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在最後一張符紙燃盡的時候,老母從黑暗中現身了,八隻眼睛泛著綠光,長長的腿在水面上帶出漣漪。
在場幾個人的呼吸都不由得一緊。
月光下,老母像是一座緩緩向前的小山,走過哪裡,陰影便將哪裡覆蓋,遮掩蒙蔽。
與此同時,隨著它的靠近,眾人心頭的壓迫感也不由變得沉重起來。
「尹秀他們呢?還沒回來?」方隱急切問道。
「也許迷路了。」
馬小玉說著,雙手交叉在身前,指尖上各拈著一張符紙。
「龍神敕令,水神陰姬借法,誅邪!」
隨著她手指鬆開,兩道水柱從水裡飛出,瞬間便變成近水桶粗的兩條飛龍,咆哮著飛向老母。
老母一聲爆喝,以它為圓心,圈圈層層的波紋散開,那兩條水龍還未近身便被震碎,重新落回水裡,水花四濺。
「看來你是堅持不到尹秀回來了,馬家的女天師。」老母陰森森道。
馬小玉笑了起來,「是嗎?但也許我不用堅持什麼,他們就會回來。」
話音剛落,在老母正上方的岩洞上,兩個人影落了下來,一個持劍,一個握著刀。
鏗鏘!
接連兩聲清脆的聲響,絕世好劍,血飲狂刀一齊斷做兩截。
「尹秀!!!我跟你說過了,這東西一定是那些漫畫愛好者做出來玩的,你還不信,這下好了,一下就碎掉了!」
「別吵了!你以為用正經的刀劍就能突破這蜘蛛精的防禦了?都一樣的!既然如此,那還不如相信一下奇蹟好了。」
話音剛落,尹秀和羅維一人一邊,從老母的背上翻下來,堪堪避開它瘋狂的翻滾,沒被那些寒毛紮成篩子。
真陽命火!
尹秀手頭冒出熊熊火焰,一下砸在老母的側身。
而在另一頭,羅維身上也冒出血霧,星星點點的猩紅色火光像是銀河裡的星星一樣,在他的手臂上湧出。
邪心隕火!
兩團全然不同,正邪相反的火焰砸在老母的身上,形成兩股不相上下的熱風,一下將老母的身軀極致拉扯著,叫它站立不穩。
「龍神敕令,火神祝融借法!誅邪!」
馬小玉劍訣一指,一條火龍瞬即砸了過去,這下不止是老母,就是尹秀和羅維見狀也趕緊退開,以免被這沖天的熱浪波及。
三股火焰相接,互相分離又融合,終於匯集成了一股可怕的龍捲風,直直頂到洞頂。
儘管已隔著有段距離,但在水的這一頭,劉半仙仍然感覺頭頂上不多的頭髮有被熱風燎燒的跡象,隱隱散發出某種焦味。
「馬姑娘,成了?」
馬小玉神情仍然嚴肅,保持著手捏劍訣的姿勢,「只是打中了而已,不是成了。」
尹秀和羅維,在火焰洶湧的間隙,兩人已互相掩護著越過水麵,來到了馬小玉三人的身前。
「你覺得老母,這下會是幾成熟?」羅維問道。
尹秀眼裡也盯著那團不斷鼓盪的火,「也許只是一個煙燻妝,壓根就沒熟呢?」
「這是你的推斷?」
「不,是事實。」
幾乎是剛說完,老母便從火焰中鑽了出來,身上冒出絲絲縷縷的煙氣,身影在岩壁上拉得老長。
「好吧,」羅維攤手,「這傢伙好像還真的沒那麼容易對付,難道它就沒什麼弱點。」
「當然有。」
尹秀低聲說道:「我猜之前老母沒親自到地面上去抓我們,有可能是因為它的身形太過巨大,不方便露面被人知道真面目。
也有可能是它一離開無間世界,便不再是無敵的,所以它一直龜縮在這地底下,或者說是它的巢穴之中。」
羅維若有所思,「那我們眼下,最好的辦法便是主動把它逼到地面上去,比如用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
「沒錯。」尹秀摸了摸下巴,「不過我們得保證,那炸彈在把它炸飛到地上之前,我們這些人不會先粉身碎骨,被炸的渣都不剩。」
「那有些困難了。」
