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皇帝也覺得遼軍圍住鎮北關之後,便不再南下,應該是準備不足,所以便也沒太當回事。
只是調集了一些兵力拱衛京城,防止最壞的情況出現罷了。
李文綱也曾據理力爭,但京城的官員們大多都支持張國昌,他也毫無辦法。
現如今,鎮北關被圍了一個多月了,從北邊逃難過來的百姓和士兵越來越多。
遼軍在他們口中也被吹得神乎其神。
什麼有十萬鐵騎,且個個身披鎧甲以一當十,見人就殺,不留活口,像是野獸一般,弄不好還喜歡吃人。
如此一來,京城的高官們就有些慌了。
他們的官位雖說是江南士族們推上去的,但比起前程還是性命比較重要。
於是,許多人開始動搖,認為應該調集重兵北上。
宣和皇帝也在此刻清醒了過來,今日便是他召集朝臣商議此事的日子。
眾大臣上殿。
先前便力主出兵的李文綱直接站出來說道:「陛下,如今鎮北關已被遼軍圍困了一個月之久,四周的軍屯堡壘也全都被遼軍攻破。」
「現在應該立刻調集大軍北上支援鎮北關,將遼軍驅逐出境!」
李文綱說罷,宣和皇帝連連點頭:「不錯,朕也覺得是時候出兵了,眾愛卿覺得如何?」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沒再提反對意見。
然而,就在李文綱覺得大事告成的時候,一旁的張國昌卻站了出來。
「陛下,李相說的不錯,臣也覺得應該立即出兵。」
「只是,臣在想,目前京城周圍的大軍,堪堪只夠拱衛京師,若要北上馳援,理應再從旁處調兵!」
「且,還需要大量糧草輜重,最重要的是,目前京師無大將,我等還要商議出來一名統軍將領才對!」
張國昌說完,李文綱臉都綠了,他急道:「鎮北關如今危在旦夕,張相為何還要從別處調兵來浪費時間?」
「依我看,先將京師的大軍調出一半北上支援,再從各地調集大軍拱衛京師便是!」
「至於糧草輜重,就近從京城徵調便是,統軍將領也不用旁人,先前的鎮北關總兵林業,正好在京述職,由他帶領大軍前去,必能解鎮北關之圍!」
聽到這番快刀斬亂麻的回答,張國昌卻只是輕蔑一笑。
「李相,正因鎮北關危在旦夕,我等才越是要沉得住氣。」
「你想,現在鎮北關是個什麼情況根本沒人知道,萬一大軍開拔之後,鎮北關正好被攻陷,遼軍失去牽制南下猛撲過來怎麼辦。」
「從鎮北關一路到京城並無堅城防守,如此一來,我軍便只得和敵軍野戰,到那時,我軍可就危險了。」
「一旦我軍再敗,到時候丟的可就不是鎮北關了,就連京城怕是也有危險!」
此話一出,周圍大臣紛紛附和點頭。
「不錯,相國大人說得有理,現在京城才是重中之重,不能為了救鎮北關,而把京城置於險地啊!」
「嗯!李相急於救援鎮北關沒錯,但這種軍國大事還是要考慮全面一些的好!」
「陛下,臣覺得應該聽從張相國的意見,待得萬事準備妥當之後,再行發兵!」
聽到眾人支持自己,張國昌仰起頭,輕輕的撫摸起了自己的鬍鬚接著說道。
「還有統軍將領,林業雖說先前當過一段時間的鎮北關總兵,但戰績平平,以他的實力,未必能打得過遼軍。」
「況且,兩廣平叛初顯成效,如果不及時鞏固,叛軍反撲豈不前功盡棄?」
「所以,林業應即刻回到兩廣,繼續主持平叛之事。」
「至於,北邊的遼軍,可再行斟酌統帥應對!」
聽到張國昌這番話,一旁的李文綱氣的髮絲倒豎,他怒道:「早在北遼攻滅大燕的時候,我便看出了他們的狼子野心,提議趁其立足未穩,調集大軍北上攻伐,你卻百般推諉。」
「遼國撕毀盟約揮師南下,兵鋒直指鎮北關的時候,我提議即刻發兵救援,你卻說什麼鎮北關城牆高大不必救援!」
「現在,鎮北關被圍了一個月,周遭堡壘已經被遼軍掃蕩一空,正是危在旦夕的時候,你竟還要拖延時間,阻止陛下發兵救援!」
「難道,你覺得,丟了鎮北關,只靠京城,便能擋住遼軍南下嗎?」
李文綱履任丞相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埋頭幹事,平日極少與人發生爭吵。
可今天,他實在是忍不住了。
若這次再聽這張國昌的,那他們大乾的朝廷,怕是都要完蛋了!
