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建完城池之後,固然需要有人守衛,但城池周圍的土地也是需要兵卒們耕種的。
所以,就算新城修起來了,白溝屯也不會完全廢棄。
也就是說,如果不重新徵調兵卒過來駐守的話,兵卒們在守城的同時,還要兼顧屯田,這樣修築城池的地點,自然是距離白溝屯越近越好。
周正一邊巡視一邊思量。
突然,前方傳來了兩聲慘叫。
「救命!救命啊!」
此時天色已經到了傍晚,本想回家睡覺的周正,聽到這聲音,趕忙策馬趕了過去。
就在這時,一名手持長弓的男子慌慌張張的從前方的山坳裡面跑了出來。
男子看到周正後,趕忙急呼:「兄台,救命!救命啊!」
自從上次在小樹林吃了虧之後,周正出行都會帶上兵刃,今天也不例外,他跨馬擎槍,說道:「往後走!」
男子趕忙跑到周正背後。
緊接著,七八隻野狼便從山林之中竄了出來。
這裡是雁盪山腳下,周正原以為是山上的土匪耐不住寂寞下山打劫,卻沒想到這傢伙竟是被野獸追上了。
野狼的出現,讓周正胯下的戰馬都不由得後退了幾步。
周正摸摸了戰馬的鬃毛,安撫了一下,戰馬這才站定。
而那些野狼在看到周正之後,似乎是被其氣勢給鎮住了,一時間也不敢上前。
雖說有把握幹掉這幾隻野狼,但身後還有個人,而且這戰馬似乎也不太得力,於是周正便打消了主動衝鋒的念頭。
他看向那男子道:「給我弓箭!」
男子似是找到救星一般,趕忙將弓箭遞了過去。
周正試著拉了一下,這弓實在有些軟,射程絕對超不過三十步。
不過應付這些狼應該是夠用了。
周正將長槍戳到地上,隨後張弓搭箭對準了前方的狼群。
嗖!
一支鵰翎箭飛掠而過,被瞄準的那隻野狼趕忙後退想要躲避,但這弓箭速度太快,它轉身的瞬間,弓箭也到了,正好從胸部穿了過去。
「嗷嗚~!」
野狼發出慘叫,其他的野狼見周正不好惹,趕忙轉身向著山林內撤離。
此時正值初春,萬物復甦,不宜狩獵,所以在對方退卻之後,周正也沒再追擊。
低頭再看那男子,只見他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你是附近的獵戶?」周正將弓箭還了回去。
男子接過弓箭,紅著臉說道:「慚愧慚愧,小生是邢州府的秀才,不是什麼獵戶。」
一聽這話,周正頓時輕蔑一笑:「秀才?難不成你是來這練習六藝的?」
自從上次老丈人在軍隊漏了一手之後,周正也了解了所謂的君子六藝,不過這傢伙的手藝實在差了點,弓軟綿綿的不說,還讓幾頭野狼趕成這樣。
最重要的是,官府也有明文規定,春季不得進山狩獵,而這傢伙卻不守規矩,若非今日碰上自己,他怕是要葬身狼口了。
男子也感受到了周正的態度,他陪著笑臉解釋道:「壯士誤會了,小生不是來練六藝的,只是聽說這裡有野獸出沒,恰巧家母又生了病,所以便想來這打些獵物換錢。」
「誰知……呵呵,誰知學藝不精,險些葬身狼腹。」
「對了,多謝壯士救命之恩,小生在此拜謝。」
說著,男子對周正深深鞠了一躬。
聽到其是為母狩獵,周正對他的態度也緩和了一些,他說道:「你倒還是個孝子,只是官府有令,春季不得狩獵,附近的獵戶在春天也都會在家歇著,讓山林中的野物休養生息。」
「你此時狩獵,怕是會被山上的野物生吞活剝了。」
「這樣吧,那隻狼你帶回家賣了錢,興許能給你娘看病了吧!」
此時,被周正射中的那隻狼,已然失血過多咽了氣。
在這個肉材昂貴的地方,狼肉雖然不好吃,但也能賣些價錢,除此之外還有狼皮和狼牙,都能賣給皮貨商換些銀錢。
聽到周正大方的將狼送給自己,男子又是對周正一陣鞠躬行禮,並萬分感謝道:「多謝壯士,多謝壯士,小生身無長物無以為報,若今後能高中進士,定對壯士湧泉相報。」
「對了,還不知壯士姓名。」
周正也不掩飾,直接道:「白溝屯,周正!」
此話一出,那男子頓時僵在原地,他直勾勾的看著周正道:「您便是在鎮北關以一敵九,連殺九名遼國武士,還出了一副絕對,讓遼國鎩羽而歸的周正,周大將軍?」
饒是這些功績沒什麼差錯,但聽到周正耳朵里,他還是有些臉紅,尤其是將軍二字,更是讓他渾身不自在。
「咳咳,是我,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算不上什麼功績,至於將軍就更不要說了,我現在還只是白溝屯的屯長,擔不起這兩個字。」
男子見狀繼續拱手道:「之前還以為周屯長應該已有而立之年,想不到竟這般年輕英俊,當真稱得上是少年英才。」
「小生佩服!佩服!」
周正被這一番彩虹屁吹得有些頭皮發麻,他覺得,自己要是繼續在這聽對方吹噓自己,怕是都要上天了,於是,趕忙找了個由頭道:「咳咳,我軍屯中還有事,先走了,你帶著這狼也先回吧,回見!」
說罷,周正便要離去。
男子伸手想要攔住,但周正騎馬飛快,眨眼間便已不見蹤影。
回頭再看看那老狼的屍體,男子撓撓頭道:「唉,還想讓周大屯長幫忙拉一下的。」
「算了,自己背回家吧!」
剛才男子對周正的一番吹噓,除了本身對他的極度欽佩之外,還有便是想要將其哄高興了,再借他的戰馬用用。
誰知,周正根本不吃這套,扭頭便走了。
無奈,男子只得來到狼屍旁,將其背到了背上。
一頭狼少說也有六七十斤的重量,而這隻狼算是比較壯的,足有一百多斤。
男子身體本就孱弱,背著這一百多斤的重量,沒走幾步便氣喘吁吁起來,然而就算如此,他也不敢停下。
這倒不是他急著回家換錢給娘治病,而是後面便是雁盪山,萬一那些狼去而復返,他這條小命可就交代了。
就在男子累的滿頭大汗之際,前方竟又響起了馬蹄聲。
抬頭一看,正是去而復返的周正。
吁!
