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迷魂大法

  即便到了晚上,南疆的高溫似乎也還未消散,迎面吹來一陣風,便叫人似乎連喉嚨也被讓其中的炎熱灼傷。

  被林保怡請到將軍府之後,這位鎮南將軍果然不敢懈怠,上的菜四個涼菜,四個熱菜,一盆湯,一個都不敢少,也一個不敢多,做的精緻適口。

  尹秀和馬小玉將桌上的菜一掃而光,又把酒飲盡,各自躺在床上的時候,這才感覺近日裡趕路的疲勞一消而散了。

  兩張床隔著一道門,馬小玉睡在裡頭的房間,尹秀則躺在客廳那一頭。

  馬小玉用薄被輕輕將身子蓋住,頗為愜意。

  尹秀卻是難免輾轉反側,感覺身下睡的不是床,而是釘板,怎麼躺都不舒服。

  馬小玉斜了他一眼,「你是身上長虱子啊?」

  「不是什麼虱子跳蚤。」

  尹秀咬牙切齒道:「也許是那師爺記恨我,故意找了張硬床板給我,硌的我身上發疼啊。

  你知道我打了那麼多架,難免身上有些舊患的。」

  「我這張好像不會。」

  尹秀立即起身,「那我試試?」

  「可以,」馬小玉拍了拍床鋪,「你過來吧。」

  尹秀微笑,「我就說你那邊躺兩個人也還有富餘。」

  「對,你睡這張,我睡你那張,我不嫌硬。」

  聽到這話,尹秀又一個反仰臥起坐的架式,重重躺到床上,望著頂上的青磚嘆氣道:「算了,我被硌出點淤青不算什麼。」

  「那就好。」

  馬小玉將兩人之間的門合上。

  尹秀便也昏昏沉沉睡著。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聽見木門被打開的聲音,吱呀吱呀作響。

  尹秀轉過身來,迷迷糊糊看見在燈下,馬小玉穿著睡裙,臉上掛著笑容。

  「哎呀,秀哥,你生氣了?」

  馬小玉嘟著嘴,「人家只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怎麼,你是要起來上廁所啊?」尹秀仍然躺著。

  「哎喲,你還真生氣了。」

  馬小玉一腳抬起,抵在門框上,露出睡裙底下雪白光滑的大腿。

  「不是上廁所,是人家覺得有些熱了,睡不著。」

  尹秀按壓住湧上頭的衝動,只是將雙手搭在一起,架在頭髮底下,面無表情道:「熱?你沾點水擦擦身子就是了。」

  「那你進來幫我擦一下嘛,秀哥你的手涼快。」

  她扭扭身子,又露出那分明的鎖骨,沖尹秀眨眨眼睛。

  尹秀依舊板著臉,「這可是你自己求我的。」

  他起身,走向門邊。

  「你幹嘛?」

  裡頭傳來馬小玉的問話。

  尹秀愣了一下,揉揉眼睛,「哦,我夢遊,沒事了,睡覺吧。」

  頓了頓,裡頭傳來馬小玉的輕聲細語,「晚安。」

  尹秀心裡的疑惑消失,露出微笑,「晚安。」

  與此同時,將軍府的另一處,師爺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在他身前的桌案上,擺著一個稻草人,上面寫著尹秀的名字,還綁上了尹秀的一根頭髮。

  在白天,他被尹秀和馬小玉羞辱,叫他下不來台。

  師爺本就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又怎麼會不想著辦法報復,拿回場子?

