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應天奪權

  應天府城裡。

  范訥、趙野兩人面前擺著一副棋局,然而兩人卻沒誰有心思放在棋局上。

  康王的安危生死不明,兩人心裡忐忑不安的緊。

  這無視京城的勤王詔書是第一,坐視康王遇險是第二,便是日後天下安穩了,他們的前途也完蛋了。縱然不會有性命之危,皇帝又豈會饒了他倆?

  天下的悠悠眾口又豈會放過他們?

  大宋遭遇奇危,朝廷和皇帝正發愁尋不到甩鍋的對象,他倆簡直是現成的對象。

  今後怕不止是二人前途無亮,便是家門後生也會失意終生吧。

  范訥、趙野都是頂頂的聰明,不然也混不到眼下的地位,更對大宋的政治規矩有著足夠的了解,兩人很清楚自己的下場有多麼的不妙。然而他們被金兵的威風已經嚇破了膽,寧願日後再尋機會想法子來化解困難,也不願意出去冒險。

  或者說,在這倆人的眼中,引大軍殺奔京城勤王,那就是送死吧。

  房間裡的氣氛十分之低沉。

  二人明著是下棋,實則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外人的眼光,索性躲起來抱團取暖罷了。

  但是,外頭忽然傳來的一陣喧譁聲叫范訥和趙野從心中的雜念中醒來,兩人看了一眼身前的棋局後,老臉都是一紅。范訥更伸手一嘩啦,把棋子全部攪亂。

  趙野則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裝,對著門前漸漸奔近的腳步聲怒道:「何事如此喧譁?」

  「喜事,大喜事。康王,康王帶人打敗了金賊,現在已經到了城門下。」

  來人還就是趙野的長隨,得報消息後就一路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的,但臉上的喜色半點不假。

  趙野和落後了兩步的范訥都大吃了一驚,「什麼?康王敗了金兵?」這怎麼可能呢。吳仁說的,康王身邊只有三千人馬啊。

  兩人按下心頭的震動,對視一眼,忙叫人備馬趕去北城門。

  還沒到北城門呢,就聽得將士軍民們的歡呼聲,恍如山呼海嘯。

  趙野、范訥都臉色一變,沒想到康王都還沒進城呢,先就贏得了如此聲名。二人更打馬快走一步,唯恐事態發展再度超乎他們的預料。

  但便是再是快速,等二人帶著隨從趕到北城門時候,也先就氣的倒仰。卻是那城門大開,城頭守將先就打開城門,帶人前去拜見趙構了。

  趙構卻還沒有進城,他可是親王,要進城總要有主人來迎接的。

  而且他可是攜帶了重禮前來的。

  完顏闍母和完顏奔睹的首級,那後者是趙構親手射殺的,前者卻是在一處樹林裡尋到的。赫然是因為脖頸處的傷口流血而死。

  除了兩人的首級、戰甲、將旗和一面面金兵旗幟外,還有金環、銀環番將首級數十顆之多,以及辮髮垂肩,留腦後發的金兵首級七八百顆。

  如果只是兩顆首級,守城宋軍還不至於如此振奮,鬼知道那倆腦袋是不是女真貴將的呢。

  但還有那他的物證,還有幾百個真女真兵的首級,那就再可信不過了。

  守將薛廣本是大名府兵統制官,那也是個敢戰之人。

  年初金兵首次南侵。趙不試入相州任通判,靠著自己曾隨軍解大名府之圍,事後加官為朝奉大夫、左司員外郎兼通判大名府、直龍圖閣,連通大名府軍與磁州宗澤,外加相州汪博彥軍,與大名府成安縣合力圍殲金軍一部。薛廣就是大名府軍先鋒。

  只是後來趙野接任大名府事,又任北道總管,其不識軍,金兵南來只固守不出,遂使斡離不所率的東路軍如入無人之境一樣,渡過了黃河,直逼汴梁城下。

  之後趙野又因大名府軍馬南來應天府,與范訥會師,大軍八萬眾(紙面),卻只在應天府固守。

  薛廣心中久有怨氣,今日再見康王來城,而范趙二人卻膽怯如鼠,只一味閉門不出,心中怒火都已經被撐爆炸了。現在趙構親自率軍奔到城外來,更帶來了女真貴將的首級和旗幟無數,以及小千顆賊人的頭顱,薛廣就如三伏天喝了一碗冰水,興奮的不能自已。

  下令打開城門,先就引著手下的軍校前來趙構馬前拜見。

  兩邊這般的一接觸,趙構做下的事兒就全都在守軍中傳揚開了。神異之事還有待商榷,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話卻叫每一個大頭兵都樂呵呵的歡喜,「今日本王就在此觀戰,軍中可有勇士敢戰?」的話也叫無數守兵高呼雀躍。

