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白溝屯的路上,周正坐在驢車上,正在擺弄李文綱給自己的那二十桿火銃。
和印象中的鐵質火銃不同,大乾的火槍,槍管全都是用厚實的竹筒製作的。
尾部留有點燃引線的小孔,後面還有一根長長的杆子。
射擊的時候點燃引線,再將杆子對準前方便能發射。
當然,射程十分感人,只有五十步的距離,遠不如弓箭,不過這玩意裝的是鐵砂碎石,一打一大片,算是霰彈槍類型的。
這種攻擊方式自然也不太需要準頭。
周正按著鎮北關軍官教的方法對著前方試著瞄準了一下,結果長杆探出去之後便開始下沉。
這還是沒裝填火藥和鐵砂的情況下,若是裝填了,怕是下沉的更厲害。
「娘的,被坑了!這玩意能有啥用!」
周正罵了一聲,將火槍收了回來。
前面趕著驢車的何必回頭道:「這玩意我以前見過,除了聲音大沒別的特別,平時處決人犯的時候放幾槍,真正打仗沒人用這個。」
周正也連連點頭。
確實,這玩意用到戰場上,打步兵打一輪齊射,便要更換兵器肉搏,打騎兵,估計還沒裝填好火藥,馬刀便落到頭頂了。
守城的時候,倒是可以用用。
估計正因如此,鎮北關才有這玩意。
將這竹筒火銃丟下之後,周正腦海中已經開始思索後世簡單的槍械了。
最開始的槍自然是火繩槍,用鐵質槍管,裝填火藥鉛丸鐵砂之類的東西,再以火繩引燃發射。
如果槍管質量合格的話,這種火槍能射一百步左右的距離。
當然,缺點也很明顯,那便是裝填速度極慢。
先要裝填火藥,再用鐵杵搗實,最後再塞鉛丸鐵砂,還要等火繩慢慢燒完才能發射。
整個過程怕是要兩三分鐘,擱現代的九五突擊步槍,兩三個彈夾都打光了。
所以,既然要做,就做那種扣動扳機用簧片帶動燧石點燃火藥,進行發射的燧發槍。
雖然同樣是前裝彈藥,但少了點燃引線的工序之後,射速起碼要快上一倍。
當然,周正也知道更高級的火槍製作方法,只是,以現在大乾的製作工藝,一兩年內能成批量做出燧發槍來便是燒高香了。
就在周正思索燧發槍的各種細節零件的時候,何必回頭看向他問道:「我說老大,那林總兵不是說了,讓你留在鎮北關當個游擊將軍嗎?怎麼又讓你回白溝屯了?」
「他們不會說話不算話吧!」
何必的話,將周正的思路打亂。
此時的他,回想起不久之前林業找自己時的情景。
「這是一萬兩銀子,你先帶回白溝屯,當作戰死兵丁的撫恤和安置,你的功勞我會向朝廷匯報的,到時候給兵卒們的封賞和你的賞賜會一同發下去。」
說完這些林業便走了,至於丞相李文綱更是連面都沒見到,便回京了。
雖說不明白林業是什麼意思,但周正也未與之糾纏,乖乖的帶著一萬兩銀子以及那些戰死兄弟們的屍體裝上了來時的驢車。
就官職而言,鎮北關的游擊將軍肯定要比屯長高,但在白溝屯周正是說了算的,可到了鎮北關,他可就真正的成了跑腿的了。
所以,去不去周正也無所謂,如果能經營好白溝屯這個基本盤,未來他也定能闖出一片天地來。
周正笑著對何必說道:「只是個游擊將軍而已,有什麼好搶的,若答應給我個總兵乾乾,我再和他們爭論不遲。」
何必啞然,隨後便意識到他在開玩笑,於是他也笑了起來。
就這樣,一行人花了兩天時間回到了白溝屯。
回到屯子之後,周正將軍屯內所有的人全都聚集了起來。
他們這次在鎮北關也算是第一次上了戰場,雖說平日裡他們訓練有素,但戰場上刀劍無言,且對手又是強悍的遼軍。
一場激戰下來,他們總共陣亡六十三人,就傷亡而言算是比較慘重的。
當得知親屬陣亡之後,很多人當場便嚎啕大哭起來。
僥倖未死的軍卒們,想到戰友臨死前的慘樣,同樣忍不住暗自垂淚,同時也和自家親屬緊緊相擁。
只有經歷過死亡,才會明白生命的可貴。
