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朝廷黑暗

  「爹?」姜瑤的手頓了頓,她抬頭思索片刻,說道:「女兒覺得爹和周大哥差不多啊,講義氣,勤快,為人厚道本分,從不和嚴峰他們同流合污。」

  「寧可自己吃點虧,也不為難別人,就是脾氣大了點,經常得罪人。」

  姜武聞言也是一聲長嘆,他說道:「就是因為我和他性情差不多,我才不想讓你跟了他。」

  「你爹厚道本分了一輩子,現在落成什麼樣?軍功被上級冒領,原本說好的百戶,成了軍屯的伍長!」

  「向外面借出去的銀子,也全都打了水漂,現在還把人全都得罪光了,你說,你爹落了個什麼?」

  「閨女,我告訴你,現在的好人不吃香,想要飛黃騰達,就要變壞,你只有變成壞人,別人才不敢惹你,才會怕你,才會敬你三分。」

  「我現在看到周正那樣子,就感覺看到年輕時候的自己,說實話,真想上去抽他兩巴掌。」

  「這種人,當朋友可以互相照顧,但讓我女兒嫁過去跟他吃虧,那是萬萬不行的。」

  此時的姜武對周正還是之前的印象,雖說這兩日周正和以往有些不同,多了幾分果斷和衝勁,不過性格方面卻也沒多大改觀。

  然而,姜瑤對此卻不認可,她說道:「爹,你說的不對,地痞流氓全都是壞人,那我嫁過去你能放心嗎?」

  「嗯!你……」姜武大怒,但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憋了半天,最終他拍著長椅道:「他要是敢欺負你,老子廢了他!」

  姜瑤反問道:「廢了他?廢了他,那您女兒不成了寡婦了?再說了,您活著的時候他不敢欺負我,那您要是走了,他欺負我,誰又能給我撐腰?」

  這下姜武沒話說了。

  姜瑤一邊按揉,一邊說道:「爹,您不會是想找一個,對別人壞,就對我一個人好的傢伙吧!」

  這話算是說到姜武心坎里去了,但老頭子也不傻,知道女兒是在調侃自己,於是便斥責道:「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嘿嘿!爹您還不是老糊塗嘛」姜瑤笑了起來,聲音如銀鈴般清脆悅耳。

  姜武也只能一聲長嘆。

  這時,姜瑤又說道:「今天周正大哥幹的事情您也看到了,現在他已經是屯長了,以他的本事,未來說不定能當上個將軍什麼的,您說呢?」

  「將軍!救他!」姜武連連搖頭:「別做夢了,你以為那個李相國讓他當屯長是幫他,我告訴你,這是在害他。」

  「白溝屯這麼多年,軍屯土地全被軍官賣給了豪強地主,李相國讓他接任屯長的第一件事,便是收回那些土地。」

  「你覺得那些豪強地主會乖乖把土地交出來?他們背後,哪個沒有官員撐腰?想要回土地,做夢去吧!」

  「而且,現在北方關係緊張,若真打起仗來,他第一個便要衝上去當炮灰!」

  「當將軍,呵,能活過今年就不錯了!」

  姜瑤一聽來了精神,她試探道:「那要是周大哥將土地收回來了,而且活過今年呢?」

  姜武迅速明白了女兒的小心思,他搖頭道:「活過今年又怎麼樣?收回土地又怎麼樣?」

  「等他把所有事辦妥之後,朝廷一紙公文下來,免去他那個屯長的職務,再由那些關係戶們上去,他又能如何?帶人造反嗎?」

  姜瑤不服道:「那不是還有李相國呢嘛。」

  「李相國?李相國日理萬機,他能顧及的上一個小小的屯長?」姜武冷笑道:「還有,我明告訴你,他周正今天是當著相國的面,把自己的頂頭上司扳倒的,這便犯了官場大忌。」

  「還從來沒有下屬,能在扳倒自己的頂頭上司之後,頂上去的,就算有這種情況,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幹。」

  「若都按著他這種辦法來,下面拱上面,那我大乾的朝廷,豈不是全亂了套?」

  「所以,不管怎麼看,他這個屯長都干不長,至於我這個副屯長,呵呵,也就那樣!」

  姜瑤從未接觸過這種朝堂厚黑學,所以在聽到老爹的話後,她直接愣在了原地:「啊!那這樣的話,周大哥豈不會被氣死?」

  姜武隨手摸起桌子上的菸斗道:「唉,官場就是這樣,你爹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不也沒氣死?」