  天下之恥,我趙氏之恥和挽得強弓,騎得烈馬。今日當與將士們並肩作戰,齊心殺賊——

  這話更是叫無數軍兵立刻傾心。特別是說,趙構親自彎弓搭箭射殺了來襲的完顏奔睹,那就是叫所有軍兵又是振奮又是不敢相信。

  可不管怎麼說,如今這軍心已經在他了。哪怕這只是北城的守軍呢。

  趙構招攬軍心,那招攬的何止是他身邊的那點人呢?只要入了應天府城,這帳面上的八萬大軍就全是他的了。

  「你說康王親自上陣?」

  范訥、趙野下了馬來,北門處立刻就有人來通稟,將趙構事宜,一五一十的悉數說來。

  兩人聽聞了趙構所軍竟然斬殺了完顏闍母和完顏奔睹,還砍下了小千顆真女真的首級,那嘴巴就張的合不攏了。待聽到完顏奔睹竟是襲殺趙構時,被趙構親自彎弓射殺的話後,更覺得是天方夜譚。

  「無數人親眼所見,可不會有假。小人拜見大王時,親眼見到大王身上甲衣濺染著鮮血呢。」這人用一種與有榮焉的語氣自豪的說著。

  趙宋皇室萎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出了神宗、哲宗這對變種父子——別管性格上有多大缺陷,二人總的來說是有進取心的。宋徽宗的上台就又把趙宋退回了原路了。

  如今的皇室代表是趙佶趙桓這對父子,忽的冒出一個能騎烈馬持彎弓,親自上陣殺敵的真漢子,可不就是喜大普奔麼。

  只不過這是底層軍兵的喜大普奔,對於范訥、趙野二人,卻如同鋒芒在背。

  「范訥/趙野,見過大王。」

  北城門前,趙構早就不在馬背上坐著了。薛廣叫人搬來座椅,四周旌旗林立,乍然一看,就像是一個野地帷帳。

  兩人心事重重的拜了下,他們看得親切,趙構身著一副明光甲,披著紫色戰袍,那的確染了血跡。

  也就是說,這位康王殿下真的親上戰陣,操刀殺敵了。

  趙構對眼前的倆人很沒好感,說話更不會客氣。他沒時間來跟這倆人磨嘴皮子。

  「京城被圍,皇兄多次發出勤王詔書,兩位相公手握重兵,屯於應天府,距離汴京咫尺之遙,何不見大軍前進一步呢?小王敢問一句,兩位視君王詔書為無物,視京師安危為無物,視天下社稷為無物,豈是想反乎?」

  上來就是疾言厲色,上來就寇了一頂大帽子,這是范訥與趙野萬沒有想過的。

  兩人臉色劇變,縱然有千百句話要說,也顧不得辯解了,先就跪下摘下烏紗,直言萬無此意。

  趙構只是冷笑,開口對薛廣說道:「薛統制,且將軍中諸將招來。」這些人就在外面等著呢。

  范訥、趙野來見趙構,自然先就把軍中文武悉數召集起來,一同前來相迎。

  范訥、趙野聞聲猛地抬頭,薛廣要是把人全都召見來,那這兵權就真全落在康王手中了,他們所有人也自就跟砧板上的魚肉,任由康王宰割了。

  然而二人一抬頭,看到的就是趙構那雙冷若冰清的雙目。一時間哪裡敢言語。

  等著薛廣引著軍中都統、統制、統領等大小三二十名將官來到,先就看到范趙二人如鬥敗的公雞一樣跪在趙構面前。

  趙構這再抬眼看下面諸將,「完顏闍母、完顏奔睹二酋皆已授首。此刻城外萬多金兵群龍無首,正是滅敵殲賊之大好良機,建功立業之時,諸位可有敢戰者?」

  根本不說范訥、趙野的事兒,底下諸將一個個自然也不敢主動詢問。

  他們又不是范趙二人帶領已久的部曲舊將,與之光有恩義。那趙野是剛在大名府上任,而范訥呢?本是童貫的心腹,早就有酒囊飯袋之稱,出師兩河,望風先遁,早失了軍心。

  諸將對二人都視若不見,一個個全巴望著能儘快領兵,剿殺金軍敗兵,好立下功勞。就跟前文說的,這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不多,痛打金軍這條落水狗的機會更是千載難逢。

  范趙兩個面如死灰。

  他們知道,自己這下再無翻身的餘地了。

  「劉正彥何在。」

  趙構又喚道。

  「末將在。」

  「你且帶人將這兩位相公送入府去,告訴軍民,他們病了。」

  直接把人給圈了,省的出來鬧事情。

  趙構雖然看不起這倆人,但他心中還是有根繩兒的。知道這兩個撮鳥殺不得,殺了他們,自己這奪兵權的性質就有變了。會給軍中造成很不好的影響的,也會叫不少人升起其他心思。

  劉正彥抱拳領命退了下去,才轉過身來臉上就露出了笑。范訥、趙野的重要性任誰都知道,康王叫自己去監管二人,那可不就是把自己視為梯己人了。

  至於說趙構只是康王,跟了康王后,自己會不會在朝廷中前途無亮,都已經過了八年糟心日子的劉正彥才不去想呢。

  說的就跟跟著朝廷混,他就能得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