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4章 戰報

  錫克騎兵撞進白蓮教的人海之後,並沒有如他們預先所想的那樣,像熱刀子切開黃油一樣順利。

  只是砍倒幾排人後,他們竟然頂住了衝擊,開始與錫克騎兵們陷入拉鋸戰之中。

  屢次衝擊不利,也叫傑克遜將軍皺起了眉頭。

  騎兵只憑勇武馳騁戰場的時代,終究是要過去了。

  「將軍,我這邊派一隊人上去增援吧。」有人提議道。

  「你覺得騎兵們這時候還有機會撤出來嗎?」他反問道。

  的確,現在雙方近乎已攪在一起,沒了什麼陣型,也不存在戰線,只是混合,只是殺戮。

  「開炮吧。」

  傑克遜摸著下巴上的胡茬,已下定決心要在天黑之前便將津門攻陷,而現在街面上的戰鬥顯然已拖延了進度。

  「可是,那些騎兵還在戰鬥。」

  「無所謂,錫克人的命比炮彈更便宜。」

  傑克遜面容冷冽,「我們的勝利本來就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這些錫克人從西亞來到這裡,我們只支付了軍裝的錢,現在是付出最小代價的時候,容不得猶豫。」

  隨著他發令,一門門大炮又被往前推進了一些,正正擺到街道上。

  等到大炮展現威力,廝殺的眾人才反應過來,然而這時候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只有一顆顆從遠方射出的火流星,落入人群里砸出片片血花。

  人群里顯然出現了騷亂,這時候似乎是否是敵人已無關緊要,因為炮彈平等地收割每個人的性命。

  聶火砍倒一個騎兵後,肩頭也已被剛才那個倒楣鬼砍了一刀,鮮血淋漓。

  在他的周圍,不斷有人被炮彈收割,倒下。

  聶火看著這一幕,臉上仍只有堅毅。

  一下躲開對面那陷入癲狂騎兵刺來的長矛,滾刀向前,聶火一把將刀扎進那騎兵的大腿之中,再奮力一拉,錫克騎兵便慘叫著栽倒在地上,被他順勢一刀捅進胸膛里,吐出血沫。

  倏地,一顆炮彈落在他身邊,罡風將聶火掀翻,落到地上。

  霎時間,他只感覺是被絕頂高手拍了一掌,全身骨頭都要裂開。

  恍惚了好一會兒,聽見周圍的呼喊聲,他才掙紮起身,不由覺得心裡悲戚。

  武人苦練多年的武功,在槍炮面前竟如此的脆弱。

  過往,他以為在江湖裡那些廝殺叫自己取得了地位,也為白蓮教掙得了名聲。

  可如今看來,這泥塘里小魚小蝦之間的爭鬥,在國家大事面前,終究是太過渺小和愚蠢了。

  他蹉跎了光陰,把一身的熱血浪費在泥濘之中。

  那個原先淚流滿面,手裡不停發抖的青澀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一槍洞穿了胸口,瞪大著眼睛躺在地上,臉上還滿是驚愕。

  終究是到死,他也沒表現出那種英雄氣概來。

  可誰的死相又不是這樣呢?

  怎樣的英雄,如何的好漢,到臨死都是這樣蒼白,猙獰,滿身血污的。

  那些人是這樣死的,聶火也將這樣死去。

  他一把抹去臉上的血水,抽刀向前,迎面而來的是更多的炮彈,將他的身形吞沒。

  ……

  前方炮聲隆隆,後方每個人則腳步匆匆,雖不時被流彈打亂了行動,然而依舊是緊鑼密鼓的做著準備。

  因為每個人都清楚,在炮擊停止之後,如潮水般的八國聯軍又將湧上來。

  之前不知道是誰說的,洋人惜命如金,一遇到難關便會毫不猶豫地撤退,絕不打所謂的攻堅戰,硬戰血戰。

  然而從今天的戰鬥來看,他們似乎也硬的可怕,即便承受了傷亡也不會那樣輕易退卻,全然不是容易對付的對手。

  任七騎著馬過來時,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因為他是尹秀的「保鏢」,也是他的代理人,因此一舉一動都會決定眾人的命運。

