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藏不露

  「哦?」

  看著面色平靜,好似只是秉公辦事並無私心的魏丕,魏帝只是輕輕皺了皺眉,流露出些許意味深長的神色。

  御極十七年,他見過多少形形色色的人,眼前這個四皇子的心思,他豈能不知道。

  不過知道是一回事,怎麼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謂君子論跡不論心,不管魏丕這些話的真正用意是什麼,只要真的有道理,他便也不會直接駁斥。

  「方才你九弟說了這許多,朕也覺得很有幾分道理,你又為何要堅持送他去做質子呢?」

  面對這近乎明知故問的話,魏丕只是淡淡道。

  「古人云,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九弟既能藏拙至今,說明其心性之堅非常人所能及;方才那番高論,又足以說明其智慧謀略之高深。」

  「當今天下正是大變之世,若是這等人才能藉此磨礪,則我大魏天下又能添一棟樑。」

  「請父皇明鑑聖斷!」

  一時間,幾個不怎麼聰明的皇子竟是被這番詭辯給繞了進去,看向魏丕的目光中不自覺多了幾分敬意。

  難道這傢伙......真的是出於公心?

  而略微帶了些腦子的,則是很快找出了他這番話的漏洞。

  那便是,所謂磨練,是建立在絕對安全,亦或是有兜底機制的基礎上的!

  九皇子去了北周,大概率就直接廢了甚至被殺,還談什麼磨練呢?

  不過,他們也都是心照不宣,看破不說破。

  畢竟,送走乃至弄死魏陽,是符合他們所有人利益的......

  「兒臣以為,四弟說得有理!」

  「兒臣以為,四哥這番話確實是正論,請父皇明鑑!」

  見眾皇子紛紛附和,魏帝只是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冰涼的目光中帶著幾分不怒自威的龍氣。

  那雙滿是滄桑的眸子裡,還隱隱流動著些許悲哀。

  龍生九子,難道非要互相攻訐嗎?

  他當然可以當即喝止乃至訓斥自己的這些兒子,但那又有什麼用呢?

  質子這個難題,仍是迫切需要解決。

  御書房內的氣氛,一時間陷入了令人有些膽寒的死寂,針落可聞。

  就在這時,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站了出來,打破寂靜!

  魏陽!

  「父皇。」

  「兒臣以為,四哥的話大錯特錯。」

  「其餘的諸位哥哥,也被帶到溝里去了。」

  此刻的魏陽,語氣不再如剛開始那般剛硬,而是將力量隱藏在了平靜之下,如同巍峨的高山。

  魏帝的眼神中,忽地多了幾分欣賞。

  這小子,學得很快嘛,這麼快就知道一個皇子該怎樣說話最合適了......

  「哦?」

  「陽兒,你又有什麼見解,說來聽聽。」

  「是。」

  「只是兒臣接下來說的這些話,可能有些不宜公開布誠......」

  這句話,更加勾起了魏帝的興趣。

  好小子!

  「眼下這御書房內,都是你的父親、兄弟,有什麼不能說?」

  「有話便說,朕絕不以言立罪!」

  見自己的皇帝老子都把話說到這份上,魏陽的最後一絲顧慮也消除了,當即將早就打好的腹稿和盤托出。

  「兒臣想問問父皇,問問諸位哥哥,這江山社稷,君臣百姓,孰輕孰重?」

  「換句話說,是有了君才有社稷,還是有了民才有社稷?」

  眾皇子聞言,一時間皆是變了臉色!

  這小子......是想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魏帝本人,面色倒是很坦然,似乎只是個置身局外的旁觀者。

  見無人敢回答,魏陽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兒臣以為,天下臣民,才是我大魏的江山社稷之本。」

  「大膽!」

  之前動手未遂,心中一直憋著邪火的五皇子魏褚,此刻像是終於抓到了把柄一般,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指著魏陽的鼻子便是大罵。

  「自古天地君親師,君父便是天,你老九竟敢在這胡言亂語!」

  「就算天下百姓都死絕了,只要君父還在,我大魏的皇統就還在!」

  「父皇,兒臣要參老九妖言惑眾,窩藏禍心,可能還想造......」

  不待他說完,魏帝卻是出乎眾人意料地一拍桌子!

  「你住口!」

  「議論就議論,朕方才便說了這是自家人說話,你在這扣什麼帽子?」

  「你就這麼想除掉你的九弟而後快嗎?」

  短短几句話如同一盆冰水,直接澆滅了魏褚的氣焰,讓他從頭涼到了腳底,當即跪倒在地,渾身顫抖。

  囂張跋扈,肆意妄為,那是對下人、對百姓的。

  面對眼前的父皇,他魏褚不過是一條狐假虎威的狗......

  「陽兒,你繼續說。」

  魏陽聞言,似乎並沒有被方才的帝王之怒嚇到,只是繼續平靜道。

  「五哥既然問了,那兒臣便回答。」

  「天生萬物都要靠人去採用,我太祖高皇帝天資英斷、睿識過人,得天下民心而用之,方才創建一番偉業。」

  「如今若依周夷,送兒臣做質子,則我大魏損失臉面是小,失去了天下的民心,這才茲事體大!」

  「若父皇設身處地,您作為臣民,會願意追隨一個如此懦弱的君父嗎?」

  說到這裡,魏陽嘆了一口氣。

  「若是能為天下獻身,兒臣身死與否,更是無關緊要。」

  「兒臣的母妃,便是如此不是嗎?」

  這句話,如同一根銳刺,狠狠扎進了魏帝堅硬內心中最柔軟的那個角落。

  魏陽的生母德妃,當年便是為了幫自己操持治理黃河水患的事情,日夜不休乃至積勞成疾,最好撒手人寰。

  是啊......

  魏陽說的且不論,若是真送他去當質子,豈不是告訴天下的臣民,替皇帝老子賣命也沒有好下場,子孫後代都無法得到照顧?

  想到這裡,魏帝看向魏陽的眼神又複雜了幾分。

  既欣賞於他今天表現出來的聰慧絕倫,又少有的流露出了幾分父親的心疼。

  魏帝嘆了口氣。

  「話已至此,則不必再多說什麼了。」

  「朕這一次,一個質子也不派出去。」

  話音未落,他話鋒一轉,語氣陡然多了幾分嚴厲。

  「九皇子魏陽!」

  「朕此番既從汝言,汝可有退敵之策?」

  魏陽聞言,當即一笑。

  「兒臣有策論,可退周夷二十萬鐵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