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兒自顧自說了一大堆,見白骨矗在面前面色蒼白很是可憐,便也沒了趣,轉了話頭道:「他那蠱邪門得很,老朽還真拿不準,今日既然……既然遇到了倒也算你運道好,正巧瞧瞧你那蠱克化了不曾……」卻不料這手才剛伸出去,便被眼前人打偏了去,乞丐老兒本就喝多了酒,站不太穩,現下更是身子一歪倒在橋欄旁,手中的酒壺掉到了水裡。
白骨眼神極為警惕,渾身緊繃,如同一隻刺蝟,身上下都豎著刺保護著自己。
「哎!我的酒喲~」乞丐老兒見酒壺掉到水中,急得不行,「你這個小姑娘真是,你看看你……這可是好不容易才得來的酒……」
話還未說完,白骨才似聽懂了老者的話,她有些站不穩,不由一步步往後退來維持平衡,忽而胸口悶疼一片,忙轉身躍出橋外,足尖輕踏水面飛身而去。
那乞丐老兒見狀連連嘆氣,苦著臉,「哎,世道不行咯,小姑娘都急著尋情郎,連壺酒都不賠喲……」
屋檐下三面敞門,落雨打得門外芭蕉東搖西晃,點點滴滴聲聲入韻。
屋裡一女子身著華服,面容溫婉,舉止極為端莊淡雅,「公子,我真的沒有辦法,如今王爺這副模樣,已經無法再庇護我,王妃她現下明里暗裡都想著我死……」
洛卿跪在地上花帶雨苦苦地哭訴一番,卻見座上之人似在走神,她不由一頓,半晌輕喚道:「公子?」
秦質聞言才微微垂眼看來,溫和笑起,緩聲輕道:「你去王府本就不是為了肅王,好好保著自己的孩子,多親近王妃,她自然會記得你的好的。」
洛卿聞言一愣,聰明人說話自然是一點就通,王妃早與戈將軍有染,戈將軍手握兵權,表面上忠心不二,深得皇上信重。
可背地裡卻不是這樣的,她偷偷跟蹤王妃,瞧見的戈將軍可不是表面那般五大三粗,是個很是狡猾且野心勃勃的人,說他沒有奪皇權的心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而肅王妃的家族根深枝茂,實力也不容小覷,這二人聯合在一起,便是兩個家族聯合在一起。
她神情驚愕看向秦質,手不自覺撫上肚子,猜不透秦質的心思如何,卻又覺得他很是可怕,她根本這個人究竟在謀多大的局……
秦質伸手解下腰際掛著的鈴鐺,隨手扔到洛卿面前,「鈴鐺里的東西遇水即溶,你下在水裡,王妃會喜歡你的。」他微微一笑,神情溫和,「回去安心養胎,我會幫你得到你想要的。」
洛卿得了這般溫柔承諾,心頭一喜,伸手拿過落在裙邊的鈴鐺,卻覺一絲寒風盪進屋裡。
她抬眼一看便見一身白衣的人無聲無息站在屋裡,那眼神冷得可怕,直盯著她手中的鈴鐺。
身後的窗子大開,風帶著雨水盪了進來,沾濕窗旁高几上的水墨林溪瓷瓶,裡頭豎著一枝紅梅被風吹得歪斜,差點打濕了去。
窗邊的人仿佛是一尊石像,立了許久才語氣淡淡開口,「秦公子的鈴鐺真好看,只不知這裡頭又是什麼蠱?」
褚行楚復相視一眼,眉頭緊鎖。
洛卿聞言不解,抬頭看向秦質,卻見他垂著眼不發一言,許久才慢慢抬眼看向窗旁站著的人。
白骨見他這般坦然自若,忍耐徹底失去了控制,身子一移襲向秦質。
眾人只見白影一晃而過,還未看清動作,便看見白骨擒住秦質的衣領將他按在榻上,動作粗魯蠻橫,一旁的小几被推倒一旁,桌上酒盞盤碟「乒桌球乓」碎了一地。
洛卿一聲驚聲,下意識護著肚子起身後退。
楚復上前一步,肅然道:「白公子,有話好好說!」
白骨的臉色很是難看,那周身的戾厲之氣都漫了出來,似乎憤怒到了極點,氣氛像冷的像一記冰刀懸於頭頂,一旦落下便如死字落地。
秦質卻半點不在意,輕輕一笑,溫和道:「你來啦。」他神情有些漫不經心,談吐一如既往地優雅溫和,神情散慢閒適且還笑得出來,仿佛做地那些事半點沒錯。
褚行楚復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手中的劍欲出不出。
白骨眼睫輕輕一眨,「你幫邱蟬子奪了暗廠……是不是?」
秦質聞言笑意漸淡,「我幫的是你,是你自己說的,不想呆在暗廠……
我都幫你做到了,你為什麼要生氣,難道你說得那些話是騙我的?」
白骨聞言語塞,眼眶莫名紅了一圈,心口壓抑地透不過氣來,半晌才開口,連語氣都微微發顫起來,「為什麼給我下蠱?」
秦質聞言神情很淡,繼而又輕輕笑起,「就是想讓你聽話一些,替我辦些事,你武功這麼高總不該浪費的。」
白骨聞言似沒聽進去,眼眶慢慢聚起霧氣,固執道:「我一直……把你當親哥哥看。」
秦質面色極冷,聞言似隱含怒氣,言辭輕緩刺人,「誰要當你哥哥?」
白骨面色一下蒼白得近乎透明,只覺這話太過傷人,一時怒意湧上心頭,失去理智一把拽起秦質往一旁撞去。
到底是不通武功的世家公子,如何抵得過自小習武的。
秦質猛地撞上門旁的高几,上頭花瓶掉落在地,碎了一地,還站穩便被衝上來的白骨抵在門上,掐住了脖頸。
洛卿驚呼一聲,被白骨這般玉面含煞的模樣嚇得不輕。
楚復褚行立即拔劍衝上前來,卻被秦質伸手揮退。
「公子!」楚復急道,卻見秦質面容冷然,不敢違意,一時只得領著屋裡的人退出屋,卻不敢離得太遠。
白骨手上慢慢使勁,眼裡一片通紅,咬牙切齒的模樣似乎要將他咬碎了一般,話一出口卻帶上哭腔,「你騙我!」
那聲音的憤怒難過絕望種種交織在一起,聽在耳里都要讓人心碎了去,往日連表情都麻木幾許的人,今日卻難過成了這樣,可見有多委屈傷心。
秦質半靠在門上,微微屈膝,垂眼看著白骨,眉眼精緻如素筆輕描淡寫,眉間輕折,眼眸中含著水光,有些淚眼婆娑的美態,眉間一點硃砂痣,與他夢裡一樣,素白紗裙每每拂過他的手,叫他流連夢中。
只是可惜,他在這頭心心念念,他卻和小情人終日廝混……!
