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王府的氣氛有些奇怪。
煜老爺子下了朝一路暴走回府,進了門就開口怒罵,句句粗俗,字字不雅,氣得頭頂上差點都冒出了青煙。
蕭二公子下了朝一路隨老爺子回府,但臉上分明是寫著生人勿近,滿面憤憤之色,雙眉緊鎖。
王府平日裡只世子爺一人渾身低氣壓,今兒個可好,不止溫潤儒雅的二公子鐵青著臉,連最是嘻哈的煜王爺也吹鬍子瞪眼,一副「老子很煩,莫來惹我」的可怕表情。
眾人自是不敢問發生了什麼事,只曉得自家老王爺和二公子如此神情回來後,就立馬把世子爺喚到了書房。
凌齊燁自打被進了書房,便未曾開口。煜老爺子和蕭澈面面相覷一番,也未說話。
實在是他們不知道該如何言辭,如何……如何實話實說。
凌齊燁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們不說,他自是不會去催,垂下眼帘轉動著手上的白玉扳指。
煜老爺子到底還是憋不住話,怒拍一下桌子,恨恨道:「齊燁,我……」頓了頓,指著蕭澈道:「阿澈,你說。」
蕭澈就知道自家的無良父親會使這招數,罷了,他說便他說,總歸又不是他的錯。
「今天在朝堂上,來了南陵國的使者,他們帶了南陵女皇的旨意來,說是……」蕭澈像是下了很大決心,牙一咬道:「說是女皇要和我們槿國和親。」
凌齊燁眉一挑:「所以……」
煜老爺子實在坐不住了,跳起來就是一番強烈斥責:「老子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皇帝,一個女人三夫四侍就算了,那是她們自個兒的事,可居然還把手伸到槿國來。奶奶的,不知道老子的兒子要娶媳婦了嗎?不知道老子等這場婚禮等得頭髮都白了嗎?我擦,她倒是直接,隨便派個人來就說她對老子兒子一見鍾情。老子的兒子風華絕代,傾倒大半個槿國女子,要都鍾了情就娶老子的兒媳婦都能填滿整個護城河,孫子早遍布天下了。啪——,什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什麼與朕共擁江山,都他娘的狗屁話,她就是自己滾過來提親,別說偏門側門,老子連窗戶都不給她進!」
蕭澈「咳咳」兩聲在旁邊使眼神:「爹,差不多就行了,人家好歹是一國女皇。」
「女皇怎麼了,老子……」煜老爺子情緒激動,正要再發表一通「老子論」,瞥見凌齊燁正看向他,氣勢一下子就焉了下去,倚老賣老地撒潑:「老子不管,老子就只要流盈一個兒媳婦,其他的都哪涼快滾哪去。」
蕭澈哭笑不得:「爹,那未來我的妻子和阿磊的妻子,你打算讓她們叫你什麼。」
「死小子,老子我正憤怒著呢,你還給我撿話挑。」
「是是是,我這不也生氣著嗎?」
凌齊燁沉吟半響:「阿澈,你再把事情原委清楚說一遍。」
蕭澈嘆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今日我和爹去上朝,殿外突然就傳有南陵使臣覲見。可是事先我們並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就是皇上當時也是訝異非常。南陵國派了南陵丞相前來,說是女皇曾與你有過一面之緣,此後……咳咳,一見鍾情,傾心不已,因此便誠心前來欲與槿國和親。女皇承諾,願予你無上尊榮,共擁天下,甚至……由你打理江山也未嘗不可。」
這最後的一個條件,他之前聽了也不免倒吸一口涼氣,南陵女皇此番言行究竟是何寓意,她真的忍心或是她真的甘心把才坐穩的龍椅騰出來,交給一個異國的男子來執掌生殺大權?
這條件,若是換了別人,恐怕做夢都該要笑醒了。
只是,落到大哥頭上……
凌齊燁眼中蘊滿厲色,暗石浮沉,一字一字吐出:「然後呢……」
蕭澈深呼吸一口氣,這才道:「皇上說了你不日就即將大婚之事,並婉言拒絕。但那南陵女相卻絲毫不在意,說是只要未行大禮就不成定局,女皇願意拋卻往事如何種種,只消你點頭便是。皇上畢竟不好明著強硬表態,倒是爹,一下跳出去指著那個女相鼻子,話雖沒有太不堪,但也沒給什麼好面子,弄得場面一下很是緊張。」
「使臣呢?」凌齊燁低啞著嗓音。
「皇上安排在了行宮裡,說是此事容後再議,下了朝他便讓我和爹趕緊回來,問問你要怎麼打發了那個使臣?」
煜老爺子的暴脾氣一上來,吼得整個屋子都快震開:「還能怎麼打發,她要再死皮白賴不走,老子就派一隊暗衛將她掃地回去。」
「爹,好歹注意點形象。」蕭澈扶額,老爺子一生氣就容易激動,算了算,都好些年不曾這麼氣過了。
外邊雖說有人守著進不來,但府里到底還住著大嫂和大哥的小師妹,他這般吼上幾十嗓子不是明擺著把人引過來嗎?