周正一勒韁繩,戰馬先是直立站起,隨後前蹄落下便停在了原地。
「你說你是秀才,而且娘生病了?」
男子還在想周正為何去而復返,聽到問話後,他木然的點了點頭道:「是!小生是邢州府的秀才,而且娘也確實生病了!」
「您要是不信,可隨我去邢州府看看!」
「邢州府距此有四五十里,你是怎麼過來的?」周正挑眉詢問。
男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兩條腿,隨後道:「走過來的。」
周正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道:「既然你娘生病了,我給你介紹個當教書先生的活,你干不干。」
「一個月,我給你五兩銀子,另外還包吃住,你娘若是方便,也可以接到這裡來養病!」
男子聞言眼睛瞬間瞪的滾圓:「一個月五兩銀子!還管吃住!」
請先生之前周正已經打聽過了,一般的先生教書,一個月一個學生也就收幾十文,或者是相應的物品。
如糧米、紅棗、乾果、布匹之類的,反正價錢差不多就行。
教的學生多賺的就多,教的學生少賺的就少。
北境比較窮,大多數人去私塾也就認幾個字,會寫自己名字就行,沒什麼人奔著考功名去。
所以,一個先生能收三五十個學生便是不少了,算下來一個月也就是一二兩銀子。
周正出五兩,已經是翻倍了。
見對方半晌沒個回應,周正又道:「怎麼,嫌少?」
「不不不!」男子連連擺手:「不少了不少了!我是想問,真的有五兩銀子嗎?而且,都教什麼人讀書?」
周正道:「教軍官,也就是那些當兵的,也不用讓他們寫文章考秀才,只需認得常用的字,會寫簡單的文書便是。」
此話一出,男子頓時也想起了不久之前,有人也曾請自己去當教書先生,不過那時並未談及薪酬。
他原本還有些意動,但聽一些前輩們說,去教的都是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兵痞,這些傢伙一個個不學無術,都是些爛泥扶不上牆的貨色。
再加上男子要備考這次的會試,所以便沒去成。
誰知,待遇竟如此豐厚。
想到家中突生重病的母親,他趕忙點頭道:「好好好,我去,我去!」
說罷,他背後的狼屍也不要了,直接丟到了地上,然後拍了拍手說道:「周屯長,我這就回邢州接我母親!」
看他這副急切的樣子,周正翻身下馬道:「會騎馬嗎?」
男子看了看那馬,有些尷尬道:「小時候學過一些。」
「那騎馬去吧!還快些!」說著,周正便將韁繩交到了男子手中。
接過韁繩,男子略顯笨拙的翻到了馬背上,隨後道:「好,周屯長,我明天便去你們軍營報導。」
「嗯!」周正點了點頭,隨後又突然想起還沒問對方名字,於是便道:「對了,還不知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一邊撥轉馬匹,一邊說道:「我叫龐春,廣龍龐,春天的春。」
說罷,龐春策馬離去,只是騎的有些晃晃悠悠。
目送他離去之後,周正便用長槍挑起狼屍的咽喉大步的向著軍營方向走去。
「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胸前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
回到家中,馮之舒已經做好了飯菜,見周正回來,她忙去鍋中盛飯。
江九兒和慕燕然已經吃過了,二人正在院中拿著木棍來回比劃,看那架勢像是在切磋武藝。
很快粥米便端了上來,馮之舒一邊給周正拿酒一邊說道:「對了,今天我路過驛站,恰巧有你的一封信,便一併帶回來了!」
「信?誰寄來的?」周正接過酒罈道。
「你猜猜!」馮之舒笑著賣起了關子。
周正眼珠子一轉,隨即道:「是岳父大人到益州了?」
馮之舒笑著搖了搖頭道:「益州距離這裡數千里,哪有那麼快?」
這下周正就不知道了,他平日都在白溝屯活動,也不怎麼出門,旁人也不認識啊!
