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既然你說自己是聖子、先知、彌賽亞,那我問你,如我這般殺戮異教徒之人,不升天堂,又當如何?」
騎在馬上的埃里克,拽了拽韁繩,控制著馬匹晃了晃,話語中的語氣充滿了怒意。
蓋里斯立在地上,仰望著,這在烈日下盛怒的十字軍騎士,沉思片刻後,緩聲誦唱了起來。
「你再無可能因衰老而死,片刻後將倒於劍下,你將沒有時間懺悔,便是連恐懼都無,但這只是你生前的遭遇,待你靈魂離體之後,勢必墮入地獄,自那時起你將遭受永恆折磨。」
「你宣稱自己在現世以武力侍奉吾父,標榜自己的虔誠、榮耀吾父之名,卻招致痛苦與殘暴,那麼第七獄將是你永恆的結局。」
「汝之靈魂,將先墮於第七獄第一環,那裡是施暴者的聚集地,一切生前濫用暴力之人,都將被浸泡於血河裡,任由粘液血液湧入鼻腔咽喉將你窒息,而後再一次又一次。」
「汝之靈魂,將再墮於第七獄第三環,假神之名行褻瀆之事者,當在那無盡沙漠中飽受火雨燒灼,且腳下砂礫滾燙,勢必永無止境的跳舞,以取悅那些看管你的魔鬼。」
就在蓋里斯,打算繼續誦唱的時候,埃里克已經盛怒到難以自制,他大聲怒喝道:
「夠了!你口口聲聲說我將墮入地獄,那你這假先知,褻瀆我主之人又當什麼下場!」
蓋里斯嘴角流露出一絲自嘲,但卻沒有回答埃里克的問題。
若世界上真有但丁所言的地獄,那麼自己的結局將會是第八獄……
在那裡詐騙者、煽動者與偽造者,將經歷永恆折磨。
但在蓋里斯看來,神曲不過是由人編撰而成,因此,又何妨呢?
「假先知、假聖人,怎敢自稱彌賽亞。」埃里克口齒間的冰冷寒意,已經表述出其心中怒火。他再度大聲吼道:「蓋里斯!」
「你若還有那麼一丁點廉恥,就站出來與我決鬥!證明你自己還有著勇氣。」
伴隨著他的大聲呼喝,腰間的長劍,被其抽了出來指向蓋里斯。
周圍的一切聲音都仿佛消失了,只餘下互相凝視的二人。
而在不遠處,聽到埃里克這番話語的約翰西蒙等人,都不由得張大了嘴。
啊?!
怎麼還有人找蓋里斯單挑的啊!
一時間,他們看待埃里克的目光,都不由得憐憫了起來。
埃里克似乎注意到什麼,往西蒙那邊撇了一眼,然後覺得莫名其妙,那些傢伙,難道會認為自己打不過一個差生蓋里斯嗎!
過去他們一同還在耶路撒冷王宮裡的時候,埃里克的劍術與武藝,便是同批侍從中最為高超的那個。也正是因為這份足以自豪的能力,他才會為自己被麻風王忽視,而倍感不平。
至於蓋里斯?武藝倒不是說就很差,只是相較於埃里克而言,還是有著明顯的斷檔差異。
這麼幾年下來,埃里克也時常找各種理由,去同蓋里斯切磋武藝,當然那麼做的主要原因在於,他可以有個合適的理由公報私仇。
三個月前,他還能輕鬆降服蓋里斯,不至於說三個月後,一個人的武藝劍術便能突飛猛進。
「你確定?」蓋里斯看向埃里克的目光,也同樣變得有些憐憫起來。
「哼!那當然。」埃里克這話一說完,便翻身下馬。
因他見蓋里斯身上只穿著鎖子甲與罩袍的緣故,埃里克也摘下了自己的頭盔,褪下自己的手甲,示意要同蓋里斯公平決鬥。
蓋里斯看待埃里克的目光,不由得更加憐憫了。
但想了想後,他一言不發的,當著在場幾百人的面,脫去了自己身上的罩袍,而後又將那在陽光下散著光暈的鎖子甲取下,又將裡面的軟甲脫去,只留下最裡面的那件襯衫。
「你這是在尋死嗎!」埃里克的話語悶聲如雷,雖然語氣被壓低了,但因感覺自己被輕視,反倒是更加的怒火中天。
對於披著全身盔甲的騎士而言,使用長劍決鬥,其實是非常難以殺死對方的。
畢竟長劍這玩意的破甲能力……聊勝於無吧,只能說當對方被摔倒在地後,利用劍尖精準戳擊敵方鎖子甲的脆弱部分,才容易造成有效殺傷。
但現如今,蓋里斯卻脫去了全身的防護,這顯然是在蔑視著他埃里克。
以著甲之身同無甲者決鬥,這是埃里克所不屑的。
基於對自身武藝劍技的信任,想要在眾人面前證明自己強於蓋里斯。
他自然不容許自己的勝利,存在哪怕一丁點的瑕疵,存在一丁點被人質疑的可能。
因此,當著在場幾百人的面,他同樣脫下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甲片。
不遠處牽著馬的約翰,見到這一幕,側過頭向身旁的西蒙低聲說道:「聖子他脫盔甲,是因為嫌盔甲礙事,也不想血濺進鎖子甲里,那樣不好洗,可埃里克脫盔甲幹嘛?」
有些古板的西蒙,琢磨了會後,試圖講個笑話:「可能埃里克覺得,他自己盔甲浸血後,也不好洗吧。」
約翰扯了扯嘴角,轉而翻身上馬,他對接下來的要發生的事情,已經有所預見了。
在約翰的帶領下,其他沒有擔負指揮職責的騎士與侍從,都翻身上馬,為之後將要發生的事進行準備。
兩軍陣中,蓋里斯已經將自己脫下的盔甲,整齊疊好放在遠些的位置,避免被濺到血。
至於埃里克則是將他脫下的盔甲,放在了自己馬背上。
當一切準備就緒後,二人各自抓著自己的劍,來到了相隔三米的位置。
「這就開始?」蓋里斯問道。
「嗯開始吧。」埃里克答道。
話說完,在埃里克眼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他注意到蓋里斯手中的那把劍,並非當初麻風王所賜,於是他問道:「你怎麼不用那把劍?」
但他沒有得到蓋里斯關於劍的回覆,只得到一句很莫名的話語。
「屍體在說話。」
……
這個人在世間囂張,性情並不溫順。
他生前沒有修美供他緬懷,
因此,盛怒的心靈在這裡沉淪。
在上面稱王的人何止千百?
有一天,都要像髒豕躺在泥污。
他們世上的名聲狼籍得可駭。
——神曲·地獄篇,第八歌,46-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