  於是在拿到尹秀的頭髮之後,他便迫不及待地開壇做法,使出「迷魂大法」來捉弄尹秀。

  迷魂大法是龍虎山一脈里的法術,但正經的道士一般都不會用它,因為這算是「邪門歪道」。

  這門法術通常需要目標的頭髮和生辰八字,但在施術者和目標的距離極近時,便只需要頭髮和名字就夠了。

  而且龍虎山道士一般不用的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為威力小。

  雖然說是說大法,但其實術法的威力不大,充其量只叫人感覺做了一場夢,甚至夢的內容施術者自己也無法掌握。

  一般是目標當下在想什麼,就做什麼對應的夢而已。

  所以某種程度上,這甚至是一種叫人「願望成真」的法術,最大的用處就是戲弄別人,叫對方出醜,除此之外沒別的功用了。

  這種無用的術法,於別人來說是學了累贅,用著不正經。

  但師爺卻是樂意,並且醉心於這種法術之中,他在龍虎山的那幾年便已意識到自己將來不會成為一位降妖除魔的大天師,大道士。

  所以法術什麼的,自然知識挑一些好用的,見效快的便可以了,因此他專挑一些居家旅行,殺人放火的法術學習,屬於是自己選擇了「歪門邪道」。

  對於師爺來說,戲弄一下尹秀,叫他在那樣的大美女面前出醜便已經夠了,叫他可以心滿意足地休息了。

  將法台撤下,又把寫有尹秀名字的那個稻草人隨手丟到窗戶外邊,師爺打了個哈欠,但心裡仍是得意。

  他搖頭晃腦吟詠道:「運籌帷幄荷時來,職掌圖籍濫蓬萊。」

  剛準備去睡覺,這時候門口卻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師爺驚了一下,強壓住心裡的情緒,他沉聲問道:「誰?」

  門口立即有個高亢的聲音答道:「朝廷欽差,都督江淮軍事,十三省巡查,軍機處大學士,樂山公,一品大員甘林木,甘大人在此,還不出來迎接?」

  【怎麼來了這麼多人?我這院子可裝不下啊。】

  師爺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把門推開。

  然後他便看見院子裡站著幾個腰間繫著長刀的官兵,這些官兵簇擁著一個人。

  那人身著官袍,胸口的補子上繡的是一隻仙鶴。

  真的是一品大員!?

  師爺連忙跪下行禮,「草民拜見甘大人,有失遠迎,還望大人恕罪!」

  「林先生,客氣了。」

  一品大員念出師爺的姓氏,還稱他做先生,不禁叫師爺惶恐起來。

  「不用緊張。」

  大官從袖子裡拿出聖旨,對師爺說道:「皇上看中了你,要徵召你去玉京。」

  「什麼?」師爺明顯嚇了一跳,心臟撲通通好似打鼓。

  「是這樣的。」

  大官捏了一下眉頭,又看他一眼。

  「聖上在出恭的時候,看到了你的文章。」

  「哦?」

  師爺的懷疑少了一些,「我還以為聖上在宮裡出恭,用的應該都是金箔做的……」

  「他還一頓飯吃五個糖烙餅呢。」

  大官冷哼一聲,「聖上覺得你的策論有可取之處,是個人才,所以打算叫你入玉京,日夜陪伴,隨侍左右,如何?」

  日夜陪伴,隨侍左右?

  師爺一下把自己跟那些古代的明相聯繫在一起。

  儘管他不應該這樣想,而是該謙虛一些,但眼下他明顯就是啊!

  大官輕咳了一聲,叫師爺稍微清醒一些。

  然後他把聖旨遞了過去,「這上頭是什麼我就不念了,你自己讀一遍,看一遍,然後準備一下,我們明天就入京。」

  【明天?】

  師爺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命運會轉變的這樣快。

  那本策論,還是他十分年輕那會兒,在書房裡想了幾個通宵之後拿出來的。

  裡面寫的都是富國強兵,遠交近攻,聖人賢王治天下的法子,屬於不傳的屠龍術。

  既然是屠龍術,師爺便不想著能被普羅大眾所理解。

  因此他一直想著能上達天聽,將這份至寶送到皇上的面前。

  可惜在第一關,門衛那裡就被攔了下來。

  後來他又拜訪這個道台,那個總督,還是毫無意外地吃了閉門羹。

  不管是他使錢,還是送禮給管家,門房,都沒人往裡頭通報一聲,只是一個勁地趕他,叫他走。

  他不知道,對於那些大官來說,一天裡上門來獻策的臥龍,鳳雛,比門口的蒼蠅都多。

  剛開始他們還抱著某種禮賢下士,不拘一格的態度接見這些人。

  直到從他們的口中聽到周禮,騎射,君子六藝一類的理念後,這些大官才真切的知道,他們確實高估了這些所謂高人——還不如找一個道士或者和尚上門念經呢。

  也因為這些人的拖累,師爺終究是沒能面見這些大官。

  心灰意冷之下,他自費印發了一百份策論,到酒樓,各種學會分發給那些「有識之士」,希望先在民間成名,有了聲勢,然後被大內注意到。

  發了兩天,然後他就聽說因為這份策論,朝廷在街面上抓了兩百多人,就連不識字的乞丐都被丟到了大牢里。

  師爺連夜跑路,行李都來不及收拾就跑到了南疆。

  這才遇上了後來的鎮南將軍林保怡,成為他的幕僚。

  而那份他認為是屠龍術的策論,終於也被遺忘了。

  沒想到今日,那策論終於重現世間,還被聖上所看重,怎能叫他不激動?