面對激動不已的李文綱,張國昌依舊淡然,他說道:「之前我也是審時度勢才向陛下提的建議,陛下也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同意的。」
「如今,李相說這些,是不是有意暗指陛下?」
說到這,張國昌一臉玩味的看向了李文綱。
後者橫眉瞪目,幞頭上的兩根直腳都在顫抖。
這種映射皇帝的大帽子扣下來,一般人也就慫了,但李文綱確實不懼,他咬牙道:「張國昌,這些事情全都是你進的讒言,如今出了事便一推四五六,又將鍋推到陛下頭上,你這種人,根本不配當丞相!」
「不,你根本不配為官,我要是你,現在就該向陛下請辭,回家歸養!」
被人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張國昌依舊風輕雲淡,他說道:「李相,我的丞相之位,乃是陛下任命的,是否請辭,也不是你說了算。」
「現如今,我們還是先商議如何調兵的事情吧,至於其他無用之言,還是留到以後再說吧!」
對方如此不要臉,李文綱也確實沒招,他若再年輕十歲,還能上去揍他一頓,現在的身子骨,怕是不行了。
這時,龍椅上的宣和皇帝也看不下去了,你們兩個掐架就掐吧,帶上我幹嘛?
於是,他輕咳兩聲道:「咳咳,兩位愛卿,今日朝會咱們商量的是發兵鎮北關的事宜,眾愛卿先解決了這個燃眉之急,至於其他的事情,以後再商議不遲。」
皇帝一句話,便為二人的爭鬥畫上了休止符。
隨後,他又看向李文綱道:「李相推舉林業將軍出任統領甚合朕意,林將軍在鎮北關多年,雖並無太大功績,但起碼熟悉地形,而且前段時間也曾擊敗過遼軍!」
「由他帶軍出征,再合適不過了,至於兩廣那邊,傳令,讓軍卒們暫勿輕進,鞏固戰果便是。」
提議得到肯定,李文綱面色稍緩,他對宣和皇帝躬身道:「是陛下!」
隨後,宣和帝又看向張國昌道:「不過,張丞相的擔心也並不是沒有道理。」
「如今鎮北關是個什麼情況,我等皆不知道,若是草率的派出大軍支援,一旦被遼軍伏擊,我等必將損失慘重。」
「所以,朕以為,可先派出一半京城守軍,由林業帶領於黃河渡口附近構築防線。」
「若遼軍攻破鎮北關南下,有黃河阻擋,我軍也能從容應對。」
「如果,鎮北關還守得住,等各路勤王大軍抵京之後,我大乾也可全力揮師北上,殲滅遼軍,以保我大乾基業無恙。」
「如此,二位丞相覺得如何?」
張國昌反應敏捷,他立刻躬身道:「陛下英明!」
李文綱對宣和皇帝的布置就不甚滿意了,在他看來,遼軍南下應該是倉促之舉,而他們的目的應該也只是攻破鎮北關,或者削弱鎮北關的防守力量。
只要他們派遣大軍抵達鎮北關,遼軍便會腹背受敵,不得不退。
可這些也都只是他的推斷而已,無法說出來。
況且,宣和皇帝的考慮也在情理之中,於是,李文綱在猶豫片刻之後,最終也只能點頭道:「陛下聖明!」
見二人都同意,宣和皇帝便揮了揮手道:「好了,如此眾愛卿便去安排吧!」
「記住,此事事關國家安危,各衙門不得互相掣肘,不然朕定不輕饒!」
「臣等遵命!」一眾官員躬身應聲。
走出大殿,李文綱輕蔑的看了張國昌一眼,隨後冷哼一聲大步離去。
老頭子雖說步履康健,但隱約間也能看出其有些氣力不足了。
與之相比,張國昌剛過天命之年,身體正值搞政治的黃金時期。
「李相啊李相!你為官這麼多年,到現在還不明白政壇的道理,真是可悲啊!」
一聲長嘆,張國昌大步流星的走出大殿,他剛一出門便有不少官員主動上前逢迎。
張國昌熟練的與這些人須臾客套。
在他看來,搞政治靠的就是話語權。
同一件事,你說往東,我偏要往西,你我爭論一番,你若是退讓了,那便是我贏了。
