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生動的一課

  次日清晨,來到驛站將信送出去後,周正便來到了軍營。

  遠遠的,周正便看到龐春坐在一輛馬車上,似乎在等待什麼,那馬還是他昨天騎的那匹,後面的車駕上,還有個老太太坐在上面。

  這時,龐春也看到了周正,他趕忙迎了上去道:「周屯長,我來了!」

  此人倒是守時。

  周正點了點頭,說道:「跟我來。」

  來到軍營大門前,周正對負責守門的兵卒道:「姜叔來了嗎?」

  「回屯長大人,還沒!」兵卒道。

  「徐裴呢?」周正又問。

  兵卒想了一下,說道:「來了,在倉庫。」

  「讓他過來一下。」說罷,周正又看向馬車上的老太太:「老夫人,我這就給您安排住處,再幫您請個大夫看病!」

  此話一出,龐春感動的無以復加,剛才照面的時候,他本來還想先預支一個月工錢來著,沒想到,周正直接要幫他母親看病。

  然而老太太似乎並不買帳,她看了一眼周正,說道:「嗯,知道了,放心,等我兒子高中進士之後,會還你錢的。」

  周正頓時無言,這老太太,脾氣還挺大。

  龐春聞言忙道:「娘,您不是常說知恩圖報嗎,周屯長如此照顧我母子二人,您怎麼能對他這種態度。」

  此話一出,老太太頓時火了,她指著龐春罵道:「混帳,有對你娘這麼說話的嗎?」

  呵斥完兒子,老太太又看向周正道:「他不過是看你能高中進士才略施小恩的,今後還了便是了。」

  「一個小小的屯長而已,又不能對你仕途有所幫助,犯不上知恩圖報!」

  說罷,老太太看向別處,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這種拿自家兒子當寶貝的老太太,周正之前也見過,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便是離她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

  龐春沒辦法指責母親,所以只得對周正陪著笑臉道:「屯長大人,我母親就這樣,還請您多擔待些。」

  周正自不會和一個老太太計較,他點了點頭,此事便算過去了。

  很快,徐裴便匆匆趕了過來,見到周正後,他略顯慌亂道:「周大哥,找我什麼事?」

  周正指了指龐春和老太太,說道:「這是我為咱軍營請的教書先生,車上的是他母親,你幫忙安排一間住處。」

  說罷,他又湊到徐裴耳畔道:「找個偏點的房子,這老太太脾氣大,讓人躲著她點!」

  徐裴聞言鬆了口氣,他點了點頭道:「好!我這就去辦!」

  「先生,請跟我來。」

  龐春聞言對周正拱了拱手道:「多謝!」

  隨後他便驅趕著馬車跟隨徐裴進入了軍營。

  等他們走遠之後,周正又對著徐裴補上一句道:「對了,再去請個大夫,幫老夫人診治診治!」

  「知道了!」徐裴應聲。

  送走了徐裴之後,各部兵卒和軍官們也陸續到來。

  日常的訓練正式展開。

  周正依照慣例巡視了一圈之後,便找到了姜武道:「姜叔,昨天剛好碰上個秀才,我和他說了一下讓他來這教書的事情,他答應了。」

  「今後日常訓練推遲兩個時辰,早上讓軍官們全都來聽先生講課,如果有兵卒和附近的孩子想聽,也能來聽,不過不能出聲。」

  聽到這話,姜武頓時瞪大了眼睛:「秀才,哪裡來的秀才?」

  周正隨即便將龐春的出身說了一下。

  姜武聞言點了點頭道:「他呀,我知道,上次我還去請過他,不過他當時說要備考會試便沒答應,想不到倒是被你請來了。」

  周正聞言笑了笑道:「這就叫該著吧!」

  「好了,中午的時候,咱們便開課,我也聽聽,看他到底有沒有本事。」

  「嗯!行,我來安排!」姜武應聲道。

  軍卒們一番訓練之後,龐春也將老母親給安排好了,到了中午的時候,軍隊內班長以上的所有軍官,全部集中到了校場上。

  之前周正的設想是讓所有軍卒都要學習文字,但現在白溝屯兵卒的人數激增到了八百人。

  八百人全都站在那聽課,最後排的,怕是什麼都聽不到。

  所以,周正也只能先教給各級軍官,再由軍官教給那些兵卒們。

  但就算如此,這一堂課來的人也足有一百多號,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人趴在窗台外面旁聽。

