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江九兒的信

  負責掃尾的土匪們,看到朱洪等人之後,半分戀戰的意思都沒有,一聲風緊扯呼,這些人便丟下手中的東西,開始往山上逃竄。

  朱洪想要追擊,但想到周正的命令,最終也只能按下了心思,隨後,他又趕忙去白溝屯的其他富戶家中巡視。

  結果自然都是如此。

  也就是說,江九兒打著劫掠周家的由頭,以及後來的諸多手段吸引周正的注意力,而她則早已暗中開始搶掠白溝屯的其他富戶。

  等周正意識到這一切的時候,為時已晚。

  看著這一座座化為廢墟的豪宅,周正面沉似水。

  「現在怎麼辦?」姜武有些哭笑不得的問道。

  若是平時,這些人家中遭劫,他定是拍手叫好的那個,但現在,他們折騰了一夜,東西讓人搶走了不說,還讓人戲耍了半天。

  聽到這話,周正也是無可奈何。

  他看著周圍的田地,無奈的搖頭道:「上報吧,不管怎麼說也是幾十上百條人命。」

  姜武聞言也是一嘆。

  就在二人巡視之際,一名身穿綢子衣服的中年男子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周叔公!周叔公救命啊!」

  來人正是被江九兒拿來吸引周正注意力的周家大財主。

  周正左右看了看,有些懵逼道:「誰是周叔公?」

  中年男子哭喪著臉來到周正面前,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周大屯長,您就是我的周叔公啊!」

  「啊?」周正一臉懵逼。

  周財主解釋道:「昨日我翻了翻我祖上的家譜,發現您的父親,是我烈祖爺的叔叔的玄孫,按著輩分,我就應該叫您一聲叔公爺啊!」

  周正人都傻了。

  烈祖?那是什麼祖輩?玄孫?那又是什麼輩分?再說了,我又不是白溝屯的人,我爹是誰你知道嗎?就亂攀關係?

  還不等他回過味來,周財主便連忙磕頭道:「叔公爺,您可要救救我啊!我們家到我們這一代,可就我們這一支獨苗了!」

  「您就算不看在我爺的面子上,也要看在我烈祖的面子上啊!」

  說著,周財主便給周正連連磕頭。

  周正瞠目結舌。

  他並沒有上前攙扶對方,而是直接問道:「先別攀關係,你先說說讓我怎麼救你!」

  周財主聞言,忙抬頭道:「叔公爺,這情況你也看到了,他們幾家全都被搶了,就剩下我了,搞不好哪天我也要遭劫,您是我叔公爺,可不能不管啊!」

  果然是為了這事。

  看著眼前不停給自己磕頭的周財主,周正從懷中拿出了他曾寫下的,關於自己購買白溝屯土地的條據。

  「周財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

  「明跟你說吧,這些人家中,不僅財物和糧食遭劫,人也一個不剩的全都被土匪殺了。」

  「你要是真想活命,便聽我的,留下財物和糧食,直接帶著你的家小走人,我也不再追究你擅自買賣軍屯土地的罪名!」

  「如若不然,我不僅要抄了你的家來填補這些年來,你拖欠朝廷的賦稅,你還要打一頓板子,流放三千里!」

  此話一出,剛才還在那磕頭的周財主,瞬間站起身來,他瞪眼看向周正想要呵斥,但想到那可怕的土匪,他有忙放低了姿態說道:「叔公爺,這土地是我爺爺,也就是您兄弟花錢買來的,當時可都是用的真金白銀,而且當時的軍屯屯長也都是同意簽字的,您怎麼能說我擅自買賣軍屯土地呢?」

  「而且,之前您讓我寫條子的時候,不是說了嗎,寫了條子便不追究了!」

  周正沒好氣道:「別叫我什麼三叔公了,我沒你這麼大的孫子!」

  「還有,擅自買賣軍屯土地的罪名,就在大乾律令上寫著,不信你自己翻去。」

  「我這有你親筆寫的買賣的人名和時間地點,你也別想抵賴。」

  「現在,我估計你爺爺也早就死了,擅自買賣軍屯土地的罪名,或許輪不到你。」

  「但這些年來,你種著軍屯的土地,卻一分賦稅沒有繳納過,如此一來,拖欠隱瞞賦稅的罪名也不輕。」

  「本屯長現在清理軍屯,限你三日之內將你自購買土地之日起拖欠的賦稅全部補上來,再將所有土地交出,不然的話,我便要親自動手了!」

  聽到這話,周財主徹底傻了,他原以為找周正攀攀關係,能讓他幫助自己守住家門,誰知,這傢伙竟要自己補繳賦稅!

  若真從購買土地之日算起,那大幾十年的賦稅,就是把自己賣了也補不起啊!

