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最壯麗 最動人 最富英雄色彩 最為光榮
蓋里斯推開自己書房的門,在傳來一聲輕微的吱呀聲,帶起陣陣陳舊的紙頁香氣。
夕陽從狹小的窗中射入,斜斜地灑在書房內,在書房的一角,一個落座在長凳上的纖細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的身形略微單薄,身著一件簡單的白色長袍,柔軟的棕發在陽光下閃爍出淺淺的金紅色澤。
微風透過半開的門拂過她的髮絲,帶動著那幾縷細發,仿佛金線織就的微光在她耳邊流轉。
伊莎貝拉就這麼靜靜等候著,直到她與蓋里斯對望才露出微笑。
蓋里斯的上課,並不是一堂就結束了,事實上這將會是持續一周,面對領地內各個人群的授課。
除去那些軍隊中的指揮員,蓋里斯還要去面對伊瑪目們、最初與自己一同來到亞嫩的騎士們、那些法蘭克人與穆斯林們的村社代表……
這一次次的授課,都是將過往的真實例舉出來。
伊莎貝拉自然也是聽過許多次,但她始終都覺得有些問題需要得到解答。
也因此,當天見到蓋里斯後,便直言問道:「你不覺得自己所說的,都太直白了嗎?」
如今的伊莎貝拉,雖然依舊留著短髮,但已經遮掩不住她的性別了。
當然,這不是說她變得如何柔美,反倒是變得愈發自信起來,更加的善於直觀表達自己心中想法。
「直白?」蓋里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伊莎貝拉的意思。
「我是說,農民們其實本不關心過去的歷史,現如今你卻反覆強調,這難道不會讓他們意識到本不知道的事情嗎?」
這些話伊莎貝拉是不會在外面說的,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她都秉持著謹言慎行的態度,避免被有心人做文章,或者傳出什麼不好的跡象。
唯有與蓋里斯獨處的時候,她才能肆無忌憚的將心中隱憂說出來。
「伊莎、你有沒有考慮過一個問題。」如此說著,蓋里斯也坐在了長條木凳上,與少女肩並著肩,讓對方依靠過來。
「嗯?」
「歷史是沒法遮掩的,現在的農民們不知道不關心,那是因為生活的壓力,迫使他們沒有精力去回首過去。」
「可、當天國臨近的時候,這片土地上的人,不再飢餓的時候,他們有機會去學習自己民族文字的時候。」
「他們就會翻開那些沾灰的史書,從前人的文字記錄中了解過往的事。」
「但那些史書是誰寫的?是教皇烏爾班二世那樣的教士書寫,是見證過大屠殺的伊斯蘭教學者書寫,他們的文字中必然充滿了仇恨。」
少女摟著蓋里斯的右臂,將腦袋搭在了蓋里斯肩上,就這麼沉默的細心聽著。
「到那時,會如何?分明天國即將臨近,可族群之間彼此視如仇寇,那些死去的人活在後人的心中,驅使著後人因為前人留下的紙張而再度彼此相殺。」
「族群之間的仇殺一旦再度興起,勢必永無休止,到那時、便是剛剛被打開到門縫的天國之門,亦會因為大地上的無盡戰爭而合上」
「我們能夠去遮掩歷史嗎?在耶路撒冷王國這個彈丸之地外,有著數千萬人記錄著歷史,因而歷史是不會被遺忘的,但書寫歷史的人卻會往裡面加入自己的仇恨。」
「因而,在那些如教皇烏爾班二世這種人物的歷史觀點,灌輸進民眾腦海中前,我要先告訴他們歷史真相。」
聽著蓋里斯的話,伊莎貝拉微微念叨了一個詞:「真相……」
真的存在歷史真相嗎?