  看著下方一個個膀大腰圓的粗獷漢子,登上高台的龐春不由得有些膽怯。

  周正看出了這一點,他直接走上去說道:「全體起立。」

  一聲令下,包括姜武在內的眾人全部站立起來。

  隨後,周正看向龐春道:「這位便是我為你們請來的先生,先生名叫龐春,是邢州府的秀才,大家歡迎一下。」

  說罷,周正便帶頭鼓起掌來。

  下面的軍官們也趕忙開始鼓掌。

  自從上次周正發怒之後,這些軍官們也都明白,周正讓他們認字是動真格的,不是含糊。

  在大乾,鼓掌一般代表著贊同,高興,喝彩的意思,所謂拍手稱快便是這個意思。

  而在周正這,則完全是後世歡迎的意思。

  當然,龐春是不懂這些,不過他也看得出來,這些軍卒們並不像傳言中的不學無術,如此他自然也輕鬆了不少。

  鼓掌過後,周正便開始訓話了。

  他對著下方的軍官們說道:「好了,新的先生請來了,接下來能學多少便看你們的本事了。」

  「今後每次大考小考都要進行書寫考試,考得也不只是你們,你們手下軍卒也全部要考。」

  「他們或許此時不在這,不過你們在這就行,你們學了,回去之後也能當一次老師,教給他們。」

  「等考試的時候,隨機抽取人員進行默寫,一切成績計入總分之中!」

  此話一出,一眾軍官們不由得狂咽吐沫。

  之前還想著自己好好學習便能交差,想不到,還要教給手下兵卒,這下可更加完蛋。

  眼見這些人有些犯慫,周正又道:「當然,如果有人不想當這個職務也無妨,站出來本官立刻換人。」

  這下,所有人都不說話了,他們有人雖說確實不想幹了,但也不可能在這裡說出來,給周正難看。

  宣布完考試項目之後,周正便對龐春道:「龐先生,這課堂就交給您了,今後誰敢找您麻煩,你直接和我說,看我不收拾他們。」

  說著,周正還警告似的看了一眼台下眾人。

  台下的軍官們紛紛低下頭,根本不敢與之對視。

  說罷,周正對龐春拱手施禮。

  龐春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他趕忙還禮。

  做完這些之後,周正便回到了台下的座位上。

  龐春掃視著台下的眾人,他深吸了一口氣道:「諸位,都是保家衛國的勇士,如今周屯長讓諸位隨我學習文字,當是想要讓諸位多長些見識,多一份本領。」

  「在下不才,承蒙周屯長賞識,邀來為諸位講學,實乃一大幸事,在下必當全力以赴,將畢生所學教於諸位。」

  「當然,在下也並非大儒,若有什麼講的不對的,或者做的不對的,還請諸位多多擔待。」

  說罷,龐春又對著台下眾人拱了拱手。

  他這番表現讓那些軍官們連連點頭。

  之前姜武請過來的教書先生,個個牛氣沖天,一副老子人上人,你們全都是垃圾渣滓的樣子。

  而且,那些教書先生教的東西也有些故作高深,動輒之乎者也的引經據典,說一些別人都聽不懂的話,以此來彰顯自己的優越。

  並且,他們教起文字來往往沒什麼耐心,寫個字教一遍,如果再寫不出來,動輒便打手心。

  對待這些軍卒,像是對待那些不敢反抗的孩子一般。

  這些五大三粗的漢子,又哪裡受過這等氣,所以便有些人故意和老師對著幹,如此自然便氣走了不少老師。

  而現在,不僅有周正的威懾,這位年輕秀才對他們還如此客氣,所以軍官們自然十分客氣。

  等龐春說罷,軍官們便又自發的拍起手來!

