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趙氏貴人(下)

  第19章 趙氏貴人(下)

  老教士正死死盯著這些鎧甲士,猛不丁的,鎮魂咒宛如一道無形陰雷,悄然落在了他腦海中。他手中銀鈴驟然爆開,他脖頸上掛著的一枚鑲嵌了小小寶石的聖母徽章,更是『啪』的一下裂成了七八片。

  在銀鈴衝擊下,神智略有點迷糊的鎧甲士們齊聲怒吼:「邪魔!」

  他們顧不得揮劍,肩膀上幾個金屬匣子爆發出尖銳的爆鳴聲,氣爆一圈圈迸發,一支支短小的金屬弩箭激射而出,密密麻麻籠罩了老教士和他身邊的小修女們。

  老教士被刑天鯉的暗算震得七竅濺血,遲遲沒能回過神來。

  幾個小修女白皙的皮膚一陣蠕動,粘稠的膠質從毛孔中湧出,正要化為人形大蟲子一般的形態,刑天鯉一不做二不休,心臟中大鼎微微震盪,又給她們一人轟了一記鎮魂咒。

  神魂之力凝成無形印璽,帶著森森道韻重重砸下。

  幾個小修女還沒來得及變身,七竅中點點鮮血噴濺,齊齊哀鳴一聲,踉蹌著四散摔倒。

  『噗嗤』聲不絕於耳,鎧甲士們放出的弩矢貫穿了老教士和小修女們的身體,力道極大的弩矢透體而過,帶起了一條條長長的血箭。

  「仁慈的聖母啊!」老教士終於回過神來,他仰天高呼,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支細小的針管,狠狠扎進了自己的脖頸。粘稠的藥液迅速注入體內,老教士一聲不吭轉身就走。

  幾個小修女也掏出了救命的針劑狠狠扎進脖頸,渾身是血的跟在了老教士身後。

  鎧甲士們低沉嘶吼,正要追殺,老教士身後,數十名教士已摩拳擦掌迎了上來。

  眼看雙方就要在鎮子中心區域爆發一場大戰,刑天鯉猛地拔出了身後巡檢司漢子的配槍,朝著天空一口氣射光了六發子彈。

  「諸位尊敬的先生們,請你們記住,這裡是小龍湫鎮,是我大玉朝的國土。」刑天鯉冷聲道:「你們在我們的國土上爆發戰爭,是不是有點過分?」

  幾名鎧甲士猛地看向了刑天鯉,一名鎧甲士怪笑道:「弱者沒有資格提出要求。」

  又是一陣槍聲響起,李魁勝帶著大隊人馬殺了過來,他雙手各持一桿大口徑雙筒獵槍,凶神惡煞般罵罵咧咧:「來,打,打,誰先動手,老子就幫著另一邊打他!」

  「來,動手啊!誰動手,老子保管他在小龍湫鎮混不下去!」

  鎧甲士們目光森冷的盯著李魁勝,他們身體不動,但是各處關節處噴出的高壓氣流頻率越來越高,聲音越來越刺耳。

  突然間,四面八方,以李老闆、孫員外等人帶頭,鎮民們齊齊發出了憤怒的呼喝聲。

  「異端,滾!」

  「滾出鎮子!」

  起初只有數十人在喧譁,漸漸地,四面八方匯聚過來的鎮民越來越多,上百人,數百人,上千人,數千人……到了最後,好似整個小龍湫鎮的鎮民都在怒吼,都在咆哮,都在惡狠狠的指著鎧甲士們。

  饒是這些鎮民無力對這些重甲包裹的鎧甲士造成任何威脅,所謂『千夫所指,無疾而終』,這些剛剛被老教士的精神攻擊弄得精神衰弱的鎧甲士們,在如雷如濤的怒吼聲中,臉色驟然發白,不自主的一步一步不斷後退。

