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與其反思自己,不如責怪他人
天主的羔羊,除免世罪者,祂藉由自己痛苦帶來救贖,以自己的血清洗世間的罪。
故而,當盧卡斯獰笑著朝蓋里斯射出一矢的時候,在蓋里斯的身後,兩百多信眾仿若回到了千年前……
那時的基督,情願流出自己的血,也不要身旁的門徒拔劍去反抗。
在基督教的歷史中,那是絕無僅有的一次獻祭。
已經有人開始憤怒難耐了,他們似乎已經見到【先知】中矢倒下的那一幕,仿若看見又一次一位聖人替他們流血、殉道。
但與過往不同,昔日的殉道者們,一再強調服從,可蓋里斯卻是一再號召他們站起來去反抗。
服從?服從的結果是什麼?反抗?反抗的結果是什麼?
前者飽嘗現世的苦難,後者勢必鮮血染紅大地!
在查理他們眼中,蓋里斯便是又一位殉道者!
當弩弦輕響,那弩矢眨眼間竄過了幾米的距離,在蓋里斯身後人看來,便是直直扎在了蓋里斯額頭上!
時間仿佛同樣被停滯凝固,又一位無染原罪之人,替世人傾流鮮血!
他藉由著自己向主的至死服從,免除了人類違抗天主所帶來的世罪!
而如今蓋里斯他直挺挺的面對弩矢不移,好向世人明證,違抗天命的罪,已被他免了。
「不!」
在蓋里斯的身後,有人發出了難以置信的吼聲,並隱有哭泣。
可蓋里斯並未倒下,在那先知的正面,管家盧卡斯還有他身後的那些打手們,一個個目瞪口呆,先前的囂張不復,只餘下張大的嘴。
蓋里斯終究是蓋里斯,他與自己所稱的那位兄長截然不同。
他替世人免除世罪的方式,簡單來說就是:與其反思自己,不如責怪他人。
急躁的蟲鳴被拉長,呼嘯的秋風也顯得溫和,盧卡所射出的弩矢,捲動空氣留下一道氣旋。
尋常十字弩的弩矢飛行速度遠不及後世槍彈,大致上每秒僅能飛行60米-90米。
普通人或許貼面難以躲過,但在蓋里斯看來,用兩根手指夾住那直襲自己面龐的弩矢,不會比之摘花更難。
0.1秒的時間,轉瞬即逝。
那根弩矢被在射中他眉心前,被蓋里斯用雙指夾住難進分毫。
而這樣一幕,在蓋里斯身後的人看來,便仿佛是眉心被弩矢射穿,在蓋里斯面前的人看來,則有若鬼神。
誰家正常人能用指頭夾住弩矢啊!
一時間盧卡斯想到了先前加布里埃爾神父說過的話【那人行巫術啊!】。
蓋里斯將那弩矢丟在了一旁,向一旁所有人展示自己的毫髮無損。
他向世人發出了又一聲宣告:「如今!世人當知曉,一件被罪人們遮掩的真相!」
「凡能克制肉體、統馭靈魂,不讓自己沉溺於私慾偏情的,就是自己的主人,他可被稱為王,因為他能自律!」
「他是自由及獨立的,不會讓自己被那有罪的奴役束縛!」
「如今!那有罪的人,在你們面前叫囂!拿領主的刀劍威嚇你們!豈不知你們當為貧寒的人和孤兒伸冤,當為困苦和窮乏的人施行公義,救他們脫離惡人的手!」
伴隨著蓋里斯的狂吼。
他身後的眾人,見到這番弩矢無傷的神跡,一時間由悲轉喜,情緒大起大落間,順勢便衝垮了那對雷納德昔日暴政的畏懼!
查理與他身後的少年夥伴們帶頭沖了過去!緊接著是其他咬緊牙關,背起教士與貴族兩座大山,數十年的自由民們!
「主,天上的父,禰是善人的守護者,是罪人的審判者。」
「禰的子民在苦難中煎熬,願苦難者的淚水不再被忽視。」
「求禰賜我等以勇氣,推翻那違逆禰意志與法則之暴君。」
「願禰的力量臨到我等手中,使我等從奴役枷鎖中解放。」
「主啊,天上的父,禰曾應許公平公義的國度勢必降臨!」
「今天我們要用信心與行動,將這全新的國度帶到地上。」
「願禰的光的照耀,願禰的公義亦如洪水沖毀一切暴政!」
「阿門」
兩百多人,亦如洪水,從蓋里斯身旁衝過。
這一次,蓋里斯始終未親自動手殺一人,因他身後的那些民眾,已經決意為自己舉起刀劍。
縱然此刻他們手中並無寸鐵,但直面這洪潮的那些打手衛兵,卻無一人敢違逆大勢。
伴隨著一聲聲武器落地的聲音,盧卡斯管家帶來的打手,在丟掉武器後,其中一人轉過身就朝著盧卡斯一拳揮去。
「你要幹嘛?!你要幹嘛!我是你主人、是你管家!啊!」
在看到身旁兄弟的舉動後,其他打手們頓時開悟,轉過身就帶著莊園裡的自由民,一起痛毆起盧卡斯。
「別打臉!」
見這幫人如此識相,一時間自由民們都有些楞神,既不好意思去圍毆打手們,也不好擠進去對盧卡斯拳打腳踢、
就看著打手們痛打盧卡斯。
只不過自由民們總感覺,那些打手在打人的時候收了點力……
不遠處,加布里埃爾神父早早的便見勢不妙再度一溜煙跑了,這一趟他要去卡拉克城搬救兵!
