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尹秀,他昨晚確實是很累啊。」
蘿拉芳娜斟了一杯咖啡,遞給羅維。
羅維接過咖啡,隨手丟下去兩塊糖,「你怎麼知道?」
說到這裡,蘿拉芳娜臉上又難免有些哀怨。
「因為他呀,昨晚進了我的房間,就只是在床上睡覺而已,躺下就睡,至於別的,什麼都沒做。」
「那他確實是累壞了。」
羅維喝完咖啡,將一杯的氈帽接過,看著就要起身。
「你做什麼?」蘿拉芳娜有些疑惑。
「當然是抓緊時間,去把賈晶晶找出來了。」
羅維又看了一眼蘿拉芳娜房間的門,「尹秀即便再強大,終究是肉體凡胎,他會有疲勞的時候,不像我們,即便幾天不睡覺也沒什麼關係。」
「所以我才把家族的人都派了出去,讓他們不分晝夜地尋找賈晶晶的下落。」
蘿拉芳娜將羅維攔下,「與其你到處跑,我到時候找到人了還要叫人通知你,不如你就在這裡等著吧。」
見羅維還不放心,蘿拉芳娜又強調道:「放心,找人也許不行,可要追殺別人,這可是我們這些反派的強項。
之前他們怎麼追殺我們的,現在我們就怎麼追殺那個芭蕾舞演員賈晶晶。」
說著她又拿出那張賈晶晶的畫報,舔了舔嘴唇,「這樣可人的一位美人,也不知道她的血是甜的還是鹹的。」
羅維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說已經很久不吸人血了嗎?」
「那或許我會因為她而改變主意呢?」蘿拉芳娜微笑道。
「那她可真是罪孽深重啊。」
羅維搖搖頭,雖然知道蘿拉芳娜是在開玩笑,然而這還是叫人感覺瘮得慌。
正閒聊著的時候,突然有一隻蝙蝠從窗戶邊上的縫隙鑽進來,落到他們的面前,嘰嘰喳喳叫了起來。
蘿拉芳娜的臉色頓時變了,「他們找到賈晶晶了。」
話音剛落,房門打開,尹秀跑了出來,襯衫的扣子還未繫上。
羅維被嚇了一跳,左看看右看看,又奇怪道:「你臉上,怎麼有幾個唇印?」
「唇印?沒有吧?我昨晚不是已經洗過澡了?沒洗乾淨?」
尹秀剛想伸手摸臉,蘿拉芳娜便迎了上來。
「哎喲,別著急,她跑不掉的,離開敦靈的港口上全是我們的人。」
她從衣服里拿出手帕在尹秀臉上抹了一把,又不動聲色地幫他系上扣子。
「那個女人,現在還在威靈頓街的一家劇院裡看戲呢,悠哉的很,我安排一架馬車,我們立刻過去。」
「那可得抓緊,不然讓她跑了。」羅維提醒道。
「放心,她看的是《尼伯龍根》,沒幾天演不完的。」
蘿拉芳娜打了個響指,幾個僕人立即出現在房門口,等待將他們迎上車。
「走吧。」
蘿拉芳娜微笑著,第一個踏出房間。
……
劇場裡除了舞台上邊,便只有狹小的走道亮著燈火,其他地方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所有人好像沉在墨里,閉著嘴,眼睛盯著台上的演員。
演員們嗓音高昂響亮,用肢體動作表達著角色的情緒與內心,時而緊縮,時而張揚,翩翩起舞。
尹秀和羅維分開行動,兩人各自從一條走道進去,蘿拉芳娜則在外頭等著,畢竟她某種程度上有些過於晃眼。
不管是她的身份,還是她的美貌。
尹秀一進來,先是看了看左右,尋找一個地方坐下。
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拉了拉他,將尹秀拉到椅子上坐下。
尹秀轉過頭去,發現是桃樂絲。
「你怎麼在這裡?」
桃樂絲扶了扶眼鏡,壓低了聲音湊近尹秀,張口便是水汽噴在他的臉上。
「《尼伯龍根》,十年來第一次在敦靈演出,即便在它的出生地柏靈,這套劇目也因為時間太長,需要的演員很多,所以就連那裡都不是時常上映。
我在想,如果是蒂芙尼小姐的話,她一定不會錯過這場難得的演出的。」
「特別是在知道港口出不去的狀況下,對嗎?」
桃樂絲看了他一眼,「也許是吧,但我更願意相信,蒂芙尼小姐是為了看這一齣戲才留下的。
