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川氏……」
鄭芝龍心中泛起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田川松,鄭森的親娘!
一個看似與他已經分居十多年,但實則雙方還聯繫很密切的女人。每年鄭家都有好多艘商船到長崎,帶來彼此間的通信。鄭芝龍還年年都有贈銀給田川松母子。
不過這種熱度隨著鄭芝龍的穿越,在近兩年時間裡是有些減弱了。不止是因為鄭芝龍常年在外,還因為他心裡頭根本就沒這母子。
若不是今天鄭森提及了,他可不還是將這母子忘在腦後麼?
但鄭森卻還記著自己遠在日本的親娘和胞弟,昨日大年夜,全家團聚,看著席位上被特意空出的兩個位置,心裡頭很不是滋味。
鄭芝龍也不去分辨這個理由的真假,橫豎這是一個很得體的理由,鄭森這麼說了,他也就信了。
記得歷史上的田川氏是到中國了的,因為那人就死在清軍克安平的一戰里,鄭芝龍被博洛綁架走了,鄭軍群龍無首,安平城被清軍輕易給拿下,田川松就死在那一役。
怎麼死的都有(記載),有壯烈的,有齷齪的,沒個確切的說法。
但鄭森與他母親間的感情很深很深卻不是假的,田川松死後鄭森用黃金為田川氏鑄了一尊像,並用沉香做床,五色珠寶做簾,珍重供奉。
「我兒起來。」鄭芝龍心中並無感傷,但面上還要做出沉重感,扶起鄭森說道:「早前為父混跡於汪洋大海,生死前途未仆,遂留你母子在日。及至崇禎二年,二郎落地,彼時為父歸國,已然就撫於朝廷,詔授海防游擊,任「五虎游擊將軍」。那是未嘗不想將你們母子盡數接回中國來,然幕府杞人憂天,竟擔憂為父借著在日之關係擾襲日本,實在荒誕。遂扣留你母子。便是你也是次年七歲時候方才歸國。而你母親和尚未落地的二郎,就被留在了日本。」
「恍惚中十餘年都過去了。我們一家人骨肉分離,內中之酸苦非言語可納之。便是你今日不提,為父也會叫人找上那幕府將軍,問個明白。」
如今時候日本的軍備應該不弱,除了沒有太多的大炮外,他們的步軍戰鬥力還是有的。但是,鄭芝龍真就不在乎日本,因為小鬼子沒有一支強大的水軍。
何況他們的陸軍也先天上就存在著極大地缺陷——作戰意志頑強不頑強且放在一邊不說,他們火炮上的短缺就是致命的。
別看鄭芝龍還有南洋和大陸被牽制著手腳,可他也有把握給幕府一個難忘的教訓。
「你去把小野找來。」
鄭芝龍的話叫鄭森臉上滿是笑容,然後事情就在鄭芝龍的三言兩語中給敲定了,由鄭聯親自帶人前往長崎,小野建二隨行,迎接田川松和田川七左衛門母子歸國。
田川七左衛門今後還是田川七左衛門。鄭芝龍答應把這個兒子過繼給田川家,那就不會反悔。
而且有一個『很日本』的兒子,這實是很叫鄭芝龍心中竊喜的,之後中日一家親可就不會只是口頭上的一家親了。看他騰出手來會怎麼炮製日本!
到時候田川七左衛門成了日本王,那就很『順理成章』了。
他隱約還記得這田川七左衛門似一直都生活在日本的,也就是說,田川氏被接回中國了,而把小田川拉在了日本。這不可能是田川氏主動做出的選擇,想到這裡,鄭芝龍心裡就要笑,幕府要真的出手阻止,可就是白白給他送上藉口了。
鄭森絕對想不到自己老爹短時間裡腦子裡會想那麼多,他只是一臉興奮的回到自己住處,把丫鬟侍女通通打發出去後,一把抱起了董酉姑。
成婚三年來,卻與丈夫聚少離多,董酉姑對這個丈夫真的是有些『陌生』的。但現在這麼一抱,兩人間的那股生疏感立馬煙消雲散,一股子親近感覺油然而生。
「看相公這高興樣兒,莫不是……?」董酉姑輕聲問。
「父親已經讓聯二哥和小野建二帶人去長崎迎母親和二弟歸來了。」鄭森言辭里滿滿的興奮之意。
他都多少年沒見過親娘了?只要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見到母親和胞弟,他就有種想飛的衝動。都要飄飄乎不知所以然了。
「恭喜相公了。你我成親三年,我卻連母親顏面都不得親見,實在有愧。今日母親能夠歸來,也好叫我在她老人家跟前好好地盡一盡孝道。」董酉姑是真的高興,但她的這份高興更多的是針對鄭森。
自己公爹可不是只有相公一個兒子,其他的幾位兄弟都有母親在後宅,便是有那已經不得寵的,可人在跟前,也好的多。那犯事兒了總有一個說和的人不是?就好比那考試成績一樣。
可鄭森呢?能靠誰啊?顏氏麼?開玩笑。這幾年她在鄭家後宅兢兢戰戰,就唯恐被人抓到了短處。
所以,田川氏歸來真用處大了去了。
她叔父就跟她講過。鄭森身上有著外族的血脈,現在鄭芝龍且年富力強,兒子裡也只有鄭森成人了,自然就重視這個已經能幫襯他的長子了。
但要是再等個三五年,底下的小兄弟一個個都長大成人,鄭森可就要面臨著對手的競爭了。而且人一老就愛麼兒。看看歷史上一個個的廢太子,那都是鄭森的前車之鑑。
雖然鄭森現在不是甚麼太子,可鄭家的意圖在上層社會早就是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那要是在海外建國稱王了,王太子不也是太子麼?不也是儲君嗎?
