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當逃兵

  聽到這,許百戶再也忍不住了,他怒斥道:「和我們一樣?憑什麼?我們是大乾的子民,他們是北燕的子民,是亡國奴,憑什麼能和我們一樣?我們不服!」

  其他幾名百戶同樣附和道:「就是,若是收留他們,讓他們為我們當牛做馬,賞他們口吃的倒也無妨!」

  「可現在,這些人毫無功績,僅看他們可憐,難道就要給他們土地,供他們吃喝嗎?」

  幾人一鼓動,其他被周正處置的士兵們也紛紛吆喝著反對了起來。

  若非這些人身上都帶傷,十有八九都已經鬧起事來了。

  而一旁那些北燕的百姓,也全都看了過來,包括正在記錄的慕燕然。

  看著眼前這一片嘈雜,周正的眼中滿是陰寒。

  他本不想殺人立威,但看這情況,自己越是縱容,這些人便越是起勁。

  閉上雙眼,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周正又將心中的殺念抹了去。

  不管怎麼說,殺人都不是最好的管理方法,就像後世黑心工廠的各種罰款規則一樣,簡單粗暴,卻容易讓工人們離心離德。

  真正好的管理方法,永遠都是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不到萬不得已,還是要收斂屠刀。

  再睜開雙眼,周正眼中的殺意和怒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睿智和冷靜。

  他平靜的說道:「你們說他們不配成為白溝屯的軍戶?」

  許百戶注意到了周正眼神的變化,那種獨屬於上位者和勝利者的平靜,讓他感覺到心中有些發虛,但話已經說出去了,他又不得不硬著頭皮道:「對!他們是一群亡國奴,只配當牛做馬!」

  周正冷笑一聲道:「你的意思是,所有北燕的人,都只配做牛馬?」

  此時,許百戶已經意識到周正或許在給他挖坑了,但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坑在哪裡,於是便繼續硬著頭皮道:「對,現在北燕已經亡國,亡國奴,便只配做牛馬!」

  「那北燕國的子嗣呢?」周正嚴厲追問。

  「父母且為牛馬,子嗣自然也是牛馬!」許百戶道。

  「你們也都這樣認為是嗎?」周正又看向其他人,此時他的語氣平靜了許多。

  那些跟隨許百戶鬧事的人們,一番猶豫之後,最終也點頭道:「對,我們也是這樣認為的!」

  聽到這話,周正笑了,他對著南方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哼,據我所知,現任虎威將軍,江南道總兵便是燕人的降將,你們是不是也認為他是牛馬?」

  此話一出,許百戶等人瞬間瞠目結舌。

  周正眨了眨眼又道:「除此之外,北燕也曾和我大乾有過姻親關係,甚至還有北燕國的公主派往我大乾和親,並誕下皇子。」

  「你們是不是……嗯?」

  這次,周正沒再說下去。

  許百戶等人聞言臉都綠了,他們哪裡還敢接茬,趕忙跪地磕頭道:「屬下知錯!屯長大人饒命!」

  一旁,那些燕人聽到周正的話後,則開始紛紛叫好。

  周正並未理會他們,而是接著對許百戶等人訓話道:「不管他們之前屬於大乾,還是屬於北燕,只要真心為我大乾出力,便是我大乾的功臣,我大乾便會有所賞賜!」

  「與之相反,若是吃著我大乾的飯,卻在砸我大乾的鍋,處處和我大乾朝廷作對,那便是叛逆,我大乾便要剁了那些人的腦袋!」

  「許百戶,你說對不對啊!」

  許百戶哪裡還敢反對,他連忙點頭道:「對對對,屯長大人所言極是!我等……我等定會為朝廷出力,聽您調遣!」

  聽到這話,周正冷哼一聲道:「許百戶,這是你第三次同我作對了,我初任屯長本不想動刀兵,可你若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死,那就別怪我軍法無情了!」