  懷著激動的心,師爺拉開聖旨,一一念過。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封你為大內樞密總管,官銜正三品。」

  師爺只記住了正三品這個階位,至於別的,他是一點也看不懂,特別是這個所謂大內樞密總管,聽都沒聽過,也許是近年來宮裡新添的職位。

  他不懂沒關係,記得謝恩就行。

  於是師爺恭恭敬敬將聖旨捲成一團,磕了三個頭,以感謝皇恩浩蕩。

  「那大人,我們明日就進京?」師爺仍有些不放心,再次向那大官確認。

  「怎麼?」

  大官瞥了他一眼,「我剛才沒說清楚嗎?」

  「草民不是這個意思,大人恕罪。」師爺趕緊低頭。

  大官笑道:「此言差矣,你現在可不是什麼草民了啊,就是別人見了,都得稱呼你一聲總管不是?」

  「不敢當,不敢當……」

  師爺連連搖手,心裡卻已樂開了花。

  「對了,你們還不把服裝送上來,給總管裝扮一下啊?」那高官又提醒道。

  於是師爺又滿心期待,看著那幾個官兵拿出一個箱子。

  裡頭是一頂斗笠,一身純色的深藍袍子,一把拂塵。

  師爺愣了一下,實在是看不出這官袍的品制和樣式。

  但他只是遲疑一下,很快便開始解開長衫,準備更衣。

  「總管,且慢。」一個官兵攔住他。

  「唔?」

  師爺眉頭一皺,有些不悅,「你攔著本官更衣,是還有什麼手續嗎?」

  「有的。」大官笑道。

  師爺眉頭舒展開來,「那還請大人明示,好叫草民明白。」

  「不用明示,他們會幫你做的。」

  大官沖其中一個官兵努努下巴,那人會意,又拿出一個箱子。

  【哦,原來是忘了官印和綬章啊,狗奴才,做事這樣的不仔細。】

  師爺昂著頭,用鼻孔對那官兵擠出話來。

  「快些吧,別耽誤本官和大人的時間。」

  「很快的,總管,您只管躺下就是了。」

  官兵從箱子裡將東西取出來。

  剃刀,鑿子,剪刀……

  師爺越看眼睛瞪得越大,不由問道:「這,這是做什麼?」

  大官湊近,微笑道:「您要隨侍聖上身邊,這是必要的手續,每個進宮的公公都得走這麼一遭的。」

  「公公?太監!大內總管!」

  師爺終於反應過來,正要後退的時候,手腳已被官兵牢牢抓住,按到了床上。

  「別,我不去了!!救,救命啊!!」

  他聲嘶力竭地嘶吼,卻沒人理他。

  「這是聖上要求的,你怎能不去?」

  說著大官又沖那官兵指揮道:「快手些吧,早割早好,我們路上可還得花些時間呢。

  你別用那些了,費功夫,裡頭不是有一把錘子嗎?再配上鋸子,這樣就可以了。」

  「遵命!」

  那官兵從裡頭拿出工具來,逼近師爺。

  他臉上浮現奇怪的笑意,似乎是興奮,又帶著一些惋惜。

  「哦,總管,看看你這小巧玲瓏,可愛的兄弟,放心,我會很快的……」

  啊!!!

  馬小玉睜開眼睛,「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尹秀往窗外面看了一眼,「大概是狗叫吧,不用理會。」

  「狗叫?」

  馬小玉感有些奇怪,「這將軍府里也養狗啊?」

  「家大業大的,總得有幾條狗看門的,就是鄉下,也得養條大黃狗呢。」

  尹秀說著,將捏在手心裡的那張符紙隨手丟到床下。

  那寫著師爺名字的符紙悄無聲息落在地上,旋即化作灰燼。

  慘叫聲隨即消失,夜晚再次復歸平靜。

  「那狗不叫了。」尹秀說道。

  「唔,再叫你就去把它殺了做成火鍋吃。」

  馬小玉滿意地閉上眼睛,順手將尹秀身上的被子又往自己這邊拉過來一些,沉沉睡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