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符凌顯然也是了解徐問劍性格的。

  他正思忖著，突然眸光一動，顯然是收到了消息。

  沉思片刻後，他問林川：「聽說你和徐問劍交情不錯？」

  「啊？」林川眉峰微抬，略略點頭，「算是吧。」

  「要去看看麼？」

  「看什麼？」

  「看徐問劍和燕終青在現實中的對決？」

  「這個倒沒必要吧，」林川卻是微微搖頭，一本正經的，「我又不是他爸。」

  「……」符凌一時竟無言以對。

  於是，兩人從訓練室離開後，也沒跟風去看徐問劍和燕終青的現實對決。

  不過卻可以看到，本源學院不少師生倒都挺關注的。

  不僅如此，中央區的聊天頻道乃至本源位面的世界聊天頻道里，徐問劍的燕終青的現實對決，都是熱點。

  畢竟，競技場裡的對決，只有本源學院和大千學院的學生能看到。

  而現實中的對決，則可以全民圍觀。

  而且，相比於虛擬環境，現實中的對決，往往也更能代表一個人的真實實力。

  可惜林川從來都不是湊熱鬧的性格。

  他似乎壓根沒將這個事放在心上，跟著符凌去了本源學院校長辦公室。

  相比於成黔默那種看似正派實則心機深沉的性格，符凌說起話來便少了很多拐彎抹角。

  他要和林川談的內容，開門見山便談了。

  是關於大千秘境中，神葬之地的事。

  也是之前中央會議中，符凌提出的問題——

  他擔心林川被「放逐」到神葬之地後，就此霸占著那裡，讓後世之人無法探索，讓整個大千秘境都失去意義。

  同時也胎心林川從神葬之地回歸後，釋放殺神。

  他的擔憂說得清清楚楚。

  林川聽得眉梢一挑，嘴角一揚，笑了：「所以一勞永逸的方案，應該是禁止我去大千秘境？」

  符凌嚴肅地抿了抿唇，搖頭：「自然不是。」

  他頓了頓，補充道：「大千秘境入場券，並不是只有本源位面才有。」

  「以你的實力，如果一定想要，多得是方法去獲取。」

  「本源學院，乃至整個本源位面，都無意與你交惡。」

  「所以答應過你的事，自然不會出爾反爾。」

  林川挑了挑眉，對符凌的說法還挺滿意。

  他又屈指點了點桌面，「所以呢？你們的意思是？」

  符凌依次伸出兩根手指，列舉了兩種情況：

  「若你永遠被囚禁於神葬之地……」

  「那麼我們希望，後世之人，依舊能夠探索神葬之地；」

  「而若你從神葬之地返回……」

  「那麼我們希望，歷史上那個毀天滅地的殺神，永遠不會再現。」

  這倆訴求，其實從符凌提出問題時，林川便差不多猜到了。

  不過……

  他不解的是：「為什麼你們會覺得，殺神會『再現』，而不是直接『成神』？」

  「若殺神『成神』，他應該像其他『神明』一樣，脫離整個殺戮遊戲覆蓋的所有位面，自然便不會再在本源位面大開殺戒吧？」

  林川是這麼理解的。

  但本源位面的高層，似乎不這麼認為。

  他們似乎很擔心，殺神成神之前，順手毀滅世界？

  正疑惑著，林川發現符凌眼神嚴肅了不少。

  他靜靜地看著他。

  好幾秒後，才沉聲道：「你忘了嗎？」

  「你綁定了天碑。」

  只這一句，林川瞬間便有明悟。

  是啊！天碑！

  天碑賦予了林川不死不滅的特性。

  同時，他仿佛生靈之主。

  一念，便可生眾生。

  那麼……

  一念，摧毀萬物生機，也不是沒有可能。

  林川正想再問些什麼。

  卻突然發現符凌眼神恍惚。

  那狀態，顯然是收到什麼消息。

  林川也沒立刻問，而是先去查看了下本源位面的聊天頻道和論壇。

  他原以為，是徐問劍和燕終青的現實對決引發了什麼轟動。

  卻沒想到……

  是葉海明正在參加的試練塔選拔。

  林川這裡看不到葉海明闖試練塔的直播畫面，只是看到論壇和聊天頻道里在說——

  【真的詭異啊！之前夏星洲和吳金綸闖第十層的時候，挑戰的明明是詭異系的妖骨屍皮樹……為什麼輪到這個疑似天碑少年的選手，卻成了挑戰自己？】

  【偏偏天碑少年的第十層題目和其他人不一樣？這不公平吧？！】

  【就是啊！挑戰自己，看起來很簡單啊！我在學校試練塔里都挑戰過自己，很容易就通關了！】

  【不公平不公平！教育局是不是故意偏袒天碑少年了？！】

  【這個天碑少年也真夠弱的啊！教育局專門放水讓他挑戰自己，他竟然都半天也打不過！】

  【我剛剛聽到小道消息，說這個銀羽學院的「天碑少年」，很可能是個冒牌貨！大千學院和本源學院的選拔競技賽中，突然冒出一個代號為「凡爾林」的黑馬，強得離譜，很可能是真正的天碑少年！】

