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25.地球航段
天海線蒙著一層灰影,經過四天的航行,科考船穿過一片濃郁白霧,從W-01航段進入W-00地球,進入了西太平洋。
地球是航路起點。
對所有人都意義非凡。
從1405年鄭和追擊海寇誤入迷霧海開始,這片藏在太平洋深處的海域就再無寧靜,無時無刻都有大量船隻來往通行。
此刻也是。
儘管此刻是夜間,漆黑海面上卻星星點點燈光通明,十萬噸級的貨輪和遊輪,先後從迷霧海邊緣躍遷,也有大量船隻從地球離開,西出太平洋進入其他星球。
科考船躍遷前後的這段時間,左右至少有三十條船擦身而過,距離近到能看到對向遊輪舷窗內的遊客,甚至他們的臉。
這種景象很少見到。
龐然巨輪在夜幕下燈火沖天,猶如一座座海上巨城,乘風破浪穿梭夜海,一條接一條,映亮漆黑海面從對向緩緩航來。
輪船光芒連接起來。
猶如一條條光帶綿延海上。
如果從太空向下俯視,本該漆黑一片的太平洋,卻和現代城市一般,星星點點的輪船繪出了從港口到迷霧深處的航線。
古代的遠洋船隊代表了人類對漆黑大海的嚮往,此刻的繁忙航道則代表著人類對無盡航路的征服,萬千遊輪徹底點亮這片迷霧海,讓它從未有過一刻的黑暗。
科考船三區的餐廳內。
鄭雲等人齊聚一堂坐在沿窗角落,和科考船上很多年輕人一起坐著看,從晚上十二點等到兩點,才親眼見證了這一幕。
時間是地球時。
正正經經的地球時。
「讓人震驚。」
紀道眺望窗外感嘆一句。
近處是一條條海上城市經過,遠處的星星點點更多,仿佛銀河倒掛映於海面。
說句不好聽的話,這船流量比晉槐路門口的車流量都大,動輒十萬噸起步的大船,在這裡就和馬路上的小車一樣常見。
當然也有小船,不過小船通常航行在『輕型航道』,這裡是巨輪航道,小船進來很容易出事,一不注意就被壓扁了。
十萬噸的鋼鐵遊輪,壓迫感已經非常驚人,在古代幾乎是不可想像的,但在巨輪航道上,十萬噸只是剛剛入了門而已。
十萬噸級聽著嚇人。
但往上還有百萬噸級。
走穩定海域的固定航線貨輪中,就有滿載達到百萬噸級的船,四五百米起步的長度,貨真價實的航線重器海上巨城。
不過那種確實也不常見,想應對無盡航路的複雜海況,十萬噸級就是一個極限,在很長的時間內應該都不會突破。
「時代變了。」
鄭雲也萬分感慨。
這段航路是人類最繁忙的航路,沒有之一,它每時每刻都在創造歷史,每一年的船流量都在上升,不斷刷新歷史記錄。
讓古人看到這一幕,估計要被驚到嘴巴大張,無法想像現代科技能達到這種程度,甚至疑惑這麼大的船里裝著什麼。
「這麼多船到底在運什麼?有這麼多需要運的東西嗎?為何非要拉來拉去,就地建城,原地加工,不是能省很多事?」
紀道張著嘴疑惑詢問。
鄭雲並未回答他這個問題,一時半會根本說不清楚,原地建城是古代技術落後的唯一選擇,卻不是現代的唯一選擇。
大明到處搞神鬼遺蹟和大量都司,只是因為大明沒能力運走,古西方也是一樣的情況,移民殖民是效率最高的發展法。
紀道的思維就是古人思維,他很難理解眼前的場景,甚至覺得有點浪費資源。
「運什麼的都有,能源、礦產、原材料、農作物、工業品,原地建城的確能節省一些資源,但無航海路不需要節省。」
「而且這是資本遵循利益的選擇,你從長期看覺得浪費資源,但從短期角度考慮,船運的代價明顯要小於建城代價。」
劉銘放下茶杯低聲道。