或許這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但在其他官員眼中看到的卻是,我的話語權要比你的重。
今後,其他牆頭草的官員也會越來越聽從我的話,有些事情也會越來越注重我的意見。
聽話的人多了,我的政治勢力和政治手段便越多,今後便會有越來越多的事情由我來進行決斷。
這樣一來,你就會被架空。
當沒有人再在意你的意見時,所謂的丞相也會變成一個毫無作用的虛銜。
當然,李文綱為官數十年,門生故舊無數,許多人都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這些人是不會聽從張國昌招呼的。
所以,張國昌這些年來便經常拿捏這些人的把柄,並將他們驅逐出朝廷。
如今,整個朝廷,能和李文綱一條心的已經沒有多少了。
最重要的是,張國昌還比較會逢迎皇帝,以贏得皇帝的歡心和信任。
皇帝聽他的,大臣聽他的,背後還有門閥大族的支持,在他看來,這場政治遊戲,他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另一邊,李文綱則沒想那麼多,他第一時間回到了兵部,林業已經在這等待許久了。
作為科舉出身的進士,又在底層軍隊摸爬滾打多年混出來的總兵,林業的能力毋庸置疑。
之前和大燕、大遼交手,由於對方也比較強悍,所以林業的戰績確實只能算是一般。
可當他調到兩廣去收拾那些土匪叛亂的時候,那完全就是大炮轟蚊子了。
去了沒倆月,便將那裡的土司首領全都幹掉或者抓住,他也得以回京述職。
不然,李文綱還真不知道可以派誰去支援鎮北關。
二人碰面之後,李文綱便將今日朝會的事情說了一遍。
當聽到得知皇帝讓在黃河渡口處組建防線的時候,林業站起身道:「這怎麼能行?黃河乃是懸河,於此地紮營,一旦敵軍破壞堤壩,多少大軍都將全軍覆沒!」
李文綱自然也知曉這一點,但這是宣和皇帝直接下的命令,他也沒辦法。
於是,他只能道:「那就找地勢較高的地方紮營便是,我全力調派各路大軍抵京,最多一個月,一個月後,你便可率軍北上!」
林業眉頭緊鎖,他沉聲道:「還有一個月,這段時間,河東道的百姓,怕是要受苦了!」
李文綱聞言也只能是一聲長嘆。
「唉,朝局如此,我等也只能是盡力而為吧!」
皇宮之中。
宣和皇帝正盯著御花園內的一株並蒂蓮花怔怔出神。
旁邊的太監總管沈觀端著茶盞湊上去說道:「陛下,請喝茶!」
宣和皇帝面無表情的接過茶盞道:「沈觀,你覺得李文綱和張國昌二人如何?」
沈觀聞言一怔。
眼前的這個皇帝說不上勵精圖治,但也絕不糊塗,平日裡他撈點錢什麼的倒也無所謂,但政務方面,宣和皇帝卻極少讓他插手過。
今日突然詢問朝中兩名丞相,沈觀一時間自然是不敢回答。
但皇帝問了,裝啞巴又不好,於是,沈觀便道:「回陛下,兩位大人皆是能臣、忠臣,不然陛下也不會任命他二人為丞相!」
宣和皇帝瞥了他一眼,然後又將茶盞放了回去。
「以後,少和張國昌來往,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此話一出,沈觀如遭雷擊,他趕忙跪在地上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宣和皇帝並未再理他,而是直接站起身離去。
等他走遠之後,沈觀才全身一軟,癱在了地上,他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汗水打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