  【？？我還是覺得銀羽學院這個才是真正的天碑少年吧？不然為什麼偏偏就他的第十層挑戰目標和別人不一樣？】

  林川從聊天頻道大概了解了葉海明身上發生的事。

  他剛皺起眉頭，便見符凌用道具將葉海明挑戰試練塔第十層的畫面投影到了屏幕上。

  和聊天頻道說的一樣，只見那屏幕上——

  一座擂台之上，竟是兩個「葉海明」在戰鬥著！

  這樣的畫面，林川可熟悉得很。

  融合中位面，來自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相遇時，就會生成絕對領域，形成這樣的畫面。

  絕對領域中，兩個一模一樣的「自己」，需要決出勝負。

  這畫面看上去……

  不對！

  林川很快發現了端倪！

  一般絕對領域中一模一樣的兩個人，也依舊會因為個人經歷不同，戰鬥習慣有很大區別。

  但是那投影的直播畫面中，擂台之上的兩個葉海明，從所有的能力，到戰鬥意識，戰鬥習慣……

  全部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這樣的畫面，倒是像極了西遊記里的「真假美猴王」。

  即便此刻看著直播的林川，甚至都分辨不出兩個葉海明中，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連「真假」都分不出……

  林川突然就冒出一個很荒誕的想法——

  會不會，這一場比賽，不論「葉海明」怎麼打，都是贏？

  就像成王敗寇的道理一樣……

  這世界根本不需要真假……

  勝者自然為「真」，敗者自然為「假」？

  不！不對！

  這只是一場，發生在虛擬世界的比賽！

  本源位面的中央區，應該還做不到如此恐怖的布局……吧？

  林川正想著，一旁放出這投影的符凌突然開口道：

  「嚴格說來，這是中央教育部送給你的一場挑戰。」

  他朝林川又看了幾眼，挑眉道：「你要試試嗎？」

  林川指了指自己，有點不敢信的樣子：「我？確定？」

  「確定。」

  林川頓了頓，才點頭。

  他其實是有些疑惑的。

  畢竟……

  他可是擁有「不死不滅」的職業特性！

  若這試練塔第十層的挑戰，真的是戰勝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那麼，這將形成一個悖論——