羅維搖搖頭,拋棄這個想法,只是抬頭道:「所以我們眼下能指望的,就是所謂的九星連珠?要是它沒發生,或者在那之前我們就沒頂住怎麼辦?」
「你帶槍了嗎?」尹秀突然問道。
「帶了,警署配給我的那把,但對這怪物應該起不了作用。」
「對人有用就行。」
尹秀咧嘴一笑,「但凡你說的兩種情況,有一樣不幸發生了,記得先對我打兩槍,然後還有剩子彈的話,把劉半仙也幹掉。」
劉半仙聽得怵然,但他沒說話。
反而是馬小玉皺眉道:「一定要準備這樣的後手?」
「當然。」
尹秀的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雖然我不知道老母說要靠我成仙,是怎樣的一種方式,可只要我不是死於它的手上,它的飛升夢大概就斷絕了。
而要是劉半仙死了,雖然我不知道真假,但對它來說無比重要的崑崙,它也會永遠失去入門的鑰匙,一下斷絕敵人的所有希望,沒有比這更叫人感到愉快的了。」
「尹秀,你這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把老母閉上絕路。」
「也許吧,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可我確實不想做老母的資糧。」
「要不然,我幫你?」馬小玉突然問道。
「真的?」尹秀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
「假的!」
馬小玉將法尺對準前方,「除了老母,誰都不應該死在這裡。」
「我覺得也是。」尹秀掏出了鴛鴦刃。
在行進間,老母身上灼燒的痕跡也在痊癒。
終於,當它來到水泊的正中間時,這已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再次發動進攻,張口便吐出一口腥風。
尹秀和馬小玉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往前,羅維則穩穩退後一步,護住劉半仙,同時也在一邊掠陣。
老母八隻眼睛不停地閃爍著,似乎是要把馬小玉和尹秀的動作都一絲不落地收入眼睛之中,又像是在分析要先從哪一邊動手。
猶豫片刻,老母一隻腿在地上猛地一砸。
足足漫及馬小玉小腿的水流開始急劇變化起來,然後一段段水矛從老母腳下開始,不停地從下面刺出,扎向馬小玉。
跟之前那招【天滅地陷】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無法躲避的大規模法術。
但馬小玉似乎看不到一樣,只是拿著法尺往前沖,完全無視了底下洶湧變化,隨時要將她撕碎的水流。
就在那水流形成的長矛離馬小玉的眼睛只剩一寸時,在她的身前,突然出現了一面半透明的盾牌。
人王盾,即便是用在別人身上的法術,只要距離不遠,尹秀也可以施展!
霎時間,原本波濤洶湧,風雲變幻的水面突然平歇下來,如鏡面般恢復平靜,但又很快被馬小玉的腳步踏碎。
老母這時的注意力已全被尹秀吸引過去,它不由地想起之前的遭遇,於是只是匆匆吐出一道綠色的酸箭,便轉頭迎向尹秀。
然而馬小玉還是對那足以溶化石頭的酸箭視若無睹,只是往前沖。
在酸箭離著她秀美的面門只剩幾米時,羅維擲出一團血球,剛好將酸箭包裹在其中,迅速轉移向別處,岩壁立即留下溶化的痕跡。
馬小玉終於到達老母身前,手中法尺旋轉的同時,手心裡已捏了一枚藍色的符紙,上面銀色的篆文龍飛鳳舞。
人皇符!