  如此退了數十步,這些鎧甲士齊齊吶喊,轉過身去,沖開了身後那些放棄了武器的武裝護衛,一溜煙的竄向了碼頭,竄回了兩條靠近岸邊的內河炮艇。

  英吉士的艦船緩緩離岸,逐漸離開了視線所及。

  有一條內河炮艇離開編隊,全速朝著南方行進。

  刑天鯉知道,這是去平海城送信去了。無論是昨夜他們遇襲,又或者喬姆斯被聖母教收服,這一來一去,等到平海城英吉士總領館收到信息,做出決定,這又是好幾天時間。

  輕輕一拍腦袋,刑天鯉低聲嘟囔:「嗯,這世道,有電報的。但是,是有線電報,只在那些大城市,少量安裝,大龍湫縣這種鄉下地方,其實並沒有。」

  「不過,起碼可以消停幾天了吧?」李魁勝看著那條向南方全力奔馳的炮艇,用力抓了抓腦袋:「這幾天,可把老子給折騰壞了。這都是,什麼事啊?」

  『突突突』,湖面上,兩條拖船拖拽著兩溜貨船,滿載著神態麻木、一臉疲累的男女,緩緩的駛了過來。拖船上,有神色陰戾的漢子大聲叫喚,岸上,幾個英吉士人帶著大群武裝護衛圈住了碼頭,一群力夫已經準備好了籮筐,裡面塞滿了大塊大塊的煤炭。

  銀鈴聲響起,剛剛被弩矢打得和篩子一樣,注射了保命藥劑狼狽逃竄的老教士,又帶著人,帶著浩浩蕩蕩的鎮民涌了上來。

  喬姆斯在大聲嚎叫。

  岸上幾個負責的英吉士人頓時亂了分寸,那些武裝護衛更是抱起手,遠遠的站在了一旁。

  力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樣縮去了一旁。

  面色微微有點發白的老教士搖晃著銀鈴,大聲嚷嚷:「迷途的孩子們,你們的苦難,即將終結。這裡,將成為你們新的家園。」

  兩條拖船拖拽著長長的船隊靠岸,押送的漢子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神態狂熱的鎮民們已經跳到了岸邊淺水中,七手八腳的拖拽著貨船上的男女,將身體虛弱的他們硬拽下船,強行拉著他們上了岸。

  「孩子們,歡迎回到至高仁慈的聖母,為你們安排的棲息地。」

  老教士手中銀鈴搖晃得越來越快,『叮鈴鈴』鈴聲隨風飄出老遠,那些原本就被長途運輸折騰得筋疲力盡的男女們,幾乎是毫無反抗之力的就服從了老教士。

  他們慢吞吞的下了船,緩緩的趟過淺水,渾渾噩噩的行到了岸上。

  幾個小修女拎著造型精緻的小香爐,站在了碼頭上風處。風吹過,白煙帶著淡淡的香氣四溢,上岸的男女們心中最後一點憂慮也被洗滌得乾乾淨淨。他們麻木、憔悴的臉上,逐漸露出了極歡喜的笑容,枯澀的眸子裡也漸漸的有了光。

  刑天鯉沖了過去,衝到了老教士面前:「你們,想要做什麼?」

  老教士眸光溫和的看著刑天鯉:「孩子,聖母的恩憫落在了伱的身上,我正在順從聖母的意志,幫助你。看啊,按照大玉朝的制度,只要這個鎮子的人口超過五萬,就能新設一縣。」

  「如果這裡的人口能夠增長超過一百萬,就能新設一郡。」

  「人口越多,你的權力越大,你未來可以帶給我們的幫助就越大。」老教士微笑道:「我們先成全你,然後,你成全我們。最終,我們在聖母的聖恩中,成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我們並肩前行,風雨同舟,世上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我們將聖母的榮耀傳播四方!」

  「你們在挑起戰爭!」刑天鯉怒道:「你們在故意的挑起戰爭。英吉士人花費了巨大的代價,才從西北弄來這麼多人。你們在這裡,截胡?」

  老教士無所謂的攤開了雙手:「如果他們想要戰爭,我們並不畏懼,我們甚至會歡迎戰爭的降臨。為了讓聖母的榮耀普照大地,戰爭和死亡,總是不可避免的。」

  刑天鯉周身殺意縈繞。

  老教士感受到了刑天鯉身上近乎實質的殺意,他輕笑道:「孩子,你沒弄清楚一件事情。你錯估了,我們在這件事情上的決心。」

  「你沒有殺死我的能力。」

  「就算有,你殺了我,又有什麼用呢?會有比我地位更高,更強大的我主的僕人,帶著更多的教友來到這裡,繼續我沒能完成的事情!」

  老教士笑得很燦爛:「沒人可以阻止這一切。」

  刑天鯉想起了織造處那些太監的訴求,他咬牙道:「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英吉士人販運人口,哪裡妨礙你們了?」

  老教士目光森森的看著刑天鯉。

  沉吟一陣,老教士輕輕晃了晃銀鈴:「好吧,我可以告訴你。」

  「英吉士王國販賣人口,我們並不在乎。哪怕他們將這些人,全部殺死,我們也不在乎。但是英吉士王國將這些健康的男人、女人,送去他們身後的那個勢力,成為他們的人力補充,這件事情,我們必須阻止!」

  刑天鯉呼吸微微一滯。

  英吉士王國背後的勢力?號稱極西百國第一強國的英吉士,他們背後還有勢力麼?