  感受到那些灼熱的目光,任七仍是面無表情。

  因為他做出什麼樣的表情,都難免叫人誤會,如此的話,倒不如像現在這樣,只是冷著臉,不給任何人希冀或者絕望。

  馬小玉也在他所經過的巷子之中,她並不是參戰的一員,而是用布蒙住了頭髮,同晴娘等人一塊搶救傷員。

  兩人只是對視一眼,馬小玉便又匆匆加入了搶救傷員的隊伍之中。

  搶救傷員,實在是一件頗為慘重,而且叫人產生動搖的事情。

  因為即便已事先準備了足夠的藥物,然而這些傷員所受的都是最重的傷害,有些剛被抬到庇護所便已斷了氣。

  而有的人即便你以為他已因為救治穩定了下來,沒一會兒便又因為內在的傷口裂開而大出血,眨眼之間便一命嗚呼。

  如此的話,便叫之前滿懷希望的救治變成了一種無用功,甚至於一種徒勞的浪費,怎能不叫人沮喪,傷感?

  只不過在經歷了許多這樣的事情後,馬小玉她們早已沒了這樣悲天憫人的情懷和時間。

  甚至因為人手的缺乏,傷員的增多,到後來她們還要放棄那些看起來好像能活過來的傷員,將救治的順序分出三六九等來,叫其中的一部分人只是躺著等死。

  這是為了叫更多人活下去而必須做出的殘酷決定。

  任七停馬在這裡,一直等到馬小玉有空看向他。

  「你還不走?」

  這時候馬小玉身上的圍裙已經被血污染得分不出顏色來。

  任七沒回答她,只是問她:「你要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

  「你呢?你什麼時候上前線?」馬小玉反問道。

  「還不到時候。」

  任七望向遠處的炮火,「我並不怕冒風險,然而這時候加入戰場毫無意義,如今還不是分出勝負的時機。

  所以我同你一樣,並不出現在前線作戰。」

  「我當然知道你是不怕風險的。」

  馬小玉平淡道:「因為任七並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他既不把別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也不把自己的生死當一回事。」

  「你以為自己很了解我?還是這也是尹秀告訴你的?」

  見馬小玉有意無意點頭,任七皺眉,又說起另一件事。

  「那尹秀呢,你不關心他在哪裡?」

  馬小玉搖頭,「他沒告訴我,然而我知道,他還在城裡,只是同你我一樣,還未到出戰的時機,因此沒現身而已。」

  似乎是覺得有趣,任七突然說道:「他這會兒正在總兵府,指揮著幾萬軍人上前送死。」

  「那豈不是跟你所做的事情一樣?」

  「不一樣。」

  任七將身子坐正。

  「軍人本來就都是要死的,然而這裡的許多人,並沒有這個義務,但仍被我推著去死,而因為越在前面陣亡的機率也就越高,而我還是什麼都不問的把他們推到那個位置去,所以我比他所做的事情,更加殘酷。」