眼見他猜不出來,馮之舒隨即從懷中將書信拿了出來:「是李文綱李相給你寄來的。」
「啊!」周正接過書信看了一眼,上面確實是李文綱的署名。
自從李文綱回京之後,他便再沒其他動靜,如今突然寄信過來怕不是什麼好事。
而且,上面還有火漆封存,顯然是不想讓旁人看到。
將信封拆開,周正便看起了信件。
書信的開篇,李文綱先說了一圈套話,最後委婉的表示,周正之前立下的那些功勞還需要過段時間才能進行封賞。
至於原因,便是陸瑾當了鎮北關總兵,而周正也沒跟著林業南下。
李文綱和陸瑾不熟,能不能提拔周正還要看陸瑾的意思。
當然,如果周正急於提拔,李文綱也能想辦法把他調到其他地方,出任游擊甚至是參將。
看完這些,周正一陣沉默。
自己率眾突擊了耶律飛的大營,擊潰了他所屬的親衛軍,動搖了遼軍陣線,直接導致對方戰陣擊潰,最後魯大壯甚至還活捉了耶律飛。
之後,更是以一己之力逆轉和大遼的比斗,為大乾保住了一百里疆土。
如果算上耶律飛換回來的一百里,還有對對子的那一百里,便是三百里疆土。
這功勞若換作旁人,怕是早升官了。
但現在自己還是在這白溝屯屯長的位置上。
周正倒也不是貪戀權位,只是心中有些不服氣罷了。
接著往下看。
李文綱又開始訴苦,先是說目前朝廷很多人都不支持北伐,只支持防禦。
在陸瑾成為鎮北關總兵之後,一直掏不出來銀子的戶部,竟拿出了一百萬兩白銀,協助陸瑾修築城池,加固北境防禦。
要知道,之前林業請求調撥十萬兩白銀購買養育軍馬,戶部可是嚴詞拒絕的。
顯然,陸瑾和這些主和派算是一路人,你小子在他手下幹活,別整天喊打喊殺的,要學會低調些。
最後,李文綱又提醒道,雖說大乾和大遼算是議和了,但大遼卻幹了一件噁心事,那便是扣留了之前派去大遼的使者,禮部侍郎黃會之。
雖然遼國的書信上說,是黃會之來到大遼之後,主動歸降,不想回家了,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且不說黃會之的老婆孩子都還在大乾,就算沒有老婆孩子,大乾的人,也不大可能主動投奔北遼。
更何況,黃會之是禮部侍郎,官居三品,前程遠大,未來就是身居丞相之位也不無可能,傻子才去投奔北遼。
雖然李文綱幾次勸說宣和皇帝據理力爭,找遼國要人,但宣和皇帝卻不想惹事。
他不僅沒找遼國要人,反而在張國昌的勸說下,為了保留顏面,竟直接將黃會之的妻女以叛國連坐之罪發配邊疆了。
雖然宣和皇帝這事乾的齷齪了點,但由此也能看出遼國賊心不死,我大乾還要做好備戰工作云云。
看到這,周正只覺一陣噁心。
娘的,給你幹活,結果受了欺負你不幫忙也就算了,反而和外人合起伙來欺負自己,這是什麼狗皇帝?
雖說心中窩火,但周正卻也無可奈何,李文綱都沒辦法,他還能怎麼樣?
最後,李文綱又勸說周正安心留在鎮北關,如果鎮北關真有什麼差池,還需要他在那撐著。
甚至,他還給周正畫了一張大餅,說什麼用不了多久馮程便會官復原職,到時候以他的戰功必定能受到提拔。
未來成為鎮北關總兵也不是不可能的。
看著手中的書信,周正有些哭笑不得。
這個李文綱,除了有一張嘴之外,實在的東西實在沒有。
要自己好好幹活,又不給權利。
還說了這麼多噁心人的事,早知道就把這書信一把火給燒了。
眼見周正臉色有些不對,馮之舒也不敢再開玩笑了,他忙問道:「怎麼了?出事了?」
周正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後便將書信遞了過去:「你自己看吧!」
馮之舒接過書信看了一遍後,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這些尸位素餐之輩,真該嚴懲!」
雖然心中窩火,但周正也知道,以現在自己的能力是無法改變現狀的,所以他只能沉聲道:「罷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真有什麼事,也輪不到咱們頂著。」
馮之舒聞言,也只得一聲長嘆:「唉,要給相國大人回信嗎?」
周正沉吟片刻後,說道:「回一個吧,就說信已經收到了,相國大人擔心的事,我也明白了,只要陸瑾不針對我,我便會守在這的,至於升官發財之類的,我不強求。」
「相國大人若真覺愧疚,便把魯大壯活捉耶律飛的功勞兌現了吧,就算不升官,也要獎賞一些銀兩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