  說話間,他已經將菸斗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他的思緒似乎也回到了自己年輕時那金戈鐵馬的年代。

  姜瑤的手此時也停了下來,他看了看滿臉溝壑的父親,不由得心中一緊:「爹,既然您已經經歷過一遍了,為什麼不幫幫周大哥,就當是幫幫年輕時的自己?」

  姜武掃了女兒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怎麼幫?大乾朝廷那些狗官有點小權的時時刻刻都想把自己的小權用上,哪怕和他們沒有利益衝突,也會想方設法的卡你,治你,氣你,就為了彰顯他們高人一等的權利。」

  「這還是沒利益衝突的情況下,你知道一個屯長,一年能撈多少銀子嗎?」

  「這職務給了自己人,一年能賺多少銀子,又能換來多少土地,你想過嗎?」

  「好了,不和你說這些了,總之一句話,他這個屯長當不長,搞不好還會有殺身之禍。」

  姜瑤仍是不服,他說道:「那周大哥救了李相國的妻女,難道也就一點用處沒有?」

  姜武搖頭輕笑:「李相國?呵呵,這個級別的官員,更是沒良心,他只是拿周正當籌碼利用罷了,用完一丟了事,除非他腦子壞了才會站在你這邊。」

  說到這,姜武已經不想再說下去了,他擺擺手道:「好了好了,你爹這輩子就這樣了,我不想你再走我的老路。」

  「若是之前他誠心誠意的前來求親,我說不定還會鬆口,現在這情況,我更不可能讓你嫁過去。」

  「你也就死了這條心吧,等明天,我就讓王婆幫你說媒,老實本分也好,奸貪油滑也好,總之只要不是周正,一切都行!」

  姜瑤一聽急了,她鼓著嘴巴道:「不行,除了周大哥,我誰也不嫁!」

  因為太過疲憊,姜武似乎也失去了和女兒爭辯的力氣,他擺擺手說道:「好好好,不嫁便不嫁,爹還幹得動,再養你十年也養得起。」

  「好了好了,你別在這吵我了,先讓我睡會覺吧!」

  然而,姜瑤卻並沒有放過她老爹的意思,只見小丫頭直挺挺的站到姜武面前道:「爹,敢不敢打個賭!」

  「什麼賭?」姜武合上雙眼輕聲道。

  「就賭周大哥這個屯長能幹下去,就賭天底下的官員,還有一部分是有良心的好官!」姜瑤強硬道,此時她的眼神,倔強的近乎於固執。

  緊閉雙眼的姜武一聲嗤笑:「呵!你這丫頭又不講信用,和你打賭又有什麼用?」

  姜瑤咬牙道:「爹,若這次我賭輸了,你讓我嫁給誰我就嫁給誰,絕無二話。」

  「但你要是賭輸了,我想嫁給誰就嫁給誰,你也不得再干涉!」

  聽到這話,姜武睜開了眼睛,他死死的盯著女兒道:「說話算話?」

  「一口吐沫一個釘!」姜瑤瞪圓了眼睛,無比的強硬!