  一個不死不滅的人，如何殺死另一個不死不滅的自己？

  而且更讓他在意的是……

  像不死不滅這種，涉及到頂級規則的能力。

  本源位面的中央教育部，也能復刻到試練塔里去不成？

  總之，符凌的說法，讓他格外好奇。

  他幾乎沒怎麼猶豫，便點了頭。

  於是符凌手一翻，便遞給他一迷你小黑塔。

  和所有外區學生參加選拔時用的是一樣的塔。

  他簡單囑咐幾句，林川便捏著小黑塔，心中默念了開啟。

  而後，和他用訓練室的設備登錄競技場差不多的效果。

  一道白光從小黑塔中射出，將他身形裹成了個巨型雞蛋。

  而他的意識，則是沉入了虛擬的試練塔世界。

  前面九層，和其他選拔賽學生面對的挑戰一樣。

  林川直接九秒都沒到，便一路秒到了第十層。

  而他在第十層面對的挑戰，果然和葉海明一樣！

  擂台之上，他對面站著的，是一個……

  一模一樣的自己！

  而親身經歷後，林川便更深刻地感受到——

  他之前旁觀葉海明的戰鬥時所想的，果然沒錯！

  這種一模一樣的「自己」，果然和絕對領域裡必須擊殺的「另一個自己」，感受並不一樣！

  這個第十層挑戰中的「自己」，感受上，就好像真的是一個真實的自己！

  林川也沒有驚詫太久，直接便是抬手一指，看上去雲淡風輕！

  前面九層，他幾乎都是抬手一指便秒殺一切。

  這一招，是純粹的逆轉生機！

  將一個人身上的「生氣」，全部轉化為「死氣」，人自然便「死」了。

  這也是天碑職業特性中，絕殺的一招！

  但是！

  偏偏這一招，對對面那「林川」失效了！

  更讓林川感到荒謬的是——

  他因為這一招失效，而眼中流露出了些許錯愕。

  對面那個假的「林川」，竟然也因為這一招失效，同樣在眼底流露出錯愕！

  而且那種錯愕，並不像裝的……

  好像那個假的林川，真的連感情和認知，都和他一模一樣！

  他乾脆也不急著戰鬥了，直接拿這個「林川」當起了實驗品。

  一道道能力甩過去……

  不論是天賦，還是技能。

  對面那個「林川」，全部復刻，一模一樣！

  甚至連全部能力的運用，也都一模一樣！

  甚至包括BUG般的火球……

  兩個人的火球，也都一模一樣！

  就連火球里蘊含的生氣死氣和逆能，也都一模一樣，仿佛完全一比一復刻！

  甚至兩人對這一詭異現象的反應，也都一模一樣！

  林川越試越驚駭，他乾脆放棄了能力測試，又以純戰力與「對方」開始了肉搏！

  這一場肉搏，堪稱酣暢淋漓！

  比當初在自在天時，與徐問劍的那一戰還更痛快！

  同時，痛快中也帶著痛苦！

  約莫兩個小時後。

  兩個林川，累得氣喘吁吁。

  他甚至有一種，分辨不出自己是真是假的感覺……

  因為對面那個「自己」，也太真太真了！

  選拔試練塔的時限是八個小時。

  林川是真沒想到，他闖過前九層都沒用九秒。

  但卻被困在這個第十層，足足兩個多小時！

  他甚至懷疑——

  這個中央教育部專門為「天碑少年」準備的特殊的第十關……

  他可能根本闖不過去了！

  因為，這根本就是一個悖論！

  當一個不死不滅，遇上另一個不死不滅。

  這尼瑪……該如何決出生死？

  不！

  一定有辦法的！

  林川深吸了一口氣，暫時停下了戰鬥與測試。

  更操淡的是，那個「假林川」，似乎也意識到了同樣的問題，於是也停下了戰鬥與測試，陷入了思索。

  麻了。

  裝得太像了！

  林川又深吸了一口氣，他腦海里浮現起，曾經在世界主權秘境中經歷的鏡子迷宮。

  鏡子迷宮中也存在過鏡像問題。

  鏡子照出來的，似乎也可以看成另一個自己。

  所以，破局之法在於打破鏡像嗎？

  不！打不破！

  他已經試驗了自己所有的能力！

  試驗出了對面「假林川」同樣的不死不滅！

  這顯然不是一般的鏡像能夠解釋的！

  而且……

  林川閉了閉眼，更深刻的思索後，突然捕捉到一個很重要的信息——

  究竟是什麼樣的能力，連「不死不滅」這麼逆天的特性，都能復刻？！

  林川的天碑，可是脫離殺戮遊戲的存在啊！

  如此逆天的能力，中央區的教育部，能夠通過虛擬世界復刻出來？

  不！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林川猛地搖頭，只感覺腦海中，好似抓住了某一抹一閃而過的靈光！

  就在他苦惱地，試圖去抓住那一抹靈光的時候……

  擂台對面，那個「假林川」，似乎也在苦惱著。

  這一瞬間，「轟」的一聲！

  林川腦海，似乎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他猛地看向那個「假林川」。

  「假林川」也猛地看向他！

  那一瞬間，四目相對。

  兩道目光交接處，似乎碰撞出了什麼詭異火花！

  突然，林川緩緩地朝擂台中心走了幾步。

  對面另一個，幾乎是同步的動作。

  他們慢慢靠近，到只剩約莫兩三米的距離時，緩緩停下。

  而後，這一刻，仿佛世界寂滅，時空靜止。

  一瞬間，好像有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林川嘴裡，突然緩緩吐出一句：

  「你是真的……」

  「你是真的……」

  是的，兩個一模一樣的林川，兩句一模一樣的話，重疊在一起！

  這一瞬間，那一閃而過的靈光，終於徹底乍現！

  原本停住的兩個人，再次朝著彼此，緩緩靠近。

  靠近，靠近……

  直到，徹底融合！

  是的，真的融合了！

  戰鬥時，打得難捨難分。

  反覆測試，反覆質疑。

  然而心平氣和時，選擇接納後……

  「兩個」他，融合了！

  與此同時，腦海里也響起了，闖過試練塔第十層的提示。

  然而林川，卻仍怔怔地站在試練塔第十層的擂台之上，眼神恍惚。

  他到這一刻，才是真的意識到……

  原來，那個他認定的「假林川」，竟然真的是他！

  就好像一個意識，被切割成了兩個部分！

  他占據著所謂「自己」的視角；

  另一個他，則占據著另一個「自己」的視角……

  跟特麼精分了似的！

  沉思了足足十幾分鐘後，林川並沒有繼續挑戰試練塔第十一層。

  而是直接選擇了退出。

  意識回歸現實。

  他身體周圍裹住全身的白光散去。

  第一眼，他便看到了一旁的屏幕上——

  葉海明還在挑戰那個第十層的「自己」。

  互相質疑，互相否認，互相充斥著戰勝對方的堅定信念……

  而此刻有著相同經歷的林川再去看葉海明，便頗有種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感受。

  整個所謂第十層的挑戰……

  說難，確實很難。

  如果轉不過那個彎，一直以戰勝對方的想法斗下去，便無論如何也無法取勝勝利。

  但一旦想通了，就很簡單。

  只是，慣性的思維，固有的經驗，都讓「想通」變得很難。

  而這時，林川也終於理解，為什麼符凌之前說這場挑戰，是中央教育部「送」他的。

  一場挑戰，確實讓他，受益頗多。

  林川正想朝符凌說些什麼。

  卻見那始終一臉慈祥和藹的老頭，這時不知是收到什麼消息，臉色略微僵硬。

  而後，不等林川問出來。

  符凌倒是先一臉複雜地盯著他看了好半晌。

  而後他沉聲冒出一句：「你把大千學院的無痕石書全毀了？」

  「……」

  林川默了默，「成黔默找你了？」

  他這個「了」字都還沒落地。

  就聽得這本源學院校長辦公室外，一道渾厚的聲音，先聲奪人地傳進來：

  「是啊，我找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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