在大乾,陣亡軍卒的撫恤金一般都是三年的軍餉,就算邊軍精銳按著二兩銀子一個月,一年也不過二十四兩。
三年也才七十二兩,而林業直接給了他一萬兩銀子,算是翻倍給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夠意思了。
周正自然不會剋扣戰友們用命換來的錢,他看著軍營內那些哭哭啼啼的軍屬們,沉聲說道:「本次陣亡的六十三個弟兄,有一個算一個,一人一百兩銀子撫恤。」
「除此之外,每家每個月再發兩百斤糧食,一直發到遺孀改嫁、子女成年、老人故去。」
此話一出,哭聲稍歇。
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還要繼續。
一家一百兩銀子,足以購買田地自己生活了,就是不種田,也能養活一家老小,反正每個月還能領兩百斤糧食,絕對夠一家人吃的了。
當然,要是這麼發的話,一萬兩銀子用不了幾年便會花光,接下來,怕是要從軍屯的帳上撥款。
但就算如此,周正也在所不惜。
因為只有照顧好這些軍屬,營中的軍士,才會毫無顧慮的跟隨自己作戰。
如果不能照顧好這些遺屬,那他手下的這些兵卒們,又有哪個肯為他賣命?
周正挨著個的給這些遺屬登記造冊,並親自將銀兩發放到了他們手中,同時,他還安排人,將這些人的房屋全都遷到了軍營附近。
畢竟一百兩銀子在這裡絕對算是大數目了,若有人起了歹心劫財害命,那反倒是害了這些人。
分完了撫恤金之後,接下來便是辦喪事了。
一般來說,小兵死了能把屍體運回來,便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更多的則是就地掩埋或者焚燒。
至於辦喪事,就是各家各戶的事情了。
而周正卻一肩挑了起來,將這些戰死士兵的喪事一齊操辦了。
一連幾日,白溝屯內滿地縞素,哭嚎遍地,周正還特意讓人打造了六十三口薄皮棺材,將這些人全都埋葬到了附近的一處荒地之中。
最後,周正又將荒地周圍圈了起來,安排了一個班的人在此駐守,並在荒地前方樹立了一塊石碑,名曰——烈士陵園!
……
家中。
周正拿著一桿毛筆正在紙上畫著燧發槍的圖紙。
槍械這玩意,懂得原理和實際製作完全是兩碼事,周正不太懂煉鐵,動手能力更是一般,所以只能寄希望於現在的鐵匠們。
所以他便想畫出槍械零件的圖紙,交給這些人來逐個製作。
然而,他從小到大根本就沒有使用過毛筆,字都寫不利索,就更不要說畫圖了。
一連畫了好幾張,畫出來的東西像是直接用墨水潑過似的。
就在周正抓耳撓腮之際,馮之舒端著茶碗走了過來。
「咦,相公是在畫畫?」放下茶盞,馮之舒驚奇的看向周正。
看著眼前的鬼畫符,周正老臉一紅:「不是畫畫,是畫圖,我想做兩樣東西。」
「畫圖!」馮之舒一驚,她看了看周正手中的毛筆,又看了看塗滿紙張的墨跡,愣了半晌後,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相公,哪有用毛筆畫圖的?」
周正撓撓頭道:「手頭只有毛筆,哪裡還有其他的?」
「可以用棗心筆啊!」說著馮之舒一陣翻箱倒櫃,很快便拿出來一桿硬筆遞了過來。
所謂的棗心筆就是竹管套著石墨組成的,因為兩頭削尖,中間粗,看上去像是個棗核所以便叫棗心筆。
其實就是鉛筆的雛形。
看著手中的棗心筆,周正嘴角抽搐:「靠,原來還有這玩意。」
馮之舒笑著說道:「父親喜歡文房四寶,筆墨紙硯都有些收藏,他們走的時候也沒帶走,全都留在了這。」
用棗心筆在紙上畫了兩筆,畫出來的線條和鉛筆幾乎無二,唯一的缺點估計就是沒有橡皮了。
不過也無所謂了,有了這東西,畫圖起碼不用愁了。
「娘子真好。」周正抬頭笑道。