「海面上那些紅的藍的是什麼東西?」紀道又指向遠處,能看到一條條真光帶,漂浮在海面上把航道分成數條。
「你可以理解為紅綠燈和指示線,和機場跑道差不多,劃分出單向航道,以免兩條貨輪在躍遷迷霧海後迎面對撞。」
胡銳華仔細給紀道解釋。
這個餐廳里都是年輕人,他們後桌就坐著一群研究生,此刻正拿著手機拍照。
紀道問題太多,問得又非常初級,劉銘和胡銳華知曉紀道是道家出身,但臨座其他人不知道,頻頻轉頭看紀道一眼。
應該沒有瞧不起的意思。
他們就想看看是誰問的。
這條科考船上都是業內泰斗和權威教授,以福恩文物局為主,匯集著來自西航路從W-02到W-07的考古和探索精英。
他們這些跟大學教授來的研究生,在這條船上是最低等級,因為他們只能貢獻體力,主要是以學習和培養新生代為主。
他們是下一代主力。
但此時此刻還是學生。
隨便拉來一個救援隊的成員,出海和探索的經驗都比他們多,貢獻也會更多。
因為能出現在這條船上的人,也都是躋身各行各業前列的精英,在其他領域的成就不菲,救援隊也都是知名救援隊。
術業有專攻。
都知道這個道理。
但像紀道這樣,連貨船拉著什麼都好奇的人,在這條船上應該是不多了,甚至是唯一一個,除了紀道外再無第二家。
確實有點過於無知了。
而且他嗓門還挺大的……
「哦,這個確實,在明仙海記卷十三第十二篇里,記錄過一個海上詭事,就是兩船對撞,然後和魂魄一樣重迭了,兩條船你中有我我中有伱,疑似仙鬼降冥。」
「海上忌諱多啊。」
紀道嘀嘀咕咕點點頭。
「重迭了?歷史上居然還有這種事情?」虎子聽得一愣一愣地看向紀道。
海上紅線防的不是這種情況,它防得是一條船躍遷出來以後,在濃郁迷霧範圍內,來不及轉彎,撞到從對向航來的船。
迷霧海的躍遷是有規則的,躍遷線並不是一條線,而是有一段距離,整條船全部進入躍遷線後,才會進行正式躍遷。
如果躍遷落點有障礙物,躍遷就壓根不會成功,會在躍遷區里持續航行,障礙消失後再躍遷,不可能在躍遷時碰撞。
而且如果雙向有船同時躍遷,那也是毫無關係,你躍你的,我躍我的。
所以紀道說的這種情況,鄭雲等人都是聞所未聞,從來沒聽說過類似事情。
「有啊,好幾次呢,我說的這次是明安宗七年秋,海衛出海時發生,在求仙瀛南九子列島,明仙海記上寫得很詳細。」
紀道看向鄭雲小聲道。
這都是歷史記載的海上詭事,但只記了一個結果,詳細過程沒寫,估計當時海衛也不太清楚,沒有調查出結果來。
「求仙瀛在哪?」宋婉坐在鄭雲身邊的窗前,抱著一個熱水杯好奇詢問。
「這個……我知道它在哪,但我怎麼和你解釋?求仙瀛南在甲子洲的南邊,這個甲子洲西邊還有個仙龜群島,上有仙龜,其肉肥美多汁,食之可延年益壽。」
紀道略顯為難。
他知道的地名全是古代地名,和現代地名完全不是一回事,但他不知道現代地名叫什麼,解釋來解釋去還是說不清。
「請問這明仙海記是?」
身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鄭雲左手不鄰窗的桌子,有幾個帶著眼鏡的老教授,桌子上還放著空餐盤和安眠藥,在此刻起身走到他們桌前詢問。
「……」
紀道看向鄭雲一言不發。
他說話時刻意壓低了聲音,卻不想還是被聽到了,雖然他感覺這事沒什麼要緊的,但也有可能,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
想到到這裡紀道也委屈。
他就知道這些東西,想和親朋交談幾句,除了說點這些之外,還能說些什麼?