「還注意什麼形象,老子的兒子都被不相干的人覬覦了。」
凌齊燁清雋冷然的面上帶著一分疏離的笑,他如今可是明白了,為何皇甫華那日在告辭時會說——齊公子大恩,皇甫華日後定當湧泉相報。
哼,冷笑一聲,這湧泉相報倒真是一個好生明朗的藉口。
「去回了南陵女相,就說本世子並未和女皇見過面,想來是女皇認錯人了。」凌齊燁輕叩著案幾,「不到五日光景便是本世子大婚,她若有興趣,倒是可以留下觀禮再走,煜王府不勝歡迎。」
後院屋內。
玥流盈聽到這個消息時,一整口茶水噗地如數噴到地上,咳得整張臉都通紅通紅。
錦瑟臉上也紅個通透,只是不一樣的是,前者是被嗆的,她卻是實實在在的生氣所致。
許小倩則是一副難以置信,感情她素來英明神武華采姿然的大師兄竟然被一個女人給光明正大地提親了!
提——親——了!!!
許小倩不斷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震撼消息。
她訝然地嘴裡能容下一個拳頭。
錦瑟給玥流盈敲警鐘:「小姐,那個什么女皇實在是太囂張了,明明你都要和少主大婚了,她倒好,臨時來插上一桿。還什麼一見傾心,小姐,你可千萬別誤會少主,據錦瑟所知少主從來就沒有踏進過南陵的領域,更別說是見那個名不見經轉的勞什子女皇了。」
玥流盈一點生氣的跡象也無,反正八字連一撇都不能成,自己憑白生氣做什麼。
但免不了要提醒一下錦瑟:「這話以後就不要說,尤其是在外面,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罪可不小。」
錦瑟受教:「小姐說的是,我就是心裡頭太憋得慌,下次不敢這麼胡言了。」
許小倩思考不了太複雜的東西,她的腦袋裡分析出的情況便是:南陵女皇愛慕她大師兄,為此不惜下旨和親,甚至讓出江山只做一個成功男人背後默默付出的女人。
而她的師兄不貪權勢,不喜美色,心心念念的唯有一個流盈,其餘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女人根本入不了師兄的眼。
一來二去,事情倒是明了得多,也因此許小倩和玥流盈一樣,一點擔心也無,陪著玥流盈又從這件事上扯到其餘七七八八的話題去。
什麼大婚後要去哪裡玩玩,槿城哪家的包子做得最好吃,槿城哪家酒樓的酒釀得最香,師父他老人家身體可好,什麼時候返程等等。
聊著聊著,直至案几上的小點心都被兩人吃完,玥流盈這才拍拍手站起往門外施施然而去。
走了幾步後回頭眨眼問道:「對了,你們知道南陵的女皇姓什麼嗎?」
錦瑟搖頭,許小倩搖頭,祁琳回應:「複姓皇甫。」
玥流盈笑靨如花:「好,我知道了。」
玥流盈要走,錦瑟自然立馬跟上,卻被制止:「錦瑟你留下陪小倩說說話,我去找你們少主,不必跟了。」
錦瑟還沒怎麼反應過來,玥流盈已經轉身而去,徒留下一個清麗無雙的背影和飄飄揚起的衣袂。
玥流盈來找時,凌大莊主早已從書房中出來,正在院前亭中煮水烹茶。
石桌上擺著兩個青釉刻花瓷盞,裡面盛滿了普爾紅茶,頂端還隱隱可見熱氣繚繚升起,足見這茶剛泡不久。
玥流盈笑意盈盈地逕自坐下,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莊主大人親自泡的普洱茶,歪著頭問:「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想猜,就知道了。」
「那你肯定沒想到當初本要她欠你人情,卻憑白給了人家一個製造事端的機會。」
「玥兒在幸災樂禍?」凌齊燁眯起眼。
玥流盈訕笑兩聲:「哪有,我只是覺得這個皇甫華真真是不可窺其貌觀心也,看著好似無害,實則賊得很。」
「她有謀算,我自有反擊。」
「周翰的命,是你給她要來的吧。」她當初這好奇凌大莊主會給那紫衣女子開什麼條件,如今細細一想,必是這樣無疑了。
凌齊燁默認。
玥流盈又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眉眼處笑意加深:「那天與我們分手時,她說日後定當湧泉相報,嘖嘖,果然是湧泉也。」
小手支著下巴:「突然間想提前婚期了,怎麼辦?」好苦惱。
凌齊燁笑如潤玉,明知故問:「為什麼?」
玥流盈湊到他耳邊:「哼哼哼,誰讓你的行情這麼好。」
都快是已婚婦男了,還能往十萬八千里外的別國招蜂引蝶,果然是禍害啊禍害。
凌齊燁反手一扣,美人就瞬間落入懷中,壓低著聲音附耳輕笑:「玥兒若是著急,為夫提前讓你享受權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