  做完介紹之後,龐春便也開始了自己今日的教學。

  他抬出一個箭靶子,上面貼著一張紙,紙上寫著最簡單的一個人字。

  龐春指著那字問道:「諸位,有人認識這字嗎?」

  莫說之前周正請過先生,就是沒請先生,也有不少人認得這字。

  有人站起來道:「我知道,這是人字!咱們都是人!哈哈!」

  此話一出,周圍一片鬨笑。

  若是之前的老先生,聽到這笑聲,估計已經拉成驢臉了。

  但龐春卻滿臉笑意,他點頭稱讚道:「不錯,這便是人字。」

  「一撇一捺,兩筆便組成了人字,可你們知道人字為什麼這樣寫嗎?」

  這下下面的人瞬間便不吱聲了,不止這些人,周正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人就是人,怎麼還講怎麼寫?難不成你還能把倉頡大神請下界來講講?

  就在周正疑惑之際,龐春又拿出一張紙來貼到了靶子上,然後便開始用毛筆書寫。

  「人字最開始是這樣的,這是手,從這延伸到這就是腦袋,身子,最後是兩條腿,這便是人字!」

  龐春寫完,紙上赫然是一個類似於小篆筆法的人字。

  一名軍官們看到後,高聲道:「嘿,還真像是個人在哪幹活呢!」

  其餘的軍官也連連點頭。

  龐春隨後又道:「之後,人們覺得這樣寫比較麻煩,便簡化了一些,直到變成這樣,一撇一捺,便像是一個人在走路!這下諸位能記住了吧!」

  此時一眾軍官們像是被帶入另一個世界一般,他們絕大多數人只知道人字怎麼寫,卻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寫。

  如今龐春這麼一講,估計這些人一輩子都忘不了。

  講完了人,龐春又讓人抬上來幾個箭靶,然後又依次寫下了囚、從、眾、谷、倉等八九個由人字為偏旁的字。

  隨後,他便開始一一介紹起了由來。

  從字形結構進行分析,有的還編成一個故事來加強記憶,教了小半個時辰,將這些字教完之後,龐春便讓人將箭靶上的紙全都撤了下來。

  然後道:「教書並非一蹴而就,今日咱們便先學這十個字,現在有誰把這十個字給記住了,上台來書寫一番。」

  「當然,寫錯了也沒關係,咱們時間還很充足,我能慢慢教你們!」

  此話一出,戰場上衝鋒在前的一眾軍官們,紛紛變慫,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眼見沒人配合,周正隨即對龐春道:「先生,既然他們沒人說話,想必是都會了,您隨便叫個人上去便是。」

  龐春無奈的點了點頭,他左右看了看,最終他的目光落到了張桓身上:「這位壯士,要不你來試試!」

  「啊!我?」張桓用手指指向自己。

  龐春點了點頭道:「對,來吧,寫錯了也沒關係。」

  張桓不想上去,剛才他聽課的時候,雖然沒像之前那樣神遊太虛,但實際寫起字來,卻也不敢說能寫下來。

  於是,他便想要往後抽。

  就在這時,魯大壯一臉壞笑道:「哦!張百戶慫嘍!」

  此話一出,張桓立即漲紅了臉,旁邊的人也是一片鬨笑。

  「哼!寫就寫,怕什麼?」

  說罷,張桓大步走了上去,接過龐春的毛筆,他蹲到箭靶前,用手抓著筆一撇一捺的寫了上去。

  雖說寫的歪歪扭扭的,但勉強也能看。

  「這便是人字,先生我寫的可對?」

  龐春豎起了大拇指道:「對!對極了!」

  張桓龍行虎步的來到第二個箭靶前,刷刷刷又將囚字寫了出來。

  「人被關起來了,就是囚犯,這便是囚字,先生對不對!」

  「對!這便是囚字!」龐春再次點讚!