  許百戶聞言噤若寒蟬,屁都不敢再放一個了。

  收拾完這些人,周正扭頭又看向那些燕人,他沉聲道:「諸位,我剛才說的你們也都聽到了。」

  「我之所以收納你們,是想要收你們當軍屯兵的,所謂的軍屯兵就是平時種地當農戶,戰時打仗當士兵!」

  「說實話,這活計在大周算不上什麼好,甚至可以說是最差的,但對現在的你們來說,卻能保住性命,今後若是立了軍功,也能受封賞。」

  「願意留下的,便留在這,不願意留下,或者自己有更好出路的,吃完了飯即刻離去。」

  「明日清晨,我會在此點名,留下的便是兵,今後受軍規約束,走的就當我發善心請你們喝了碗粥。」

  對於這些國破家亡的燕人而言,別說是軍屯兵,就是真正讓他們當牛做馬,只要能活命,他們也會立刻答應下來。

  所以,這些燕人齊聲道。

  「大人,我們願意留下來!」

  「對,我們願意留下來!」

  「大人今日讓我們吃上了飽飯,恩同再造,我們當然要以命相報,今後我們就跟著大人了,刀山火海絕不後退!」

  「對!刀山火海,絕不後退!」

  聽著這震耳欲聾的呼喊聲,許百戶等人徹底傻眼了,之前他還想著要串聯軍屯內的一些人,搞非暴力不合作,以逼迫周正就範。

  但現在人家眨眼間便又拉過來這麼多青壯人丁,哪怕白溝屯剩下的二百人全都和他串聯也不會再有半點用處了!

  他和蔣百戶幾人對視一眼後,最終選擇了默默隱到黑暗之中。

  周正也並未離去,而是和慕燕然留在此地登記姓名,同時,他也拿出了軍屯帳冊開始規劃給這些人的土地。

  忙活了整整一夜,當天光放亮的時候,周正再次擂動戰鼓。

  和上次不同,當戰鼓響起之後,所有的士兵第一時間便向著校場跑來,無一人再缺席。

  而當看到軍營內那些衣衫襤褸的燕人之後,士兵們明顯有些摸不著頭腦。

  就連姜武也湊了上來問道:「這些燕人是怎麼回事?」

  周正解釋道:「我打算收納這些燕人充實一下白溝屯的人數!」

  聽到這話,姜武臉色大變,他說道:「這些燕人怕是有四五百人,若全部收編了,他們的人數比我們大乾軍卒的人數都要多,若這些人有所異心,那豈不是麻煩了?」

  這一點周正並不贊同,他說道:「如今北燕已經被滅國,他們就算有異心又能如何?再說了,四五百人在白溝屯算是不少,可放眼整個大乾,連個水漂都打不起來。」

  「再說了,以軍屯兵的待遇,正常的大乾百姓,又有誰肯主動前來當兵?」

  「若不另想辦法,又怎麼可能恢復白溝屯的戰力呢?」

  姜武聞言思慮片刻後,也不再表示反對,但他還是有些擔心道:「那收編他們之後,你打算如何供養?」

  「就算把部分土地收了回來,也絕對供養不起這麼多人!」

  周正聞言笑了,他說道:「放心吧,不出半個月,我定會將白溝屯五千多畝土地,分毫不差全部奪回來!」

  見他如此自信,姜武最終也只能點頭。

  和他這個二把手商定之後,周正找到了朱洪道:「朱洪,本官現在任命你為白溝屯的典吏,負責看守庫房,以及清點軍屯名冊。」

  「這些是昨日我收編的一些軍屯兵卒的名單,今天你將所有人清點一遍,留下的今後便是自己人了,若是沒有的,便劃掉名字!」

  朱洪是個老實肯乾的漢子,讓他看守庫房周正是比較放心的。

  朱洪也沒多想,接過花名冊便答應了下來。

  隨後便是點名了。

  周正並未留在這,而是馬不停蹄的找到了何必,問道:「昨日交代給你的事情辦的怎麼樣?」

  何必賊眉鼠眼的說:「放心吧,消息都已經散發出去了,我說你已經向丞相大人說明情況,要查抄那些私賣土地的貪官污吏,並不打算收拾那些購買土地的人。」

  「那些老財主們,一個個樂開了花呢!」

  周正又問:「他們不知道是我派你去的吧。」

  何必連連搖頭:「不知道,不知道,是白所修的管家親自找到的我,請我去的,對了,他們還塞給我幾張銀票呢!」

  說著何必便要從懷裡將銀票拿出來。

  周正見狀按住了他的手道:「收起來吧,只要你事辦的漂亮,今後這種機會多的是!」

  何必一聽頓時喜笑顏開:「如此,就謝過屯長大人了!」

  周正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然後便又讓他回到了隊伍之中。

  搞定了這些之後,周正便想規劃出一片地方,讓這些燕人修建房屋,畢竟總住在校場也不是個事。

  然而,還不等他外出勘察,便見姜武帶著徐裴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周正,不好了!」

