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諾西尼,剛才出了什麼事?」帶著銀白色的捲髮,安東尼拿著手絹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向法諾西尼問道。他可是知道的,這是一個很有城府的人,能叫他乍然色變的消息絕對不簡單。
百葉窗旁,夜晚的清風透過拂面而來,對比悶熱的大廳,這裡真的是舒服多了。
一場歡迎宴會正在巴達維亞的總督府舉行,為了歡迎代表著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貴客,安東尼請來了巴達維亞所有的體面人。
雖然現在是冬季,可巴達維亞的夜晚依舊炎熱。
男客各個身姿筆挺,拉巴領披在肩上,這是一種帶花邊的方形領子。外套則是繁多裝飾性強的排扣,同時褲子到膝蓋那麼長,褲腿包裹著大腿,下面是長襪。在上衣門襟和扣眼處用金綆子裝飾,天鵝絨或織錦面料上衣中的金銀絲刺繡,都十分華貴炫目。扣子用料有金、銀、珠寶,成為純粹的飾品。將這一時期荷蘭人的奢華戰線的淋漓盡致。而女性們則把自己藏在插滿了鳥毛的帽子下面,或在各種顏色的面巾後邊隱藏起自己的臉龐,只在那細碎褶裝飾的領口上露出大片的白膩。
在這汗流浹背的燥熱中,衣冠楚楚地裝扮貴族風度實在是個苦差事。然而大廳內的男男女女卻全都樂此不疲。
「您不用擔心,是關於馬尼拉的消息。……我剛才的失態,是跟鄭芝龍的行動有關。」
「馬尼拉?那邊怎麼了,是已經被鄭芝龍拿下了麼?」西班牙人在東方的實力有多麼孱弱,巴達維亞最是清楚。就西班牙人的數量和實力,他們絕對是頂不住鄭芝龍的進攻的。但是,馬尼拉也不是一觸就倒的草房子,安東尼只是在說個笑話。
聽到不是荷蘭人的事兒後他就明顯鬆了一口氣。但他還是定眼看著法諾西尼。
「正如閣下所言,鄭芝龍已經拿下了馬尼拉。」
安東尼的嘴巴立刻張的大大的,「什麼?這怎麼可能?」
西班牙人再虛弱在馬尼拉也有一千多海陸軍兵,再徵召平民和邦邦牙人,他們能輕易的湊出兩千人。雖然戰鬥力參差不齊,但只用來守城,那還夠用的。
就算大板鴨不願意拋棄自己海軍的榮光,選擇與鄭芝龍硬碰硬,白白損失幾百人,可剩下還有那麼多人的啊,怎麼可能現在就傳來了陷落的消息?
算時間,那就像是鄭芝龍才趕到地兒,就立馬拿下了西班牙人,這也太滑稽了。
「鄭芝龍並不是臨時起意去打馬尼拉,他早就有了準備。事先派了一些人潛入到了澗內。當馬尼拉的西班牙人知道了鄭芝龍要打過來的消息後,就派出兵力要收拾城外的中國人。他們讓一個愚蠢的人帶領士兵們前去,毫無警惕的踏入了中國人的陷阱中,鄭芝龍還沒有到,他們就先折損了好幾百士兵和平民。」
「然後呢?」安東尼不敢置信的問道。他知道法諾西尼口中的『平民』指的是什麼。
「然後馬尼拉就繼續派遣士兵進攻中國人聚集的澗內。他們用火炮轟擊澗內,而那個時候中國人已經離開了那兒。」
「西班牙人集結了三百名士兵和數百邦邦牙人,日本人去追擊,結果落得大敗而歸。他們根本沒有見到中國人的遷移主力,就被中國人的殿後部隊給輕易的打垮了。」
當離開了馬尼拉王城的西班牙人手中沒有了絕對壓制的火炮之後,他們再去進攻林日勝他們,等來的就是火槍+虎蹲炮+手雷的混合打擊。
更重要的是,領頭的軍官在戰鬥一開始就被彈子掀飛了腦殼。而邦邦牙人和日本人的頭領被全被掀飛了腦殼,狙擊手的作用在這一戰中被表現的淋漓盡致。
沒有了指揮的西班牙人和邦邦牙人還有日本人,自己先就亂成了一鍋粥。
在鄭芝龍主力都還沒抵到的時候,馬尼拉的西班牙人先就被澗內的漢人給抽乾了血,更吸盡了士氣。當鄭芝龍大軍殺到的時候,那就是勢如破竹。
雖然馬尼拉王城很堅固,在建造之處就被設計成呈星形要塞,占地64公頃的王城區被44米(8尺)厚,7米(22尺)高的石牆包圍著。城上有垛,城外有壕,能有效抵禦土著的反叛和外來者的進攻。
荷蘭人曾經幾次試途攻打「城中城」,但都無功而返。
如果這裡兵力充沛,那絕對會是一個難啃的硬骨頭,可惜的是,當鄭芝龍大軍殺到馬尼拉的時候,他已經現在馬尼拉灣內解決了不自量力的西班牙海軍。後世四面齊齊圍攻,就城內的那點防禦力量,可不就是眨眼告破麼?