  頓了頓,他又說道:「不過無所謂,因為我所做的壞事遠不止這一件,多這一件也無妨。」

  「任七。」

  馬小玉看著他,「其實不管是你還是尹秀,都是為了九州的未來才墮入了地獄裡頭,我想即便是聖人再世,也沒辦法指摘你們的。」

  「指摘?」

  任七颯然一笑,「憑什麼?我們這樣的人,要什麼聖人來評判?聖人又算得了老幾?」

  說著他拉過馬頭,已準備離開。

  「對了,我等下可能到總兵府去,你有什麼要我同他交代的嗎?」

  馬小玉低頭想了想,確實有一些話想對尹秀說,然而對著任七這樣一個冷面殺手,她又說不出來。

  任七冷哼一聲,「你只當我是個傳令兵便是了,你要跟他說什麼話,我只是這樣一記,等跟他說完,我自己就忘光光了。」

  他這樣一說,馬小玉才有些臉紅地說道:「你跟他說,我等他回來。」

  「好!」

  任七調轉馬頭就要走,然而馬小玉又叫住他,「我希望你也能活下去。」

  「放心。」

  任七握緊手中的韁繩,「大內禁宮的人要不了我的命,就憑那些洋人,怎麼可能?」

  說完他沖馬小玉擺擺手,腳下猛踹一腳馬肚子,便往廣場的方向飛奔而去。

  繞過兩個巷口後,想起剛才馬小玉托他給尹秀帶的話,任七竟又覺得彆扭起來。

  「我真是犯賤,怎麼想起給這對狗男女傳話的?而且講這種話又有什麼好臉紅的?搞不懂。這麼肉麻的一對男女,還好不是我的父母啊。」

  帶著這種糾結的情緒,任七加快了速度。

  ……

  總兵府內,葉天培已飲完了一瓶一斤的雙蒸,臉上卻沒有半分紅潤,反而越發的顯白。

  因為如雪片般飛來的戰報叫他絞盡腦汁,幾乎來不及沉浸於醉意之中。

  九州會那頭因為大炮摧毀了街壘,所以他們全都退到後方重新整頓,然而作為主力的官軍,卻是從頭到尾都在奮戰,節節阻擊。

  津門十九道河,每一道都被官軍的鮮血染紅。

  他們不像九州會,只要軍令沒有下達,便沒有多少撤退的餘地。

  即便他們中大多數人都不過是普通人而已,或者說是經受過軍事訓練的普通人。

  他們也怕死,也會偷奸耍滑,也曾想過逃跑。

  然而只要領頭的軍官還在,只要京畿總兵葉天培和他的幕僚還在總兵府之中,這些人便還保留著幾分勇氣和骨頭。

  真正的潰敗,往往是因為將領的逃跑而引發的。

  葉天培已經站了起來,從一個時辰前,他便已不再坐著,只是站在長桌前,聽著戰報。

  「敦正營管帶趙虎,戰死。」

  「勇武營統領馬忠,戰死。」

  「鐵甲營副將葉海,逃跑。」

  「忠勝營統領……」

  「等等!」

  葉天培舉手,示意副官先停下,然後又問了一遍。

  「鐵甲營副將葉海,怎麼了?」

  「鐵甲營副將葉海,逃跑。」

  副官又詳細翻閱戰報,補充道:「在洋人用了大炮之後,他便頭也不回地逃跑了,引發了不少人跟著他一塊跑,南巷子一時之間不戰而潰,後來陣線被九州會接手,才重新穩固。

  然而只過了半個時辰,便被洋人占領,守衛南巷子的兩百名九州會兵勇,全部戰死。」

  「傳令下去。」

  葉天培臉色冰冷,「把大內高手派出去,將葉海還有逃跑的人都殺了,一個不留,把他們的頭掛在樹上。」

  「總兵大人,負責保衛您的大內高手已經所剩無幾了,如果再派人出去的話,恐怕……」

  在之前總兵府的那場「敵襲」之中,許多的大內高手都被神秘人物所殺,葬身火海,如今守衛在這新總兵府的大內高手,只剩十幾個,不足原來的三分之一。

  「無所謂,反正洋人要來的話,只憑大內高手也做不了什麼事,只管把他們派出去就是了。」葉天培擺擺手。

  「是,屬下領命!」

  副官快步離去,去屋後傳達葉天培的命令,葉天培示意另一個副官接手,繼續念戰報。

  於是那副官繼續念下去。

  「忠勝營統領魏土,戰死。」

  「得勝營管帶高勝,重傷……」

  那副官突然中斷。

  「怎麼了?」

  「抱歉大人,忘了更新消息。」

  副官拿出一隻紅筆,在戰報上改了一下,然後才念道:「得勝營管帶高勝,戰死。」

  葉天培沉默,再次舉手止住副官,示意他不用念了,先行退下。

  在葉天培的身後,兩個副總兵,一個行軍巡查,這三個地位只在京畿總兵之下的高官,從頭到尾都坐在他的身後,一言不發。

  忽然,其中一個副總兵臉上出現不自然的神色,眉心狂跳,雙眼瞪得老大,冷汗直流,好像是做了噩夢快要驚醒一般。

  葉天培也感覺到了他的異樣。

  他轉過頭去,手上迅速捏出一個法訣,朝副總兵一指,副總兵雙眼便再次發直,安靜坐好。

  又有些不放心,他再次捏出劍訣,朝另外兩人也指過去一下,那兩人便同那副總兵一樣,雙眼直直望著前方,似乎什麼都未發生。

  「葉天培」這時候才轉過頭去,繼續盯著地圖,指揮著津門城內的千軍萬馬。

  【六道行者·人道】:主動技能,以視線內目標為單位發動,通過消耗龍虎罡氣,可對目標進行精神操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