  那個勢力,需要補充健康的男人和女人?

  刑天鯉很乾脆的問出了這個問題:「英吉士王國背後,還有人?」

  老教士笑得異常的高深莫測:「他們身後,當然有人。不然呢?你以為,就憑藉他們自身,可以在六十年前,進行所謂的『文明復興』,發動所謂的『工業革命』?」

  「六十年前,真是一個黑暗的年代啊。」

  「一夜之間,他們掌握了蒸汽機,他們掌握了鐵路,他們更掌握了火炮和燧發步槍。於是,教會的力量,就在一夜之間被徹底顛覆,曾經唯唯諾諾的國王和皇帝們,膽敢昂首挺胸的站在教皇陛下的面前!」

  「甚至……」老教士的麵皮變得赤紅一片,他的聲音變得高亢而激進:「甚至,他們膽敢褻瀆聖母的榮耀。」

  「但是,聖母的神威,遠不是凡人所能想像。」老教士傲然道:「就在教會即將沉淪之時,聖母降下神跡。」

  老教士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刑天鯉的手腕:「孩子,接受洗禮,成為我主的信徒吧。你將會見識到,一個嶄新的,你完全無法想像的,『真正輝煌』的世界!」

  刑天鯉手腕一振,擺開了老教士的手握,他冷聲道:「聖母教背後,也有人吧?你們來小龍湫鎮,搞得這裡烏煙瘴氣的,就是受他們指使,來這裡破壞英吉士的人口運輸?嗯,他們,相互是敵人?」

  老教士沉默。

  他輕輕搖晃著銀鈴,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輕點頭:「真是聰敏的孩子,你真應該成為我主的信徒。你,很有潛力,你身上,充斥著神恩的光輝。你必須成為我主的信徒,或者,你會在我主的憤怒下徹底化為灰燼。」

  刑天鯉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

  高空中,突然有極尖銳高亢的鷹啼聲傳來。這鷹啼聲宛如金石裂空,帶著一股莫名的通透勁兒。刑天鯉都覺得靈台紫府微微一縮,老教士搖晃銀鈴的節奏更是驟然一亂,甚至眸光一陣散亂,顯然被這鷹啼聲衝擊到了精神。

  刑天鯉微微抬頭,瞳孔微凝。

  就在碼頭上空,兩隻通體瑩白如雪,喙子和爪子卻好似純銀一般燦爛的異種海東青,正張開翅膀極速盤旋。它們離地大概二十幾丈,一雙金燦燦的眸子直勾勾的盯著老教士,不時發出尖銳的鳴叫聲。

  驟然間,一隻海東青猛地收起翅膀,化為一道白光飛掠而下,一隻足足有成年人巴掌大小,鋒利如刀的鷹爪帶起一縷破空聲,狠狠抓向了老教士的天靈蓋。

  刑天鯉迅速向一旁退了兩步。

  這兩隻海東青,身上氣息頗為怪異,似乎有一點點道韻靈動,卻又似是而非。當這隻俯衝的海東青急速逼近的時候,刑天鯉神魂掃過它的身體,驚駭的發現,這廝的肉身簡直強得有點離譜。

  斜刺里一點白芒激射,一名黑袍教士手一點,一根骨刺激射,直奔俯衝的海東青射去。

  這海東青一聲尖嘯,爪子狠狠一揮,『嗆琅』一聲,火星點點,骨刺被它一爪子拍得粉碎,而這海東青也被巨力震盪,再也無力俯衝,雙翅張開,一個撲騰,極其傲然的盤旋而起,帶起一道狂風,又急沖回了空中。

  兩隻海東青齊齊鳴叫,高亢的鷹啼聲穿透力驚人,隨風飄飄蕩蕩傳出了老遠。

  遠處,湖面上,幾點帆影乘風而來。

  很莫名,一大早的,小雁盪湖上湖風不大,那幾點帆影沒能借道什麼風力,卻好似飛鳥一樣,極輕盈的貼著湖面翱翔而來。初見時,帆影還在十里地外,不多時,點點錦帆就到了面前!

