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風水堪輿

  「奉請如來震天大聖,化天化地化乾坤,弟子手拿五佛震天地,拜法之時有原因,南無真德佛,釋迦如來佛,南海觀世音!」

  何真人手捧一尊巴掌大小的金佛,搖頭晃腦,不住地念誦。

  不同於之前,感覺艦橋上處處有如沼澤地般泥濘濕滑,如今尹秀只覺得狄傑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要快出花來。

  這當然是一種視覺上的「錯覺」了,因為在任七眼裡,不是狄傑快了,而是尹秀慢了。

  也不是單純的速度慢,而是節奏和時機的把握上好像出現了什麼問題,遲了一截。

  儘管不致命,但足以叫尹秀感到難受。

  影武者!

  桅杆上,紅色武者出現,五十米的範圍內,尹秀得以免疫任何負面狀態,不受攻擊特效影響。

  一看到桅杆上的身影,狄傑立即皺眉道:「一對一?」

  「沒錯,一對一!」

  尹秀應了一聲,又是一拳揮出。

  然而,即便已召喚了影武者,那種叫人混身不適的遲滯感還是如影隨形,仿佛就附著在骨頭上。

  「呵,擺風水陣,改別人的命數,這種陰德損完了的事情你也做,怪不得沒落著一個全相啊。」

  劉半仙慢悠悠走過來,對何真人的手法頗為不屑。

  「怎麼,你們臥龍崗劉家,祖上幫這個梟雄那個皇帝尋龍點穴,不也是改人家的命數,怎麼沒見你們陰德損完啊?」

  「不是已經折損了嗎?」

  劉半仙攤手,「不然怎麼如今會只剩我一個呢?」

  頓了頓,他問道:「劉家的其他人,那些分支你有見過嗎?」

  何真人雖然極度討厭劉半仙,但卻是有問必答。

  「之前見過兩個,其中一個是你的堂弟,哦對你的堂弟眾多,可能你也不知道是哪個。

  就是那個不看風水,喜歡舞刀弄槍的,在南盧的時候,白蓮教攻陷了那裡。

  他作為當地的軍官,本來想喬裝打扮成農民跑路的,誰知道他捨不得那個風水羅盤,走街上的時候掉出來了,被白蓮教抓到了。

  農民能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藏一面鏡子,一把梳子也就差不多了,風水羅盤,那些人連字都不認識的,要它做什麼?

  所以當即就被拿下,和別的大官一樣,被吊死在了城樓上,沒人敢收屍,叫他在上面掛了足足一個月,白蓮教敗走了之後才被當地善堂給收殮了,隨便裹張草蓆,也不知是燒了還是埋了。」

  「嗨,那羅盤,是我送他的。」

  劉半仙搖頭,「我跟他說,雖然你不愛看風水,但怎麼說也是劉家的兒郎,帶個風水羅盤在身邊當做紀念吧。

  其實我是看出他命犯邪煞,怕他命薄,所以送了那個祖傳的羅盤給他防身的,沒想到反而是這羅盤害了他的性命。」

  「嗨,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啊。」

  何真人搖頭,「有些人註定落水死的,就是喝湯也註定嗆死。」

  「還有一位呢?」劉半仙問道。

  「哦,那個是你的三叔,你及冠宴上我見過他的,瀟灑風流的很,我記得當時他戴著一頂鑲嵌了綠翡翠的氈帽,雲紋馬褂,手上是雲絹的扇子,扇面上畫著山河湖海,好不氣派。」

  何真人一隻眼睛閃閃發光,好像想起了之前的輝煌時光。

  那時候,算命先生出塵脫俗,為人所敬重,哪個員外大官新建物業,遷墳修陵的,不找他們這些人去看風水啊?