  姜武一聽也來了脾氣,他沉聲道:「好!就按你說的,他周正要是能幹滿一年的屯長,你說怎麼辦我就怎麼辦,可同樣的,他若干不成,你也就聽話嫁人。」

  「這次,你若是再耍無賴,你爹我綁,也要把你送出去!」

  「到時候別說提你娘,就是提你姥姥也沒用!」

  看著一臉正色的父親,姜瑤心中還是有些發虛的,不過話已經說出去了,現在便收回來,實在不像話,於是她咬牙說道:「好,一言為定,誰耍無賴,誰就是……就是小狗!」

  「去你娘的!滾!」姜武一聲厲罵,仰頭便躺回到了長椅上。

  姜瑤不再理會老爹,而是屁顛屁顛的來到了周正家中。

  此時,周正正在酣睡,馮之舒和慕燕然又去了集市。

  屋內便只剩下陳新蓮以及還在沉睡的馮之雲。

  見姜瑤進屋,陳新蓮忙招呼道:「姑娘你來了,快來坐!」

  此時,姜瑤也搞清楚了,二人並非周正的妻子,而是馮之舒的母親和妹妹。

  她甜甜一笑,說道:「伯母別客氣,我就是過來轉轉!」

  聽著內屋的鼾聲,姜瑤也沒說出自己的目的,但就算如此,陳新蓮也猜出了她是來找周正的。

  於是便道:「周正昨天忙了一宿,剛剛才睡下,若有什麼事和我說也一樣。」

  姜瑤看著陳新蓮,只覺眼前這位伯母氣態上似是有些不一般,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夫人,再想到其是被人從京城發配而來的身份。

  姜瑤便試探性的問道:「伯母,聽說您是從京城過來的,您在京城是做什麼的啊?」

  陳新蓮聞言一怔,他曾告誡過女兒,不要隨便說自己的身份,一來戴罪之身沒什麼好炫耀的,二來也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於是,她便隨口說道:「只是普通的商賈人家,當家的犯了點事,我們娘仨便被發配到了這裡。」

  姜瑤聞言頓時有些失望:「哦!原來是這樣!」

  但緊接著,她便又問道:「對了,那您在京城認識什麼達官貴人嗎?」

  這話讓陳新蓮提起了警覺,她挑眉道:「嗯?你問這個做什麼?」

  姜瑤撇了撇嘴,隨後便將之前和父親的話說了一遍,當然,關於打賭的事情,他略去了一些。

  陳新蓮聞言也是無奈一笑,她說道:「你爹說的沒錯,現在朝中十之八九都是你爹口中的那種官員。」

  「他們奸貪誤國,尸位素餐,官官相護已然成了我大乾的禍害。」

  「但也有一些官員是真心為了大乾的江山社稷,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今天你們碰上的那位李相國便是這種人!」

  「我曾和他有過一面之緣,這一點絕不會錯的!」

  姜瑤一聽頓時驚住了:「啊!您在京城還見過李相國?」

  陳新蓮也是一愣,她忙解釋道:「那次李相國出行,有人攔了車駕喊冤請命,李相國親自問詢的時候,我湊巧見了他老人家一面!」

  姜瑤噘著嘴點了點頭道:「嗯,還是在京城好,時不時還能見到一些大官,弄不好還能見到皇帝咧。」

  陳新蓮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也是滿臉笑意,她說道:「皇帝陛下可不好見,他平日裡是不會出宮的,就算出來,也會有御林軍護衛清場,平頭百姓是絕對見不到的!」

  姜瑤一聽頓時有些失望:「哦,原來是這樣啊!」

  「算了,既然周大哥還睡著,那我便先走了,勞煩伯母把我剛才的話告訴他,讓他小心些,我還有老爹要伺候,不能常來,先走了!」

  說罷,姜瑤轉身離去,陳新蓮則將其送出了家門。

  回到屋內,馮之雲瞪著黑漆漆的大眼睛看向母親道:「娘,咱這是在哪啊!」

  這幾日馮之雲被燒的暈暈乎乎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如今退了燒,頭腦自是恢復了過來。

  看到女兒醒來,陳新蓮忙走了上去:「雲兒,你還好嗎?」

  馮之雲點了點頭道:「還好,就是身上黏黏的好像出了很多汗。」

  聽到這話,陳新蓮鬆了口氣道:「出汗就對了,出汗你的病就好了!」

  「咱們現在是在你姐夫家裡,一會你姐姐也就回來了!」

  「姐夫?」這時,馮之雲隱約有了些記憶,她下意識的看了眼鼾聲正濃的內屋,隨後點了點頭道:「哦!知道了!」

  之後,陳新蓮又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馮之雲大病初癒,只是默默地聽著。

  娘倆一直聊天聊到晚上,馮之舒和慕燕然也各自抱著被褥走了回來。

  看到妹妹醒來,並恢復了精神,馮之舒忙將被褥丟到床上上前道:「雲兒,你醒了!」

  「姐……姐姐!」馮之雲有些結巴的說道。

  慕燕然則沒那麼開心,她沒好氣的將被褥丟到床上,然後道:「花了那麼多銀子買藥,可不醒過來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