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話音剛落,後頭洞口已然陸陸續續湧來教眾,她眼裡冷意駭人,足尖輕點飛身躍起,腳踏在石壁之上幾個借力,身形一晃,素白衣擺翻飛生寒風,幽暗的洞穴之中如忽而展開的曇花,清冷惑心,眨眼間便落在前頭數十人之中。
手中的劍微微出鞘,翩影驚鴻含虛光,片刻間已然取了幾人性命,教眾心下大駭紛紛慌亂抵之。
若論武學造詣,暗廠何人能及鬼宗白骨,廠公都已然死在他手上,他們這些自然是白白上前送人頭。
可到底心底都存著一絲僥倖,暗廠這麼多人,他再厲害也不可能以一敵千,敵萬!
只要是人,總有力竭氣弱之時,只要露了一絲破綻,必能誅殺此人。
若是能殺了他,那可是一步登天,那鬼宗長老的位置還愁不得不到手,算盤人人會打,這般一想又有哪個不拼盡全力擊殺白骨。
一時間教眾一擁而上,拼盡全力攔著白骨妄圖截殺,可根本攔不住半步。
白骨在密集的教眾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一招一式如潑墨山水畫般風流寫意,賞心悅目間取人性命,白衣翩然翻飛,手中的劍並未全部拔出,半離鞘之間已然擊殺了一片。
巨大的洞穴之中迴響著刀劍碰撞之聲,此起彼伏的哀嚎慘叫聲不絕,如修羅途經此地,所到之處血流成河。
不過幾息之間成群的教眾便被白骨連連逼後,直近大殿,實力擺在眼前,他們便是功力於一人之身也未必斗得過眼前這個人。
他們拼盡全力,而他卻連劍都未全部拔出,一取一收劍不離鞘便能置人於死地。
白骨年紀輕輕能做上鬼宗長老確不容小覷,現下看來這廝根本不是人,簡直一個旋轉的巨型陀螺,帶刀片的那種,風捲殘雲而來收割「稻草」般輕鬆。
幾番廝殺搏鬥,眾人已然到了大殿外頭,白骨一身白衣染盡了血,蒼白的面容沾染血跡,眼神冰冷陰戾,周身透著凜冽的殺意,如一尊玉面修羅,遇佛殺佛,遇魔誅魔,無人可擋。
餘下教眾皆心頭髮顫,忍不住一退再退,大殿之中的人紛紛步出。
邱蟬子站在數百級階梯之上,穿著歷代廠公的黑羽毛裘,帶著猙獰可怖的面具,氣勢全開,不再似往日那般在廠公面前如一隻可憐的肉蟲。
一旁的杜仲蠱二並三宗眾人皆面帶恭敬,恭敬之中甚至帶著幾絲懼怕。
鬼宗十鬼見白骨安然回來,暗自相視一眼,準備伺機而動。
教眾見廠公出來紛紛硬著頭皮衝上來。
白骨再無耐心,一劍出鞘,凜冽的刀光一閃而過,前頭數人一劍封喉,血濺三尺,教眾心中驚恐萬狀皆不敢再上前,執劍一退再退,再無一人敢上前送死。
邱蟬子一言不發,面具之下的神情無人看見,以往熟悉的人突然變了一副做派,往日皆藏得深不可測,那感覺比見以往的廠公還要膽寒。
杜仲率先開了口,「白骨,廠公念在你往日辛勞,給你一條活路,莫要再多做糾纏。」
白骨聞言面無表情,手中的劍滴滴鮮血滑落,在地上攤出一團觸目驚心的血跡,蒼白的唇瓣微微輕啟,言辭之中帶著冷笑輕蔑,「廠公?杜仲,你處心積慮裝了這麼多年,現下又要做另一個人的走狗?」她微微笑起,笑間略帶幾分蒼白病態,「你可真是天生奔波的命……」
杜仲被激後面色不改,隻眼眸微微不安轉動,麵皮莫名有些緊繃,唯恐一旁的人誤會了什麼,他聲音忽而提高似在強調,「明明是你居心不良,你自己想做廠公,莫要平白無故地拖旁人下水!」
白骨聞言輕笑出聲,神情輕慢,半真半假緩道:「不錯,我就是要做暗廠主人,我能殺一個廠公,也能殺兩個,今日誰敢攔我,閻王爺那處自然有名記上。」
此話一出殿外一陣譁然,與白骨相近的教眾嚇得紛紛後退,這人一路砍人如收白菜一樣而來,叫人如何不害怕?
十鬼得了時機,忽而出手直取邱蟬子這處,殿外眾人大慌,才退幾步便見鬼宗出手的人不受控制地軟倒在地,體內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烈疼痛突然襲來,直在地上疼得打起滾來。
邱蟬子完全不為所動,仿佛半點不放在心上,甚至連他什麼時候出手都沒看見。
杜仲只覺一陣冷意襲上背脊,邱蟬子藏得這般深,這一做上廠公,連續而來一連串的雷霆手段叫暗廠上下服服帖帖,恩威並施之間儘是帝王家的馭人之術,短短十幾日便將暗廠牢牢拿捏在手中,其個中城府之深,手段之毒,叫他如何不忌憚害怕?