「天道無極,萬法歸原,乾坤五行,陰陽逆轉,障壁無形,敕令龍神!」
咻……
眾人頓時都感覺身形一沉,腦袋裡好像被放入了一根針一般。
一旁做佯攻的尹秀離得最近,感受也最真切,同時也看清發生了什麼。
只見在老母的頭頂,不知道什麼時候浮現出了一個金甲神將,怒目圓睜,法相莊嚴。
那金甲神將極近天神威能,一雙眼睛閃著金光,既看著老母,又像是在看著馬小玉。
老母似乎也有感應,八隻眼睛泛出光芒,嘶吼道:「馬家的小姑娘,你以為用一道翻版的人皇符,便可以鎮壓我了?」
「能不能,試試不就知道了?」
馬小玉手捏劍訣,在法尺上一抹,金光大作,「龍神敕令,誅邪!」
轟隆,金甲神將一身大喝,手掌往老母身上按下。
看似只是輕輕一按,老母八根細長的蛛腿立即斷做數截,像是幹了太久的竹子,應聲崩斷,整個身軀砸在地上,濺起無數的水花。
水霧之中,老母好像被按在鐵板上的螃蟹,混身冒出白煙的同時,也在不停地掙扎著。
馬小玉見狀,再次加強法力,那金甲神將身上的金光便隔著水霧刺進眾人眼裡,叫人瞳孔震動,周圍一切都變得扭曲起來。
而老母,它所在的地方,終於開始慢慢陷下去,如同旋渦的中心,周圍都開始出現裂痕,龜裂。
無數的水像是找到了流通的地方,開始往那地方匯聚,然後被空隙吞沒。
在那碎裂即將蔓延到馬小玉腳下時,尹秀飛身上前,一下抱住她柔軟的腰肢,腳尖在地上輕輕帶起一抹漣漪後,兩人從老母的身邊跳開,原先馬小玉所站的地方,土崩瓦解。
老母終於被那金甲神將按入了地底之中,生死未知。
「如何了?怎樣了?」方隱捂著眼睛,追問道。
看那副神情,不知道她問的是老母的行蹤,還是別的事情。
「老母,掉下去了。」
「在哪?我怎麼看不見。」
劉半仙扶了扶墨鏡,「因為我戴了這個。」
「結束了?」
在尹秀的懷裡,馬小玉輕聲問道。
儘管馬家人生來便與天下玄門法術親和,但人皇符這種頂級的符咒,雖然如老母所說的那樣,是「盜版」,可還是消耗了馬小玉的許多法力,使她看起來有些虛弱。
「結束了也罷,沒結束也好,我們先走吧,如果那老母再爬上來一次,那我們就再殺它一次好了。」
「去哪?」馬小玉呆呆問道。
「去哪都好,去尖沙咀吃宵夜,然後再去土瓜灣吃早餐,喝咖啡,你要是高興的話,我們再去吃點燕窩,鮑魚。」
「你知道,我不喝咖啡的。」馬小玉顯得有些慵懶。
「沒事,那就喝點奶茶,奶茶也挺好的。」
尹秀將她往懷裡又抱緊了一些。
就在這時,原本只是水傾瀉而下的孔洞中,突然開始逸散出絲絲縷縷的黑氣。
不止是那孔洞,就是四周的岩壁,地面,就是水流中也有一縷縷的黑氣往上飄升,像是瘴氣,又像是噴涌的雲霧。
「壞了,老母的妖氣開始渙散了。」劉半仙說道。
「這應該算是一件好事吧?」方隱疑惑道。
「如果我們在地面上的話,這確實會是好事。」
劉半仙憂心忡忡,「可我們眼下是在地底,是在老母編織的蛛網之上,要是這巢穴的主人倒下了,蛛網沒有得到保護,你說會怎樣?」
「風輕輕一吹,網就會散架。」方隱呢喃道。
「沒錯,恐怕這裡……」
話還未說完,眾人腳下的地面便開始迅速坍塌,幾乎是一瞬間,來不及做任何的反應,他們一併被一股巨力拖拽著,往不可見的地底下栽落下去。
連帶著四周的岩壁,洞頂,也在迅速地崩毀,像是被粉碎的蛋殼,只在瞬間,數層樓高的岩壁便化作了齏粉。
真如劉半仙擔憂的那樣,在老母受了重創之後,不知道遠處的地下世界如何,反正整個觀星台,都已開始無可抑制地坍塌,粉碎了。
這已經不是劉半仙第一次從高空之上往下墜落了,上一次在九龍拳台,他也是在不知不覺間被爆炸牽連,從那幾乎接到雲頂的高台墜下,然後斷了幾根骨頭。
這一次,他乾脆閉上眼睛,收緊身軀,抱著頭顱,只等著有人像上次一樣救他,反正上次都沒摔死,這次也不一定就會有事!
而方隱,此刻則是張大了眼睛,眼神裡帶上了一抹迷離和水光。
在不算遙遠的過去,她記得在水上的生活也是如同現在一樣,小船先是隨著浪潮到達一個頂端,好像伸手變呢個摸到雲朵。
然後在下次睜開眼睛時,船兒落下,一切復歸平靜,或者說無可避免地朝著低處落下。
海洋,是深淵。(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