  周正皺眉:「怎麼了?」

  姜武說道:「昨夜許百戶他們帶著一些人跑了!」

  聞言,周正也並不意外,昨日自己又是搶了他們的糧食和銀子,又分了他們的田地,推平了他們的房子。

  這些人幾次想要鬧事,也被周正壓的死死的。

  若是老實人倒也罷了,可偏偏這些人之前便是兵痞惡霸,若能忍受才值得奇怪。

  「按著規矩,逃兵應當如何處置?」

  姜武道:「上報,然後全力追捕!若只是逃了倒也罷了,若這些人上山為匪,闖出什麼禍事來,就麻煩了。」

  「這些人和嚴峰關係也不怎麼樣?他們這麼多人,想要去周遭村落隱姓埋名也沒那麼容易。」

  「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是跑到山上當土匪了。」

  周正思索片刻後,說道:「去追一下吧,我去上報,能追上最好,若是追不上,確定他們上了那座山頭也行,等來年開春,帶兵剿了他們便是。」

  「嘶,你要上山剿匪?」姜武大驚。

  周正道:「是啊,別忘了,你我都還是代任,真想坐穩這個位置,總歸要立下一些功績出來,剿匪是最合適的。」

  「好了,折騰了一夜,我也該回去休息一下了,姜叔,你就近找些荒地,讓他們在那裡建造房屋吧,不管怎麼說,也得先給這些人安排個睡覺的地方。」

  說罷,周正便打著哈欠向家的方向走去。

  姜武見周正這個屯長都如此輕鬆,那他這個副屯長,自然也懶得再操心,聽安排便是了。

  回到家的時候,陳新蓮已經帶著馮之舒在刺繡了,而同樣忙了一夜的慕燕然則先一步回家呼呼大睡起來。

  見周正回來,馮之舒忙放下針線道:「相公回來了,我去做些飯食。」

  周正忙擺手道:「不了,我在軍營已經吃過了,你先幫我另外起草一份公文吧!」

  「哎!好!」馮之舒溫婉的應了一聲,隨後便拿出紙筆開始磨墨。

  周正在公文上補充了那些人當逃兵,以及自己招募了一批燕人的事情。

  公文寫完之後,周正撓了撓頭又問道:「嘶!這東西,應該如何寄出去?」

  聽到這話,馮之舒笑著說道:「交給驛站便是,驛站每日都會有專人送這些公文信件!」

  「行,我知道了,等下午我便送去!」周正打了個哈欠,然後道:「我先睡會啊!」

  說罷,他便鑽進了屋子裡,沒一會,鼾聲便響了起來。

  聽到這聲音,馮之舒無奈的笑了笑,然後她便拿起了兩封公文道:「娘親,那我去一趟吧!」

  陳新蓮笑了笑道:「嗯!去吧!」

  另一邊,經過一番清點,去掉那些老弱婦孺之外,剩下年歲差不多,能真正充當戰力的兵卒,也還有二百來人,和白溝屯剩餘的人數大致相當。

  姜武當了這麼多年的兵,對治軍的經驗還是有的,他當即便重新分配了隊伍,將所有人以十人為一隊,全部打散重組。

  重組之後,他便開始動員所有人在附近的荒地上脫土坯,修建房屋。

  此時正值冬季,大地都被凍結了,所以,這並不是什麼輕鬆的活,但對這些燕人難民而言,卻是快樂的,因為從現在開始,他們便有個落腳的地方了。

  至於老弱婦孺,若有青壯隨行的,便和青壯在一起,若只是獨身一人的,姜武便不知道如何安排了,只能等周正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