  嘆了口氣,何真人繼續說道:「你三叔,當時人家都說他得了你祖父三分功力,有他當年的半分風采,因此人送外號病鳳雛。

  哦對,你祖父當時還健在,但他立過誓言,一生只幫人算五百卦,之後絕不會再出手,所以後來別人有什麼需求,都是找的你三叔。」

  「最後一卦,祖父留給了我。」劉半仙說道。

  「這我不清楚,但我當時只覺得你三叔確實是咱們算命先生的榮耀,門面,要是能追隨他,我就是折壽十年也甘願啊。

  可是幾年前,我又與這位故人重逢了。

  不是在九州,而是在南洋,不算命了,他在那些鬼佬開設的橡膠園裡做苦工,一天賺一角錢,頭腦也不似以前清楚了,連自己名字都說不出來,只是幹活吃飯,多的不會。

  我那時候只覺得他或許是受到了某種因果的牽連,等過段時間就好了。

  後來時隔半年,我再去南洋的時候,聽說那橡膠園裡發了瘧疾,工人全死了,你三叔也在其中,屍體我沒見著,說是全被堆一塊燒了。」

  劉半仙站在那裡,良久沒說話,最後才摘下墨鏡,沖何真人鞠了一躬,「多謝!」

  「沒什麼。」

  何真人擺手,「我雖然視你為仇寇,可你得意的那會兒,確實是咱們算命先生最好的時代。

  如今,宴席散了,當年在宴會宴飲達旦的高人貴賓們也不知所蹤了。

  我不是說狄大人不好,他是人傑,是英雄。

  然而作為一個算命先生,我終究是想輔助一位帝王,指點江山,而不是被當做可有可無,混一口飯吃的幕僚。

  劉半仙,哦不對,那是你的外號,劉傑榮,如今已不像往日了,你我老了,風水堪輿也落寞了。

  如今就是真的成了一番事業,得以入了大內,在欽天監任職,也再無少年時的意氣風發了。」

  何真人的語氣里充滿悲戚,有一種鬱郁不得志的煩悶和憤慨。

  劉半仙則只是感嘆:「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兩人沉默一會兒,劉半仙掏出一根香菸遞過去,「抽一根?」

  「我記得你好像不抽菸的。」何真人問道。

  「三十歲之前,我只有三項惡習,喝酒,與女人廝混,往來於賭坊之中。

  三十歲後,家財散盡,沒錢喝酒,之前的朋友知己都消失不見了,自然也沒錢去豪賭一場。

  於是有了這抽菸的習慣,當然也不是經常抽,因為這菸草也是要錢的,只是喉頭髮苦的時候才來上一隻。

  所以,我如今可以一個禮拜都不抽一支,沒有所謂的菸癮。」

  「呵,有意思。」

  何真人掏出火柴,劃拉一下點著,先給劉半仙遞火。

  劉半仙雙手護著火,在何真人的手背上輕拍兩下,表示感謝。

  之後,他也接過火柴,反過來給何真人點菸。

  →

  何真人同他一樣雙手護火的同時,膝蓋還彎了一下,態度更加的恭敬。

  兩人各自吐出煙圈,不再言語。

  在抽了大半支香菸後,劉半仙將香菸丟在甲板上,用腳踩上去,轉了兩圈。

  何真人見狀,也將香菸往手心裡一卷,火光當即被掐滅。

  甩了甩手裡的菸灰,何真人問道:「你終於還是打算插手了?」

  「你搞這麼多花樣,不就是想在風水堪輿上跟我比個勝負嗎?老何,你那點心思,瞞得過誰?」

  何真人笑了起來,「看來,我還是少了些養氣的功夫。」

  「所以我說你沒天賦嘛,這不是在罵你,而是事實!」

  劉半仙從隨身的口袋裡掏出一張印著八卦陣圖的方布,攤在甲板上。

  幾乎是與他同時,何真人也將一塊一模一樣,帶著各種圖示和星宿位置的布拿了出來。

  這是算命先生的吃飯工具,儘管並沒有什麼作用,更像一塊用餐的餐布而已。

  然而它是最重要的,甚至是一種身份的象徵。

  一個算命先生,可以沒有羅盤,算籌,龜甲,但這塊布一定要有,不然就好像上街沒穿底褲一樣,叫人感覺渾身不自在。

  「我說過了,今天要在這裡將劉家最後的血脈斬盡,從最開始到最終,我和劉家的因果全在你身上,由你這裡終結,最好不過了。」何真人冷笑道。

  「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沒空在這裡陪你過家家,什麼恩怨情仇的,不過是些惱人的小事罷了。」