畢竟她在舞台上的時候,我看得出,她喜歡歌劇,是發自內心的喜歡,絕不僅僅把它當做職業。」
「這很難得啊!」
尹秀點頭,「那你喜歡你的工作嗎?」
桃樂絲頓了頓,似乎是在考慮什麼,然而她終於還是嘆了口氣,「這裡現在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地方,我們能不提那些掃興的事情嗎?」
「抱歉。」
尹秀從口袋裡拿出酒瓶,抿了一口,又遞給桃樂絲,「來一口?」
桃樂絲看了看瓶口,又看一眼尹秀,終於也接過去,淺淺酌了一小口。
「這威士忌,得陳了有七十年吧?」
「不知道。」
尹秀小心翼翼將瓶蓋塞好,「我在尼古拉斯家族古堡的地窖里找到的,很古舊的幾個大木桶,表面都發黑了。」
「那怪不得了,那些吸血鬼的壽命那樣的漫長,足夠有時間叫那些收藏品變得極有價值而且悠久。」
「但是時間不會讓一塊石頭變得有價值,不是嗎?」
「你倒是一位講話頗有哲理性的紳士。」
桃樂絲又往尹秀身邊靠近,肩膀幾乎與他的肩膀挨在一起。
她的眼神越發迷離時,背後卻響起了一聲尖銳的輕咳。
桃樂絲回過頭去,與一位滿臉橫肉的婦人視線對上。
「有什麼問題嗎夫人?」桃樂絲不滿道。
「我倒是沒什麼問題。」
那婦人用羽毛扇輕輕遮住臉,「我是說,如果兩位並不想看戲,而是為了找個幽靜,黑暗的地方談情說愛的話,應該去旅館,或者在外頭的公園裡找個角落,比如靠近湖畔裡邊那張結實的椅子上。」
「你經常去啊?」桃樂絲翻了個白眼。
「當然。」
婦人眨眨眼睛,「那椅子很結實,絕對耐得住你們折騰。」
「不用了,多謝。」
桃樂絲臉色一紅,坐姿變得正經起來,也將腳收回來一些。
倒是尹秀臉上沒什麼變化,他只是問道:「所以,其實你比我們更早知道,賈晶晶回到這裡來,對嗎?」
「怎麼,你是在懷疑我不打算跟你們合作?」
桃樂絲將頭髮捋到耳朵後面,「這只是我的猜想而已,當不得真,就像是洗澡時候哼的歌,睡前突然閃過的一個念頭而已,連我自己都拿不準的事情,並不適合拿出來說。」
「但我們現在已確定她就在這裡了。」
尹秀微笑道:「她的膽子大得很,既沒有易容,也不打算藏起來,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坐在這裡看戲,豈不是就等著我們來抓她了。」
不知怎麼的,桃樂絲突然覺得賈晶晶有些可憐。
事實上,以眼下的狀況來看,她不管躲在敦靈的哪裡,都絕無可能躲開審判庭和吸血鬼的雙重追捕,換句話說,她被抓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不過桃樂絲本來也很想見到她,像先前講的那樣,她希望確認自己的那位偶像還尚在人間,並且能幫上她的忙。
每個時代,都有狂熱的粉絲,桃樂絲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她還有一個請求。
轉頭看了看四周,她身邊多出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並坐下的許多黑衣人,桃樂絲問道:「就當做是打招呼,能不能叫她看完《尼伯龍根》,你們再動手?」
「還有多久?」
尹秀翻出懷表。
「大概一刻鐘,一刻鐘就夠了。」桃樂絲雙眼閃爍著。
「可以,一刻鐘並不久,只要她中途不上廁所就行了。」
「放心吧,這樣精采的歌劇,沒人會捨得挪開眼睛的。」
隨著舞台上演員蹦蹦跳跳,配合著樂曲,眾人好像進入了另一個奇異的世界和時光之中。
不知不覺間,戲劇完結,觀眾起身鼓掌,幕布落下。
短短的一會兒,從原先的壯麗到熱鬧,再到幕布落下後的寂靜,一切轉變地極快。
在觀眾幾乎都離場後,整個劇場的觀眾席便只剩下了那些隨尹秀和羅維過來的黑衣人。
蘿拉芳娜在幾個手下的簇擁下,也昂首邁入劇院。