對於伊莎貝拉這樣出身王室的人而言,自然是知道君王將會如何操弄打扮所謂的歷史。
「在我看來,根本不是什麼民族衝突,整個十字軍過程中,什麼樣的人死最多?!」
「是那些王公貴族、封建領主、伊斯蘭蘇丹或埃米爾嗎?」
「是被教皇鼓動而踏上無望征途的窮人們,是耶路撒冷城市裡無望堅守的窮人們。」
「如果不去讓窮人們富有,不去卸掉他們背上的十字架,我覺得這是無恥的。」
「因為在殘害窮人們這件事上,封建領主與蘇丹、埃米爾和包稅人們,才是精於此道。」
「窮人們一生的欲望,不過是食用自己的乾麵包,在田地里自己的綿羊旁,或在自己的破舊屋子裡睡個好覺罷了。」 「無論是基督徒又或者是穆斯林,只有這些窮人們,意識到是誰在驅使著他們彼此相殺後,並將矛頭指向那些罪人們,一同為彼此流下鮮血,他們才有可能彼此諒解。」
「鮮血鑄就的仇恨,唯有鮮血才能清洗。」
伊莎貝拉聽著蓋里斯的話語,自然是明白了蓋里斯的意思。
農民們不在乎歷史,只是因為他們沒有精力回望過去,然而當他們吃飽飯後有機會去看書時,事情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蓋里斯需要給出一個,同教士們記載所截然不同的說法,讓農民們將他們不滿的矛頭指向天空,而非對著彼此的近人。
「伊莎、時間不多了,有關亞嫩郡的建立,需要加快進度了,在我離開這裡後,讓老約翰擔任郡守吧,你多幫幫他,西蒙那邊將會以帕拉丁的身份充當教團負責人。」
「嗯。」
少女的細微答覆中,夾雜著一絲的不舍。但她清楚一件事,蓋里斯不可能成為發號施令的君王。
蓋里斯是先知。
君王是依託自己的權位與軍隊,居高臨下的發布法令,驅使著臣民服從自己。
但先知同君王不一樣,先知是要將神的旨意傳遍四方,是要將自己融入窮人的海洋中,是先知犧牲了自己、做出了榜樣,得到民眾們的自發擁戴後,才能掀起滔天巨浪。
耶穌走遍了巴勒斯坦、使徒保羅遊歷羅馬帝國、穆罕默德前往了麥地那……
也正因如此,史書中所記載的君王固然許多,但當他們的國破滅後,便容易被世人遺忘。
可先知留下的思想,卻能在人心中世代相傳。
「最初的基督徒,其實便來自社會的最低層,他們是窮人、被驅逐離開家園者、被指責者、他們是奴隸、被剝奪了一切權利的自由民,以及被債務重壓弄得破產的小自耕農。」
「我要讓基督教回到它的根源,回到它最壯麗、最動人、最富英雄色彩、最光榮的歷史。」
少女有的只能是一句低聲鼓勵,她根本不可能將這個男人束縛在自己的身邊。
「必然會成功的。」
……
雷納德的部隊從阿爾哈迪鎮前經過的時候,蓋里斯就已經知道戰爭開始了,所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如果他想抓住這個窗口期快速發展,那麼勢必要離開亞嫩河谷地帶,但在那之前,亞嫩河谷這片領地,還缺失最後一塊拼圖——亞嫩河谷的中央權力機構。
蓋里斯不能如這個時代的蘇丹一般,將自己化作「無限權力之人」。
那種所謂的「無限權力」僅僅是一種自稱罷了,他們的法令無法執行,他們的意志不能貫徹,世界成了他們的遊樂場,然而卻沒多少人會發自內心的遵從一個「孩子」的命令。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無緣無故的效忠,不存在莫名其妙的肝腦塗地。
有所得必然有所失。
再加上蓋里斯需要不斷的傳教,他將會前往一處又一處信仰的前線,不可能時刻待在老巢隔空指揮。
蓋里斯需要一套脫離了自己,依舊能夠運轉的政治體系。
如果說傳統的封建秩序,是自上而下的分封,那麼蓋里斯就需要將自上而下,變成自下而上。
在封建秩序里,是先有了君王,然後將土地分封給高階貴族,再由高階貴族將土地分封給低階貴族。
每一次分封,都意味著下級貴族用提供兵員繳納稅金,來回報上級貴族賜予的土地。
在蓋里斯構建的新體系中,則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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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