秦質諷笑一聲,「騙你?
我當日寫得詩就已經明白告訴你了,我就是對你居心不良,我接二連三的示意,你卻還是裝傻充愣……!」他語氣越重,到處卻忽然一頓,半晌又輕輕笑起,神情似含幾許難堪,「你有時候還真是會裝傻,你是不是表面上和我親近,背地裡卻笑我是個傻子,是不是還和你的小情人說你,有一個傻子一樣的哥哥,每天跟著你身後轉……」
白骨聞言難受至極,這就是她認的哥哥,說來說去她才是那個傻子,認個世家出身的公子做哥哥,這種人怎麼可能會有心!
白骨越想越怒不可遏,猛地使了內勁一拳打在秦質腹部,秦質後背重重撞在門上,震得門險些塌了去。
白骨又一掌揮向秦質的脖間,臨到關頭卻改了方向,打在他肩膀上。
秦質身子一斜往一旁蹌踉幾步撲倒在靠榻上,白骨上前拽他,體內卻一陣相衝,疼得驟起一身冷汗,一時脫力撲向榻邊。
正巧碰到一旁的翻倒的實木小几,隨手拿起就砸向了秦質,力道大的小几都裂成了兩半。
秦質身子猛地往前一傾,勉力用手撐著身子才沒倒下。
門外洛卿看到嚇得一聲驚呼,伺玉不知何時來了,像是嚇得不輕,一張小臉煞白一片。
楚復褚行不敢進,卻也不敢離開。
褚行大怒,「白骨,你欺人太甚,我們公子待你這般好,你竟然這樣沒有良心!」
楚復冷臉厲聲道:「我們公子已然打不還手,生受了白公子這幾下,對您已是仁之義盡,還請白公子現下離開秦府!」
秦質聞言嘴角緩緩溢出了血,他抬手以手背微微一抹卻又輕輕一笑,神情散漫,仿佛半點不疼。
洛卿連忙進來,擋在秦質面前,一臉溫婉懇切,「白公子,你先冷靜一下,我相信秦大哥對你絕對沒有壞心。」
白骨聞言冷笑出聲,看著秦質言辭鄙夷,「你為秦質做事,他能記你幾分?」
洛卿微微垂眸,神情顯出幾分落寞,「你們兄弟二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知曉,只求你不要再打他,他沒有武功,如何受得你這般狠力。」
白骨聞言終是平靜了下來,緩緩支起身,看著秦質慢慢笑起,蒼白的笑里略帶幾分苦澀,「你們人多道理也多,一個個能說會道,我一個粗人自然說不過,可再怎麼說也改變不了你做的那些事,秦質……你就是騙了我,你就是幫著別人害我……」
秦質垂首不語,長睫垂下,面容皙白,明明沒有什麼表情,卻就是覺出幾分感傷憂鬱,襯得側面如畫越發好看。
白骨忍著體內相衝的力道,慢慢站起身,一角衣擺卻正巧被他壓在身下,她面色淡淡伸手去拽。
秦質卻忽而伸手拉著她的衣擺,抬頭看來,面如冠玉,眉眼清雋,白玉束髮,溫潤君子的好模樣,唇瓣沾染了些許血跡越顯惑人,他薄唇輕啟,似帶哄意輕道:「白白……」
白骨胸口一悶,甚至已經分不清究竟那處疼,只覺眼中一片模糊,一滴淚忽然滴落在地。
她又恨又怒,忽然伸手為刀,不管不顧使了內勁將那一角衣擺割了去,言辭決絕大聲道:「你我今日割袍斷義,從今往後再不是兄弟!」說完再不停留,頭也不迴轉身往屋外踏去。
秦質看著手中一截白色衣角,心口一窒,猛然起身追去,去了屋外去見白骨身後跟著一個小姑娘,像條小尾巴,小心翼翼跟著,看著莫名和諧。
他心裡妒到發苦,一時恨意驟起,言辭狠厲,「白骨,你敢走!」
白骨腳步一頓,轉過身去,體內一陣力道相衝的痛提醒著她,這個人從一開始就沒按好心,從頭到尾都是騙她!
她手猛然握緊,用力地發顫,忽然伸手到懷中拿出了那柄白玉梳,用力向他擲去,帶著哭腔厲聲道:「還給你!」
白玉梳子越過秦質砸在身後的門板當即碎成了幾瓣,落了一地碎玉。
秦質手被飛濺的碎玉割破了手,滴滴鮮血滑落,鮮艷的血跡順著手淌下,染紅了手中的素白衣擺。
他看了眼地上的碎玉,不由微微一眨眼,再看去垂花門處已然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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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小肥章~挑眉壞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