那時候,鄭森雖還是鄭芝龍的長子,但血脈里的異族血脈就會成為他最大的不利。而且他早早就接觸了軍政,在鄭氏集團內影響力最大,根基最深,自然對鄭芝龍的威脅也就最大。
那時候,任何一個不足都會成為他致命的缺陷。
所以啊,早早的把田川氏拉回國內,而且一早就要說明她姓翁,而不是什麼『田川』。
田川氏的養父叫翁翊皇,是從泉州移民到平戶(長崎)的華僑鐵匠,住在華人聚集的川內浦,仍以鑄刀鐵匠為業。翁翊皇娶田川家的寡婦為妻,田川氏隨母親改嫁,自然就也能被人稱為翁氏。
這些個話可都被她記在心裡了,但是她找不到好機會說啊。
當董酉姑家宴作罷,看到鄭森回到房間後一臉的強顏歡笑都不去掛了,只剩傷感,忙詢問因由。聽到鄭森對母親的思念之後,心中暗叫一聲『天助我也』,是轉身就獻上了一妙計。
如今鄭芝龍答應了,而且立刻就使人去做了。鄭森心愿得償,對妻子董酉姑可不是感激的很?
腦袋枕在鄭森的肩膀上,感受著箍著自己腰背的雙臂的力氣,感受著鄭森釋放出的滾滾熱情,董酉姑笑的跟偷了雞吃後的小狐狸一樣,不要太美啊。
這家她在鄭森心中的地位可就不同了。今後就算鄭森後宅里還會進些鶯鶯燕燕,她也是最特殊的一個,不是因為她的正室身份,而是因為她的功勞。
這邊鄭聯接到命令後就立刻行動開來,去長崎接人,這看似是趟閒差,可實際上也體現了鄭芝龍對他的信任和親近不是?
給他做副手的可是小野建二,這人別看職位不高,手下的兵力也少的可憐,但他在集團內部的份量卻不是一般的重。就跟黑番兵的頭領路易斯·德·瑪托斯一樣,誰見了他們倆個都要禮讓三分。
鄭聯不僅不為這趟閒差感到不滿,反而高興的跟撿了個金餡餅一樣。
這事兒他要做好了,覺華島的位置他可不也能坐穩了?
要知道,鄭芝豹的下一步已經被定下了,開春後冰雪一消融,他就南下登萊坐鎮了。而覺華島留守的位置空了出,鄭聯可是很眼饞的。
畢竟鄭泰已經統管了大員島,他哥鄭彩也被派去了河仙——鄭芝龍給湄公河三角洲起的名字,別人都不知道這『河仙』倆字是甚個由頭,但也就這麼的叫起了。
鄭森又已經放手軍事,做起了文政。
鄭家小輩人里嶄露頭角的人中,就只他還閒著了。鄭聯探聽到鄭芝豹的下一步去向後,那眼睛就眼巴巴的看著覺華島。
別看韃子入關之後,覺華島的戰略地位在大幅度下降,現在只看坐鎮的人選,就能知道最被鄭芝龍看重的地方是津門和登萊。
但鄭聯卻覺得,這大反攻要真的拉開了,覺華島的戰略地位不僅不會下降,反而更強了。
因為要大反攻的話,肯定是把韃子堵在關內更容易消滅啊。不然叫他們都跑回老窩了,這關外的深山密林中,可就有的時間消磨了。
再則,這覺華島還能照顧到朝鮮,他就不信他那叔父會白白放過朝鮮。
於是,鄭聯就大年初六的便拔錨起航了。
從泉州到長崎,這是眼下時間段里中日貿易往來最常用的海上通道,每年鄭氏集團的商船抵到長崎的都多達數十艘。
鄭聯駕船前往長崎,完全是駕輕就熟。
但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自己順順利利的來到了長崎,那接到人了後就趕快要回國的,可沒曾想卻被德川幕府給攔下了。
「日女不入中原?」鄭聯咬牙切齒的說,臉上全是獰笑。
鄭家在日本安安穩穩的做了十多年生意,小矮子們是不是就忘了他們的老本行了?
「簡直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