如今這局面,怕不是只有找到主教,讓主教去找雷納德才能收場了。
……
過了一會兒後,原先激動的情緒被平復。
一旁的人轉過頭看向蓋里斯,現如今這教士打過了、管家也打過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就有一個年紀稍微大一些的老農,走到了蓋里斯身旁,他低聲問道:「先知,現在怎麼辦,要去通知其他人,拿起武器嗎?到時候我們怎麼和領主那邊談?」
在老一輩自由民看來,眼下的情況其實還沒到不能收場的地步,講白了,管家算什麼東西?盧卡斯那傢伙是貴族嗎?
他家兩代之前,還是和大夥沒區別的泥腿子,不過是運氣好傍上了上一位領主的大腿,這才能拿著雞毛當令箭。
大傢伙真正害怕的是領主雷納德!而即便是雷納德,也不會輕易對自由民群體下達屠殺的命令。
大傢伙誰家祖上還不是十字軍老兵啊。
以少數派的身份生存在耶路撒冷的這片土地上,見證無數無數鮮血與暴力。祖輩是十字軍的自由民,從未放下過手中的刀劍。
這些自由民並非什麼乾淨的小白羊,而是從始至終都是在中世紀這泥潭裡掙扎的鬥士。
畢竟哪怕是雷納德的軍隊,也要依賴於自由民們才能維持。
「大傢伙!我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無非覺得現如今沒死人,同雷納德之間還有緩和的餘地!」
「但我要告訴你們,那是痴心妄想!」
「我從哪裡來?我從那斯卡爾村來!你們中很多人都聽過那個村莊,見過那個村子了!」
「就該知曉,現如今王位上的居伊西比拉,他們的王位到底是怎麼來的?!麻風王的正統繼承人伊薩貝爾殿下,被陰謀刺殺襲擊!無力參與選王!」
「雷納德那伙人,為了滿足一己之私,打算主動撕毀合約!在來年向薩拉丁發起戰爭。在這個戰爭即將爆發的關頭,那傢伙怎麼可能會同你們寬容!」
「待明年,戰爭爆發!遠不只是一輪苛稅,在座各位都要被強拉去徵兵!」
「為了守衛家園在座可以拿起武器奮起反抗,但如果是為了雷納德、居伊他們的一己之私,你們願意為老爺們去送死嗎!」
蓋里斯的這一番話,在他身後的這些自由民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有關雷納德將要撕毀合約向薩拉丁宣戰的消息,他們這些自由民們可不知道,但只要考慮一下雷納德的性格,就知道這事大概率是真的。
畢竟撕和約這個事,對雷納德而言,已經不是頭一回了……
早在雷納德還在安條克當親王的時候,就和穆斯林以及東羅馬同時撕過合約。
在暴打穆斯林的同時,被東羅馬暴打,也可謂是人才。
現如今雷納德取得了外約旦領的統治權,也是沒安生過,時常能傳來雷納德襲擊過往商隊的消息。
「國家破敗如此,在座各位人人有責!」
蓋里斯心知肚明在場眾人的想法,因此他必須再下一劑猛藥,才能讓在場的眾人意識到有另外一條路可以走。
「但大傢伙,也不是沒得選!」
「現如今伊薩貝爾在斯卡爾村樹起王旗。同民眾們立下約法,將要免除大部分稅款,凡願意支持約法少交稅,施行莊園自治的都應當站出來!」
「約法第四條,授權各村鎮莊園推舉代表,給予村鎮莊園以自治!」
「約法第五條,立約村鎮莊園各自繳納王權十一稅,換取王國軍隊對各村鎮之庇護!」
莊園自治對於法蘭克人而言,其實並不是一個陌生的詞彙。
在封建體系,本身就是強調以交稅和服兵役,來換取高度自治權。
這才有了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附庸那句話。
正因為,只要中層封建主交了稅、提供兵員,因此他得到了高度自治,高到上層封建主無力插手領地內事物,才造成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附庸這一現狀。
蓋里斯提出的呼籲,本質上便是將莊園整體視為一個封建子單位,跳過封建主中間商,直接向耶路撒冷王權效忠服役,從而換取較低的稅額以及對內的自治權。
這個改革對於莊園中的自由民而言,並不算激進,恰恰好是他們所能想像的極限。
「伊薩貝爾萬歲!約法萬歲!」
蓋里斯高聲呼喊了起來,一旁的西蒙,也打起了王旗,那五個金黃色的十字架,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伊薩貝爾萬歲!約法萬歲!」
自由民中有一些早早打過招呼的人,也一同高呼了起來。
「伊薩貝爾萬歲!約法萬歲!」
氣氛漸漸熱烈,不少人被裹挾著一同高呼起來。
耶路撒冷王國的旗幟,也伴隨著教堂前眾人的高聲呼喊而迎風飄揚。
一陣陣呼喊聲結束後,蓋里斯再度說道:「有關斯卡爾村的事,你們可以向身邊人求問,那些兄弟們在斯卡爾村都生活過幾個月,自然知道我口中說的是真是假。」
「接下來,我要去卡拉克堡,與雷納德面談,大家回去各自準備好武器,但也不要太過擔憂!相信我,這件事會有好結果的。」
蓋里斯向在場的自由民們發出了呼籲,但也表示大傢伙不必太擔憂。
至於查理和艾瑪他們這些,想要追隨蓋里斯腳步,一同前往卡拉克堡的年輕人,也被蓋里斯拒絕了。
「沒事的!等我的好消息吧!」
當蓋里斯再度乘上馬車,離開莊園的時候,這裡的氣氛已經與他來時截然不同。
現如今陽光灑滿村莊,透過樹葉斑駁落在石子路上。
教堂的鐘聲悠揚而清脆,那是莊園中的人在替蓋里斯送行。
某種意義上來說,雅克的遺言算是完成了,接下來就該直奔卡拉克城堡了。
與此同時,那位加布里埃爾神父也在趕往卡拉克城,他要去搬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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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