「家傳的殘卷。」
鄭雲客氣開口回答問題。
類似這種問題,這樣回答一般都錯不了,因為這種神神怪怪的殘卷在坊間流傳眾多,當年誰家家戶戶都有幾本,和志怪小說一樣,十本里有十本都是人為杜撰。
老百姓就愛看這個。
寫得越詭異越嚇人,同時越像那麼回事的,就能在民間流傳甚廣,甚至還有八大志怪之說,都傳說是宮裡被帶出來的。
其實全是假的。
都是老百姓自己編的。
真正的神鬼記載不可能流出去,那玩意全是來真的,真能順著書中記載在現實找到,萬一被什麼人順著書,找到血丹方,再倒手賣給權貴,就又是一場人禍。
明仙海記這四個字一聽就是偏史記那類的,而這種文體的志怪殘篇,在坊間也多得是,筆法越像官方的就越能賣錢。
鄭雲這樣說基本就是否決真實性了,至於這些老教授信不信那就是另一回事。
「明仙海記這四個字在明史出現過,它可不是一般的坊間殘卷,而是真正由海衛記載的航海日誌,這個殘卷你們手裡有幾篇?它的價值超出一般人的想像。」
老教授對鄭雲追問。
「你後來說的這個,求仙瀛南,是不是在歷史上出過求仙禍亂的那個地方?」
另一個老教授看向紀道。
「……」
紀道求助看向鄭雲。
這兩個老教授一開口,紀道就知道這次遇上懂行的了,因為他們斷句斷對了,這個地名叫求仙瀛南而不是求仙瀛。
宋婉就斷錯了。
後邊這位老教授不僅斷對,還不翻書就能想起求仙禍亂,一定是位明史權威。
因為求仙禍亂一出口,紀道就迷迷糊糊想起來了,他似乎也看過這件事,當時距離鄭和出海才過去二十多年,而且禍亂一共只死了七個漁民,完全是芝麻小事。
這種小事都張口即來。
這位教授絕對是專業的。
而這種人很難糊弄過去,因為他們回去隨便翻翻書,就能對上所有細節。
闖禍了。
這下麻煩了。
「不記得放在哪了,我們回去找找,如果找到的話,就上交給文物局保管。」
鄭雲表情自然隨口即答,這種話大可以說好聽點,因為他不會找到的。
「別啊,鄭小哥,你們有博物館,何必上交了,放你們自己的博物館裡也行。」虎子一聽這話就急了,他當真了。
「你們有博物館?」
老教授扶了扶眼鏡,視線下移看向眾人胸前的通行證牌,一個一個掃過去。
虎子是救援隊成員。
劉銘是張教授學生。
這些信息都寫得清清楚楚,從名字到年紀出身,還有成員的任務類型和組別。
但到了紀道和鄭雲時,上面的信息就不一樣了,他倆只有名字和年紀,任務類型是空的,鄭雲的組別還是一組(甲)。
「放到博物館也是一樣,希望你們能翻出來,此類古卷很有研究的意義,聽你們口音是福恩人,貴館的名字叫什麼?」
「等你們找到後,能否通知我們一下,我們會登門拜訪,借閱古卷一觀。」
兩個老教授點頭不再追問,甚至不懷疑這個博物館的信息,直接就相信了。
因為鄭雲的通行證很特殊。
那個組別看似是隨意安排,官方沒有明示組別的含義,刻意模糊了級別高低。
但它實際上是個權限組別,用這個詞,代替了主管、隊長、領導等詞語。
一組可以參加考古隊的閉門會議,參與討論整個考古隊的任務細節和目標,在遇到危機情況後,商議決定應對辦法。
後面的甲則是隊長的意思,到了南澤遺蹟之後,會獨自帶一個隊伍進行探索。
只要掛著這個一組甲,就一定是有客觀原因的,不管佩戴者有多麼年輕,都不是懷疑這個證件發放是否合理的理由。
術業有專攻。
人不能以年紀論高低。
鄭雲不知道這回事,但即便知道了,他也不得不出了這個風頭,把自己的名字掛在一組甲里,因為這是必要的規章。
沒有這個權限,他就沒資格在遺蹟里亂逛,因為南澤遺蹟不僅有福恩文物局,還有故博和總局,規章制度非常嚴格。
在福恩市有徐禹給優待,遇到這種情況時可以打個電話,關卡也就放人了。
但到了故博總局的地盤,人家不認你這個,人人都忙得焦頭爛額,給誰打電話都沒時間接,更不想處理這些小事。
如果沒有這個一組通行證,被故博封鎖的區域,說不讓你進就不讓你進,而一旦掛著這個組別,那就真是隨便進出。
所以這個證必須要有。
與其一次次給徐老打電話,用徐老的人情,麻煩人家和總局溝通,還不如只用徐老一次人情,直接在福恩市把事辦了。
徐禹也是出於這方面的考慮,不想因為一點小事總給總局的人打電話,所以乾脆就一聲不吭,給鄭雲直接改了組別。
「好,前輩留個聯繫方式吧。」
鄭雲心中疑惑,但還是輕嘆口氣答應下來,因為這二位老前輩真的非常客氣。
自己是個年輕人。
但他們沒有絲毫輕視。
「小劉,過來幫我掃個碼?」老教授掏出一部智能機想加鄭雲好友,但不會用手機,於是朝鄭雲後背那一桌招了招手。
「好,來了。」
一個研究生立刻起身,略顯驚訝地走向餐桌看了鄭雲他們一眼,接過教授手機,打開掃碼功能和鄭雲加了個好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