  劉半仙說著從口袋裡又掏出幾個銅錢,在手裡合著搖了搖,然後放到布上。

  「嗯,太陽太陰啊?還有南海觀世音?你怎麼連南湖一帶神打的路數都學了?就不能學點正經的?」

  劉半仙搖頭,從口袋裡掏出柳枝,在圖上幾個銅錢上都灑了一點水後,忽然有一陣涼風輕輕吹來。

  然後在任七的視線里,尹秀的動作突然變快了,變得跟以往一樣,好像之前那些晦澀只是他演出來的一樣。

  「真就這麼簡單就破了我的術法!?」何真人滿臉的不可置信。

  「不然呢?」

  劉半仙語氣頗為不屑,「是個人都會這些咒術,而你偏偏連玩這些東西,都透露出一種叫人絕望的平庸。」

  「收起你的伶牙俐齒吧!」

  何真人在口袋裡一摸,掏出一個透明的水盅,蓋在布上。

  隨著他輕輕念咒,那本來空無一物的水盅里突然水波急涌,生成了一個小漩渦。

  何真人見狀大喜,拿著水盅就要蓋向尹秀。

  劉半仙立即拿出兩根算籌,一左一右分別用中指和無名指夾著,擋在前頭。

  那水盅里的水立即憑空消失,劉半仙手上算籌無火自焚。

  未等劉半仙將算籌丟掉,何真人奇招再出。

  只見他兩隻手上,一隻手抓著玉雕的獅子,另一手則抓著串紅色的念珠。

  「唔,麒麟戲珠?這可是折壽的陰損術法。」劉半仙驚訝道。

  「不付出點代價,怎麼叫你把命交代在這裡?」

  何真人說著毫不猶豫就要對尹秀祭出玉獅子。

  劉半仙連忙去攔。

  他們此刻用的不是法術,而是所謂的【術法】,比起法術那種「明槍」,這種受害者不知不覺間便會被妨害的就是所謂的「暗箭」,陰毒的很,防不勝防。

  但也正因為陰毒,使用這些方法必定折損壽元。

  看來何真人不止是要跟劉半仙比一比風水術法上的造詣,還真的想要取他們一行人的性命。

  想到這裡,劉半仙不再猶豫,他捏出一個梅花印控住玉獅子,另一隻手結出般若印,就要去控住何真人的天靈,封鎖他的靈根。

  何真人一個彎腰,堪堪避開,手裡念珠剛一擲出,便被劉半仙用摺扇於半空中切到連接處,散落一地。

  「如此,你這害人的勾當,終於也還是做不成了。」劉半仙鬆了一口氣。

  「是嗎?你以為這兩樣真的是我的目的?」

  他將手中已靈氣盡失的玉獅子丟到地上,砸的粉碎,然後指了指劉半仙身前的八卦陣圖,「你好好看看吧!」

  劉半仙低頭,只見放在他面前的那塊黃布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燃燒了起來,冒出滾滾濃煙。

  「你未免太卑鄙了!」劉半仙怒喝道。

  直接燒了人家吃飯的傢伙,在某種程度上是極為過分的。

  而且劉半仙之所以憤怒,也不是因為吃飯不吃飯的,而是被燒了八卦陣圖,那也就意味著接下來何真人做什麼都會比他快一截,更便利,有效一些。

  「出來混的,靠的不就是卑鄙和無恥嗎?」

  何真人冷笑著,將自己所在的位置離劉半仙挪遠了一些,開始專心施法。

  就在他念念有詞時,一個冰冷的物體突然頂在了他的額頭上。

  何真人睜眼,發現劉半仙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握住了一柄黑色的手槍,鋥光瓦亮,泛著危險的寒光。

  「劉半仙,你這是做什麼!?」

  何真人叫了起來,「風水堪輿的規矩,算命先生只鬥法,不打架,贏了不聲張,輸了自己拆招牌,你這麼做,跟街頭的混子癟三有什麼區別?」

  「出來混的,還講什麼規矩?」

  劉半仙咧嘴,「你也說了時代不一樣了,鬥法什麼的只能當做興趣愛好,真想混飯吃啊,還得靠這些真傢伙!」

  他用槍口點了點何真人的額頭,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覺得自己算命準不準?」劉半仙突然問道。

  何真人愣了一下,隨即硬著頭皮答道:「准,我至今還未失手過。」

  「那現在你給自己算一卦吧?」

  「算什麼?」

  「唔……」

  劉半仙摸了摸下巴,咂咂嘴道:「就算算你今天會不會中槍。」

  「什麼??」何真人張大了嘴巴。

  「怎麼?沒聽清啊?你不是說自己一向很準的嗎?快算!」劉半仙又點了點他的額頭。

  意識到劉半仙是認真的,何真人深吸一口氣,說道:「我說,不會。」

  「我說,你算的不准。」

  劉半仙取下槍上的保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