  接下來張桓又依次將其他的字寫了出來,他越寫越有信心,並且一邊寫,還一邊將龐春所講的東西又全都複述了出來。

  當最後一個字寫完,龐春忍不住一聲長嘆:「唉!」

  原本得意洋洋的張桓,聽到這聲嘆息之後,頓時如墜冰窟,回頭再看看寫的那些字,雖說歪歪扭扭的,但大體上也還過得去。

  於是,張桓忍不住對龐春問道:「先生,可是我寫的有何錯漏?」

  龐春滿臉愁容的搖了搖頭:「沒有錯漏。」

  「那您為何嘆息?」張桓更為不解。

  龐春掃了一眼眾人,又是一聲長嘆道:「唉,你不到小半個時辰便學會了十個字,如此天賦比我可強多了。」

  「當年我初學字的時候,一天才能學會五個字!」

  「若我教你們個一年半載的,你們豈不把全天下的字都學會了,到時候再考個秀才,今後豈不是要和我爭舉人的名頭?」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無不哄堂大笑。

  張桓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雖說龐春的演技不錯,但在場眾人也都明白,這位先生是在鼓勵他們呢。

  就他們這些人,莫說秀才,就是童生怕是這輩子也難考上。

  看到這,周正已經不需要再看下去了,相信有這位龐春先生在,白溝屯的掃盲大業怕是要早早的完成了。

  所謂神槍手都是拿子彈餵出來的。

  學文化也少不了筆墨紙硯,雖然這玩意比較貴,但也總要有實操的機會才能學習。

  於是,在下課之後,周正便找到了徐裴道:「得空去採買一些筆墨紙硯,也不用太好,能用就行,保證每個班都有一套,可以用來學習。」

  「咱們買的多,和那商販還還價,若是價錢合適,咱們便一直在那裡購買。」

  聽到這話,徐裴臉色有些難看。

  周正見狀皺起了眉頭:「怎麼,錢不夠?」

  徐裴連連搖頭:「不,錢夠,還有很多呢。」

  上次清點倉庫的時候,錢還有兩萬兩左右,就算新招募了許多兵卒和百姓,也不至於將錢財花光。

  等入夏之後,今年的夏糧一收穫,便又是一大筆銀子進帳,如此也算是有了進項。

  所以,周正也沒多想,便離去了。

  而徐裴則臉色難看的向著家裡走去。

  請來了這位先生,周正自是心情大好。

  再來到老莫的作坊處。

  只見,此時的老莫,正躺在長椅上指使著兵卒們幹些雜活看上去無比愜意。

  周正原本調撥給他五十人的,但在作坊建成之後,他便遣散了四十個,只留下十個。

  如今這十人又要幫他燒火,又要幫他運送鐵礦石、木炭等物品,每天忙的不可開交。

  當然,作為回報,這些人是不用參加訓練和考核的,而且周正每人每月也給他們一兩銀子的補貼。

  很多時候,空口白牙毛用沒有,要人聽話服氣,還是要真金白銀。

  見周正過來,老莫笑著為其倒了杯水,然後道:「這有人幫忙,當真是輕鬆不少啊!」

  此時的他,怕是早忘了曾口口聲聲說不收徒弟的自己了。

  當然,周正也不會讓技術人員幹活的,只要他能成批次的造出火槍來,莫說在這閒著喝水,就是天天喝龍井,周正也能想辦法給他弄來。

  「對了,新傢伙做出來了沒有?」

  老莫聞言只翻白眼,他說道:「你當烙燒餅呢?你那東西需要做好模子才能進行製作,上次是建房子的時候,我抽空幫你做了一個,現在這個,還要再等幾天。」

  「不過,你這刀我幫你弄好了,既然來了,便一併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