  但看周正的樣子,也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

  強忍著心中的怒火,他上前道:「叔公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有什麼事,你就說吧,我忙著呢!」周正已然撇過頭去。

  周財主硬著頭皮從懷中掏出了兩張銀票,陪著笑臉說道:「叔公爺,您來白溝屯這麼久,孫兒這些年也沒去拜訪一下,這兩千兩銀子就當做孫兒給您的賠禮吧。」

  被戲耍了一夜,周正此時心情正是焦躁之時,這傢伙偏偏又不知好歹的攪鬧不休,一時間周正也火了,他一把將周財主手中的銀票打飛出去,然後厲聲說道:「我和你明說吧,我讓你們寫這些條子,就是為了告狀時清算你們拖欠的賦稅好用。」

  「今日趁我忙於軍務,沒時間抄你的家,趕快帶著你的家小快滾,不然等我騰出手來,將你全家送入大獄!」

  「滾!」

  說這話的時候,周正煞氣十足,嚇的周財主兩腿直哆嗦。

  呵斥完之後,周正又對一旁的魯大壯道:「大壯,你隨他回家,讓他帶著家小趕緊滾,若敢帶走金銀財物,直接送官!」

  「啊!叔公爺,您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周財主聲音都有些發顫。

  然而,周正卻無半分心軟,他寒聲道:「這些年來,被你逼死的長工、短工、佃戶們還少嗎?」

  「還有那些你強搶到家中,第二天便上吊自殺的大姑娘小媳婦。」

  「現在,我逼起你來,你倒是哭爹喊娘了,想想你逼他們的時候,老子算是客氣了。」

  「來人啊!把他給我打出去!」

  一聲令下,幾名士兵操著棍子就來了。

  因為軍屯土地太少,所以士兵們為了能繳納賦稅,為了能活命,有的甚至會租用附近地主們的田地,這位周財主便在此列。

  這傢伙可謂是吝嗇到了極點,錙銖必較不說,還經常在收成的時候漲地租,搞得耕種他土地的佃戶們莫名其妙就要多交租金。

  有的人去找他理論,結果直接被他的打手打死。

  當然,他每年也給嚴峰不少銀子,所以嚴峰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根本不管。

  今日,這些被他欺壓的兵卒們,可算是找到報復的機會了。

  看著那些凶神惡煞的士兵,周財主嚇得屁滾尿流,親戚也顧不得認了,趕忙逃走。

  魯大壯則樂呵呵的跟了上去,他還要搜刮周財主家的財物呢!

  周正原本的打算便是在收拾了雁盪山的土匪之後,再通過這些條據,將各大富戶的土地和銀錢糧食收歸國有。

  可現在,他棋差一著,這些人的錢財糧食,基本上全都讓江九兒搜刮空了,剩下的,便是些殘羹剩飯,根本沒有多少。

  當然,那些土地江九兒還是搶不走的,周正直接派人將土地重新劃界制定了新的界碑。

  如今,所有被兼併的土地,也算是全都被他收回來了,只是過程讓人不太滿意罷了。

  收拾好殘局之後,周正將這裡發生的事情寫成公文,連帶著那些土匪的人頭,全都送給了林業。

  因為指揮失誤,導致百姓死傷不少,為了贖罪,周正也顧不得賣軍功了,直接將黑煞虎等人的頭顱一併送了去。

  公文裡面,周正承認自己指揮失誤,請求林業治罪。

  然而,當看到黑煞虎等人的人頭之後,林業不僅沒有治罪,反而是直接將白溝屯屯長的任命書發了過去。

  如此一來,周正頭上的那個代字算是去掉了。

  至於那些富戶的死傷,估計也就那樣了,最多趙孟珍找找茬,到時候,自己躲著他便是了。

  可事情的發展,卻是完全出乎了周正的預料。

  在將黑煞虎的人頭交上去的第三天,趙孟珍對周正的嘉獎文書便到了。

  文書之中,趙孟珍將周正夸的天花亂墜,絲毫沒有提及那些財主們被殺的事情,同時,在文書的末尾,趙孟珍還提到,要為他向朝廷請功。

  這可讓周正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就算黑煞虎常年禍禍邢州來往的商旅,也不至於讓那個趙孟珍如此激動吧。

  還是說,這老王八,在想辦法給自己挖坑呢?

  就在周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際,一封信的到來,卻是解開了他心中的疑惑。

  周正兄台,見信如唔。

  上次小河鎮外匆匆一別,已有半月之久。

  如今,黑煞虎已除,侵占軍屯土地的富戶豪紳們也盡數伏誅,其下財物,你我各自瓜分一半,雖未細算,但應該相差不大。

  你我約定之事,悉數完成。

  雖過程不盡如人意,但結果卻算是盡善盡美。

  實話實說,山上落草為寇者,十之八九是官逼民反,朝廷之事你應知曉一二。

  小到小吏,大至皇帝,一溜煙斬過去,冤屈者不足五指之數。

  我聽聞,你先前也是無名小卒,受盡欺辱,想來應該能理解我等之苦楚。

  如今,劫掠這些為富不仁者,山上兄弟們也算是有了糧食積蓄,一年之內定不會再下山。

  兄台有天日之表,龍鳳之姿,絕非池中之物,待風雲際會必可一飛沖天,風舞長空,龍騰九霄。

  故而希望兄台,不要再與我等悲苦之人為難。

  待得兄台高升之際,我等必定送上厚禮,以謝恩德。

  另,再送厚禮一份,此物乃是先前黑煞虎逼迫邢州知府趙孟珍所寫,有了此物,那廝必不敢再與兄為難!

  望兄台好生思量,小女子江九兒,率雁盪山老弱婦孺、孤寡鰥獨八百有餘,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