馮之舒被誇的臉頰緋紅,這段時間,經過周正的開發,她的身材愈發窈窕,頭髮也由原來的披肩長發,梳成了雲鬢狀,看上去更添幾分成熟的嫵媚。
看著自家小嬌妻如此神態,食髓知味的周正不由得心中一盪。
然而,就在周正想要和馮之舒打一場遭遇戰的時候,便聽外面傳來了慕燕然的聲音。
「喂!周正,姜叔找你呢,趕快出去看看吧!」
「啊!哦!就來!」周正全身一震,頭腦恢復了冷靜。
馮之舒剛才也感受到了他目光的火熱,只是現在光天化日,她實在有些難為情。
如今慕燕然叫了一聲,馮之舒倒也輕鬆了不少:「相公,快去吧,這裡我來收拾!」
說話間,馮之舒便開始收拾桌上的紙張。
周正咽了口吐沫,隨後湊到她的耳邊道:「晚上咱們再來!」
說罷,也不等馮之舒回話,他便快步跑了出去。
而此時,馮之舒的臉頰已然紅到了耳朵根。
來到外面,便見姜武正一臉焦急的在門外等待。
看到周正,他連忙說道:「走走走,快去軍營!」
看著他焦急的樣子,周正忙問道:「怎麼了?軍營出事了?」
姜武臉色一陣難看,他搖搖頭道:「也不算出事,就是突然來了一夥百姓,想要入軍籍,加入咱們白溝屯。」
「人太多,起碼有上千人,咱們營地都快被他們踏平了!」
此話一出,周正也是大吃一驚。
這軍屯兵不是出了名的狗不理嗎?怎麼突然冒出來這麼多人?
馬不停蹄的來到軍營,便見這裡確實圍攏了不少人,其中不乏二十來歲的青壯,當然還有一些北燕逃難過來的難民。
雖然林業已經允許軍屯收納北燕難民了,但仍有很多人沒被接納,正在四處流浪,現在看這架勢,估計全跑這裡來了。
朱洪和何必正帶著人努力維持秩序,但也難以抵擋這些人的熱情。
就在這時周正來了。
「幹什麼幹什麼?要衝擊軍營嗎?」
洪亮的聲音在眾人身後響起,這些人紛紛回過頭來。
何必和朱洪也鬆了口氣,他們倆人已經在這撐了半天了,若非周正定下的軍規中,有嚴禁和百姓起衝突的一條,他們都想著強行驅離了。
「屯長,你可來了,他們都吵著要加入白溝屯!」朱洪上前說明了情況。
周正微微點頭,隨後他鷹隼般的目光便在眼前這些百姓們的身上掃視,被他看到的百姓們紛紛低下頭根本不敢與之對視,也不敢再隨意吵鬧。
眼見將場面鎮住之後,周正便輕聲說道:「你們要當兵?」
聞言,一名尖嘴猴腮的男子上前道:「對,我們要當兵,我們要打遼人!」
有一人帶頭,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道:「我也要當兵,我也要打遼人!」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場面再次混亂了起來。
這時,何必湊到了周正身旁說道:「這些人全都是聽說了咱們白溝屯,吃得飽,穿得暖,死了還給撫恤,還幫著照顧家人才來的。」
周正聞言微微點頭,這一點他已經想到了。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平日裡軍屯都是罪犯發配的地方,一般的良民,死也不會來這。
而周正暫時也還沒有用教員的思想對他們進行武裝,指著這些老百姓突然開竅報效國家,那估計是純屬做夢。
看著這烏壓壓上千號人,周正也有些頭大。
白溝屯滿編制是八百人左右,現在正式的軍卒有三百多人,軍屬則有四五百人。
五千多畝土地,養著幾百人還算富裕,若再將這一千多人收納進來,估計很多人就要喝西北風去了。
略微思索片刻之後,周正朗聲說道:「好了好了,你們的想法我都知道了,但募兵一事也不得馬虎。」
「今日我想辦法弄出個章程出來,明日你們再來,到那時只要通過選拔,便可進入白溝屯成為一名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