能這麼快就拿下馬尼拉,說真的,鄭芝龍自己都沒想到。
不敢相信西班牙人的愚蠢會這般的叫人大開眼界。
明明實力已經不足,不把戰船捨棄了,將火炮藥粉炮彈和士兵通通撤入馬尼拉王城,還放任它們堅守馬尼拉港,西班牙人不敗真就沒有天理的。
安東尼聽了過程後是大罵迭戈·法雅多爾·查孔的愚蠢。
然後他就注意到了,法諾西尼的臉色並沒有隨著自己的罵聲而有所化解,他的臉色已經陰鬱。
「難道……,還有其他的事情?」
安東尼腦子很聰明的,他想到了這些年裡發生在馬尼拉的兩次屠戮,那鄭芝龍現在得勢了,他會不會對西班牙人報復呢?
「鄭芝龍拿下馬尼拉後又是怎麼處理西班牙人的?」
法諾西尼臉上的陰鬱都要化作水滴下來了,「閣下,我要告訴你一個很壞很壞的消息。鄭芝龍拿下馬尼拉後,立刻就將城內所有的人都推到了巴石河邊,不分男女老幼,盡數斬首了。並且按照中國人一個很殘酷野蠻的傳統,把屍體頭顱堆積起來,封土做成多個小山,豎立在了巴士河畔。」
「所有人嗎?」安東尼驚悸的問道。
這有些違他的三觀了。
雖然歐洲人在大航海開啟的這些年裡,在美洲,在非洲,在亞洲,屢屢肆無忌憚的殺戮土著,但他從沒想到白種人竟也有一日被土著殺戮。
這就好比後世人突然看到了新聞,說是燈塔國的自由大兵忽的在某個犄角旮旯里栽了個大跟頭一樣,死了多少多少人一樣,充滿了違和感和難以置信感。
雖然歐洲本土的三十年戰爭已經接近尾聲,法蘭西似乎取代了西班牙人的地位,成為了歐陸霸主。
但西班牙依舊是一個強大的國家。
作為第一個日不落帝國,他們在美洲的殖民地,依舊每年都向本土輸送著大量的鮮血。
總之,現在的西班牙還是歐洲一線的大國。他們竟然被人不分男女老幼的屠戮了?
「那裡的大主教呢?也一同見天主了嗎?」
作為一個新教信徒,他是很樂意看到公教倒霉的。而西班牙作為一個信仰濃郁的國家,如果大主教也跟著遇難了,呵呵,那他都能肯定,腓力四世絕對會發起一次神聖的東征。
即便眼下的西班牙已經每況愈下。
當然,安東尼也在用這個熱點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歐洲人被屠殺也不是啥稀罕事。遠的就不提蒙古人了,就看近的,還沒有徹底結束的三十年戰爭。新教徒與公教徒之間的殺戮還少嗎?
而且,歐洲人能殺華人,華人自然也能殺歐洲人不是麼。
「很抱歉,您的希望落空了,閣下。」法諾西尼是一個該信了新教的公教徒,不然他都不能在東印度公司走上如今的位置。「所有的神職人員,除非能確定參與了對華屠戮事件的人,不然,鄭芝龍會把他們一律釋放。或許現在他們已經被釋放了。」
法諾西尼並不知道等待這些個神職人員們的命運並不是回到他們空蕩蕩的教堂里,繼續放牧放羊。他們的最終命運都是被遣返。鄭芝龍已經使人向澳門的葡萄牙人打過招呼了,很快,那裡就會來船的。
親眼目睹的西班牙人死亡的羊倌兒們,沒有膽量為西班牙人抗爭,但現在他們卻很有勇氣為自己的信仰抗爭。
鄭芝龍是很不屑的。
誰還不知道這傳教是怎麼一回事嗎?
澗內的華人也全都是天主信徒,但真信徒又有幾個?
「你們用手裡的火槍來傳教,我自然就也能用手裡的火槍毀掉你們的傳教。不要把自己說的那麼純潔無瑕。」
鄭芝龍可沒閒心理會這些個羊倌兒們。
剛拿下呂宋,他還有很多的事情要辦。從對邦邦牙人的追剿到對其他民族的拉攏,還有收割收入的統計和土地的清丈,以及稍後的移民。
這些事兒鄭芝龍很定會很快脫手出去的,陳鼎已經帶人趕來呂宋了,但現在他卻必須要親力親為啊。
何況這場殺戮之後的反應——新州貿易的成交量,那還沒有體現出來,鄭芝龍也要細心觀察一二。
「呂宋已經拿到手了,我鄭家於海外的基業也就有個著落了。派人去給阮大鋮招呼一聲,讓他寫一封請功的奏摺,送通政司去。」
表功還是要表功的,先敲敲邊鼓。
當初他跟崇禎帝可是有約定的,現在時機雖然不怎麼成熟,感覺太急了點,但從安南侯變為國公也不是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