來,行禮後直道:「陛下,好消息,好消息。齊魯巡撫王國賓登萊巡撫曾櫻聯名奏報,鄭芝龍招降小袁營後,大軍固守滋陽、曲阜、鄒縣,今已將建虜南下之軍攔了下……」

  奏摺中的言語很多,但大體意思就是如此。

  崇禎掩不住心中的驚喜,:「快把奏疏拿來給朕。」萬馬齊喑漫天污黑中一朵亮光,那不要太耀眼。再看那奏摺中夾著的鄭氏練兵之法,王、曾二人略過餉銀賞銀不提,略過軍紀軍規不說,只說槍炮之利,把定裝藥粉道明,火銃、虎蹲小炮加上手雷,萬眾一心,即可抵擋建虜兵鋒。

  崇禎帝那臉上是好不歡喜。「鄭芝龍真良材也。如此守法如能建功,古之良將亦不如也。」

  王國賓、曾櫻二人在奏摺里說了,只要洪承疇能牽制住北路的清軍,則南路清軍已經無憂,這次建虜入塞之事就已經告一段落了。甚至當建虜兵鋒受挫,無奈北歸時候,南北兵馬只要調度得當來,還能讓建虜吃上不小的虧。這讓崇禎帝如吃了一劑安心藥樣,心情陡然一暢。

  心情大好的崇禎帝立刻就不再怪洪承疇『觀敵不動』了,反而是認可了洪承疇的作用。如是立刻頒下一道旨意給了洪承疇,讓他務必看牢了阿巴泰。

  後者收到京師快馬傳來的旨意,那心裡如吃了翔一樣無奈。

  不說這旨意的早晚,就說那阿巴泰要引兵南下去,就他手中的這些兵馬,還怎麼去阻擋?

  怕也就是王廷臣能聽他的命令跟清軍硬磕一陣吧。餘下的……,真要還有戰鬥力,他何至於選白廣恩去配曹變蛟,作為大軍前鋒,「追擊」清軍?

  後者在薊縣之戰遭受了重創,也就是與白廣恩撘班子的白騰蛟陣亡了,其部殘兵被白廣恩一口吞吃,如此其部紙面力量才顯的很不錯。

  洪承疇並不指望他們倆能牛氣哄哄來,而打勝仗難,打敗仗還不容易啊?

  敵來我走,敵去我追,充分發揮牛皮糖戰術。

  曹白兩人的使命不是真的與清軍廝殺,而只是讓阿巴泰的進軍走的不要太輕鬆。始終保持著戰鬥姿態的清軍,那必然比大步行軍狀態的清軍走的要慢多了。

  現在阿巴泰引清軍主力推到了東平,曹白二人也領兵追到了安山鎮。但也就是安山鎮了。在清軍繼續南下之前,他們是不會再進一步的。

  同時的,齊魯巡撫王國賓和登萊巡撫曾櫻也都收到了崇禎帝的旨意,卻是催促二人增兵兗州。

  對此兩個人做出了兩個全然不同的反應,王國賓對崇禎帝的旨意根本置之不理,曾櫻卻使登州總兵黃蔭恩領登萊民軍數千進入青州。

  張廣張統哥倆互相攙扶著來到營地的邊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其他登萊民軍也都和他們哥倆一樣,累得跟狗似的,連躺帶坐的攤在那裡,呼呼的喘著粗氣,半點也不覺得這寒風吹刮著冷。

  「大哥,我受不了了,我真受不了了,這幫南蠻子是要折騰死我們啊……」一邊捶著大腿,張統一邊哀嘆著。

  張廣則視若未聞,這話張統都說幾十遍了,可也沒見他離開。眼下世道能尋到一處能吃飽飯的地兒,容易嗎?

  「開飯了……」

  張統也不用自己哥哥回應自己,嘴巴跟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嗦囉起自己的教員有著說不完的話。

  直到「咣當」一聲鑼響,接著不知道是哪個人一聲大喊,剛才還說著自己被折磨死的張統立刻滿血復活,「騰」的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極速的跑向食堂。

  張廣依舊是見怪不怪。

  他們登萊民軍雖訓練時折磨人,但只要能吃飽飯,看有幾個人離開的?

  一個個民兵沖向了食堂。按照建制規規矩矩的排起了長隊,目光貪婪的看著那一排熱氣騰騰的大鍋,還有旁邊的幾個木桶里更是堆著冒尖的玉米面餅子。

  張廣喉嚨不覺得吞咽了一口吐沫,那黃騰騰的麵餅子真香啊。也不知道是啥糧食。自己種了十多年的地,愣是不認的。

  ……

  東平州內。

  「奴才准塔見過貝勒爺。」

  「准塔,你來見爺是為了何事啊?」阿巴泰看準塔不怎麼順眼,因為準塔是正白旗的固山額真,是多爾袞手下的幹將。而且剛入關打薊縣之戰時,調度無章,險些誤了大事。

  「奴才請領數百兵,伏於暗處,待到尼堪大軍經過,劫殺其後續糧隊。尼堪沒了糧食,豈敢再追我八旗健勇?」准塔低眉順眼的。

  阿巴泰立刻明了的准塔的意思,這是要立功贖罪啊。「好,這法子不錯,本貝勒允你了。但你也給爺想清楚了,此事若敗,你下場是怎樣的。睿親王屆時也保不住你。」

  阿巴泰都不遮掩自己要看戲的架勢,「主意是你定的,內中的難處你也心知肚明,你下去準備吧。」

  此事成與不成,於阿巴泰都有好處。

  事情成了,那就叫後頭的明軍停住了腳步,給他更多的時間來收拾鄭芝龍;不成,倒霉的也是准塔,是多爾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