「那個婊子在哪裡?」她這樣高聲問道。
「你能不能斯文一點?」
尹秀皺眉,指了指觀眾席的一角,在那裡有幾個黑衣人正襟危坐。
而在他們座位圍成的一個中心地帶,則坐著一個女人。
尹秀在這頭並不能看到她的臉,只看到一頭秀麗的黑髮,垂在一隻樸素的白花頭箍底下。
「就是她啊?」
蘿拉芳娜提了提裙子,正要過去,尹秀和羅維卻已搶在了她的前面。
「你小心點,她可能並不好惹。」
「她不好惹,難道我就好對付了?」
蘿拉芳娜頗為不服氣,「如今在這裡,可全都是我的人。」
「我知道,但也許她真的很厲害呢?」
「那,那就,那也沒什麼關係。」
嘴上這樣說著,蘿拉芳娜還是往後退了幾步,叫羅維和尹秀擋在自己的身前。
深吸一口氣後,尹秀伸手示意其他人先別輕舉妄動,然後他緩步過去,在和賈晶晶隔著一個位置的座位上坐下,瞥見了她柔美文靜的側臉。
她穿著一件紅色的旗袍,披著白色披肩,腳上則是一雙頗為輕便的白色皮鞋,露出細膩的腳背。
「你就是賈晶晶,或者說紅帝?」
聽到問話,賈晶晶轉過頭來,美麗的臉龐晃得人心裡不由失神。
「我不是紅帝,但我是賈晶晶沒錯。」
她很是平靜,不管是表情和聲音,都是如此,溫潤如玉。
「那真正的紅帝,在哪裡?」
「我不會告訴你的。」
賈晶晶看了一眼尹秀,「你和我想像的,不一樣。」
「不一樣?」尹秀笑了,「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在你的想像之中?」
「依我的想像,還有別人給我描述的那樣,你應該是個野心家,妄圖通過集齊所有的龍帝子,成就混元聖體,以此長生不老,一統九州。」
「原來龍帝子還有這種功效?」
尹秀不以為意,「我只想知道紅帝在哪裡,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一位嶗山道士吧。」
說著尹秀執了一個劍訣,那是道士見面時行的儀軌。
賈晶晶下意識回了一個禮,單手舉過頭頂,那是一個下位禮,也就是學徒向道長敬禮時的儀軌。
回應完尹秀的行禮後,賈晶晶臉上一紅,知道自己已然暴露了身份——她是一位初入道門,並未修習過太多道術,還要學習很多的學徒。
當然在道門裡,這樣的人並不被稱作學徒,別人一般是把他們稱做道士的徒弟。
尹秀是還未正式授籙,但基本已出了師的道士,而賈晶晶,還只是徒弟。
不過這種差別,在此刻並沒有什麼影響,真正有影響的是,賈晶晶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眼神一下暗了下來,「我確實已經輸了,在歐洲做的一系列事情,陰謀算計,打打殺殺,結果到頭來還是被你們兩個人粉碎了。」
她又看了一眼蘿拉芳娜,「或者說是三個人,在尼古拉斯家族倒向你們這邊的時候,一切的結果就已經註定了。」
「你的野心太大了。」
尹秀又拿出酒瓶,抿了一口,沖賈晶晶晃了晃。
賈晶晶搖頭拒絕。
尹秀也不勉強,只是淡淡道:「烈酒醇厚,香氣怡人,能取暖,也能長人的力氣。
但是喝的快了,會嗆嗓子,而且容易醉,會吐,第二天起來還會頭疼。
我說的,賈晶晶,你的野心太大,手腳也太快了。
但凡你願意慢一些做事,安心經營,等著尼古拉斯家族自己出亂子,等到統合了血裔以外的其他家族,而不是先提前引爆那聲勢浩大的吸血鬼戰爭的話,過個幾年,即便是審判庭也得尊重你們。
我們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治大國者,如烹小鮮,道理都是一樣的。」
「道理當然都是一樣的。」
賈晶晶並不否認尹秀的說法,也確實承認自己著急了,手腳有些快,各種事情都顯得過於急躁。
「可是……」
她呢喃著,眼神有些絕望。
「可是,時間不多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