白骨眉心狠狠一折,正欲提劍上前。
邱蟬子微微出聲阻了,數十教眾皆後退。
邱蟬子抬步走出幾步,氣勢不加收斂極為壓人,「白骨,殺了廠公不代表你就可以做上廠公之位,以下犯上這在何處都是重罪,沒有殺你已是念在往日情面,若是再執迷不悟,別怪咱家滅了鬼宗一派,重建一宗。」
十鬼已然七孔流血,痛不欲生地滾下台階,身子在台階上抹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慘叫聲在殿外迴蕩著,叫人不由毛骨悚然。
白骨腳步一頓,面色極為難看,渾身緊繃至極。
邱蟬子見狀陰笑而起,「這暗廠中的人都以咱家馬首是瞻,而你白骨是喪家之犬,你武功再高又如何,暗廠不會認你,再不離開我可只好按廠規處置鬼宗上下了。」話間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微微一頓,語調上調,「咱家剛剛接手暗廠,本欲得過且過,一概既往不究從頭開始,可偏偏有人非要咱家用一用酷刑,這生揭人皮一刑好像還沒看過?」
這話一落,廠中倏然一靜,寒毛根根倒豎,暗廠眾人一下跪倒了一片,齊齊而到,「廠公息怒。」聲音在空曠的殿外迴旋,裡頭的恐懼膽寒皆暴露無遺。
十鬼體內的痛意忽而停了下來,皆悄無聲息地躺著,不知是死是活。
白骨握著手中的劍一動不動,看著遠處台階上被折磨地奄奄一息的十人,若是往日她根本不在意,可現在不一樣了……
她有了血有了肉,再不是那個冷血無情的木偶人。
邱蟬子順著台階步步踏下,站定在鬼一身旁,用足尖踢了踢鬼一的頭,「鬼宗十七鬼,前頭十鬼皆是人才,我一直很欣賞,如果他們跟對了主子,永遠為我暗廠效力,也不必落得剝皮抽筋這般慘烈的下場,你說對不對,白骨?」
鬼一頭被狠狠一踢,對向白骨,七孔流血極為駭人,雙目無力恐懼。
十鬼皆是害怕,眼神分明哀求她,他們不想死,即便想畜牲一樣活著,也不想死!
暗廠的人最惜命,活下來是他們一輩子的目的,哪怕是苟延殘喘……
白骨背脊忽而一塌,牢牢壓制的內傷一下湧起,胸口悶疼,仿若活人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嘴角不住溢出鮮血,面色蒼白至極。
她不自覺往後一退,手中的劍無力垂落,劍尖點地,面上神情前所未有的茫然恍惚。
仿佛那修煉千年的道行一朝散了個乾淨,所有的努力,苦心追求的一切皆成了空,如一個廢人一般。
白牆墨瓦延綿而去,重重疊疊獨辟一間小苑,稀稀疏疏野草花雜亂生長,卻別有一番亂花漸欲迷人眼的獨韻。
大夫坐在桌案旁閉眼探脈許久,「公子內傷依然好得七七八八,接下來靜養一段日子便好,切記不可動怒,更不可這般損傷身子,公子不通半點武藝,不比那些常年累月內力加持的江湖人,萬萬不可硬扛,我再給您開幾副藥,養過這段時日便好。」
秦質聞言溫和一笑,「多謝大夫,在下自然銘記醫囑。」
話落,大夫起身告辭,提了藥箱往外院去開方子,褚行一路引到外院拿方子抓藥。
楚復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輕道:「洛卿姑娘已然懷了身子,她擔心主母暗害她腹中孩兒,想求公子尋個法子讓她躲一躲,待孩子生下再回去……」
秦質聞言笑而不語,伸手微微掀開一旁的茶盞,皙白的手指握著茶蓋微微撥開上頭浮起的茶葉,薄唇輕啟,語調之中含著若有似無的暗諷,「人上人哪有這般好做……」
茶盞茶蓋輕輕碰撞出清脆細微的聲響,他齒間微微一頓,一如既往的溫潤如玉,說出來的話卻涼薄到了極點,「你尋個人去看看,順便告訴她,若是沒有這個能耐便算了,我不會勉強她,畢竟有些事不是誰都能做的。」
楚復聞言立即應道,猶豫了一瞬又道:「白公子那處已然離了暗廠,要不要屬下去將人接來。」
秦質聞言不語,端起茶盞微微抿了一口,忽而開口言了句旁的,「這一涉春泡的時間少會顯澀口,太久又顯濃苦,往後你要注意時間,扣得堪堪好入口才是最佳。」
楚復聞言俯身,「屬下謹記在心。」繼而恭恭敬敬退出了屋子。
秦質默坐片刻,才起身去了書房,坐在書案前,修長的手指划過桌案上的書籍,停頓在一個極為精緻的木匣子上。
打開后里頭仍然是一條純白色腰帶,毫無花紋裝飾,被洗得極為乾淨。
他靜看半晌,伸手拿起這一條腰帶,慢慢勾上指尖,閉目放至鼻尖輕聞,末了身子微微往後一靠,長腿隨意往前一伸,越顯腿長窄腰,身姿修長。
他微微仰頭將腰帶放置眼上,嘴角不著痕跡微微揚起,掩著如畫眉眼面容越顯別樣韻味,半遮半掩不動聲色間惑人心魄。
皙白修長的手指勾著腰帶末端,指腹順著紋路輕輕摩挲,時候長了,素白的腰帶也漸漸染上了淡淡的藥香,儼然成了他的所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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