  這是三條首尾長達四十丈許,通體用雪白的異木製成,外部還浮雕了一層淺淺的珍禽、奇花紋樣的大船。每條船上,都有三根高高的桅杆,高掛的船帆在陽光下反射出瑰麗的華光,那船帆駭然是用極品的錦緞製成!

  三條木船的甲板上,三三兩兩站著好些男女。

  他們一個個男的英俊,女的俏美,男子身穿黑色錦袍,女子身穿白色錦袍,袍子儘是一般制式,圓領的寬袍大袖,腰間扎著金質、玉質的腰帶,錦袍上以淺色的絲線,刺繡出了百花紋樣。

  最前面的一條木船,船頭上赫然站著一名身高五尺六寸(185厘米),身著紫色錦袍,一頭長髮用一根紫色緞帶,簡單的挽了個髮髻,通體貴氣逼人的年輕女子。

  這女子的紫色錦袍上,赫然用淺紫色的絲線,繡了一條正在翻江倒海的無角螭龍。

  在女子身後,站著十幾名身高六尺開外,體格極其壯碩,好似鐵墩子一般雄壯的男子。這些男子神色陰冷,眸光冷厲,站在高高的船頭俯瞰下方眾人,莫名給人一種屠夫俯瞰牲口的冷漠感。

  這是一群殺胚。

  刑天鯉暗自道。

  目光掃過三條通體瑩白的木船,刑天鯉看到三條木船正中的桅杆頂部,赫然掛著一面小小的旗幟,同樣是錦緞製成,四周裝飾以日月星辰、江海波紋圖案,中間飾以一條神態慵懶的團龍紋樣。

  旗幟正中,用淺黃色的絲線,用瘦金體字樣,織出了一個小小的『趙』字!

  刑天鯉眸子裡幽光浮動。

  沒看錯,正是瘦金體,一筆一划,靈動瘦勁,至瘦卻不失其肉,有著極鮮明、極獨特的美感。刑天鯉前輩子在洞府中苦修時,窮極無聊,也是模仿過一段瘦金體的字帖的。

  只是,瘦金體這字體,一旦和『趙』字聯繫起來,其蘊意,總是不怎麼好。

  剛剛撲擊老教士的海東青長聲鳴叫,一個翻滾,收起翅膀,落向了第一條木船的船頭。它們好似多大的委屈一般,衝著船頭的紫袍女子就是一陣鳴叫不休。

  紫袍女子帶著一絲慵懶之意,朝著刑天鯉這邊望了過來。

  她的身後,一名身穿藍袍,高過六尺,麵皮發赤,下頜處蓄了一部三寸短須,看上去頗為神武的男子猛地上前兩步,厲聲呵斥道:「哪家不知道死活的賤種,膽敢傷咱家主子的愛寵?滾出來,乖乖受死罷!」

  如此神武不凡的男子,聲音卻是又尖又細,帶著一股子奇異的陰柔勁兒。

  刑天鯉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長鬍子的太監?這是何等奇葩罕見的品種!

  「唷,給臉不要臉是吧?做了事情,不敢站出來?呵,本來就是死你一個就夠啦,現在嘛,嘿嘿,可要連累你的九族嘍!」神武男子『咯咯』怪笑,兩隻海東青同時尖聲鳴叫,他的目光驟然落在了老教士身上。

  老教士一頭黃髮,兩顆藍眼頗為醒目。

  神武男子的臉色微微一變:「果然是蠻夷賤婢,上不得台面下三濫玩意兒……什麼時候,這神州大地上,連你們這種賤種都可以肆無忌憚的行走了?」

  刑天鯉悚然——這話,似乎話裡有話!

  老教士已經氣的麵皮發青,他用力搖晃銀鈴,高呼道:「仁慈的聖母啊,原諒這些愚昧的罪人罷!」

  紫袍女子輕輕看了老教士一眼,輕描淡寫的一揮手:「殺了吧。區區蠻夷賤婢,值得和他們呱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