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咄咄逼人

  「皇上欲削藩,哀家自是全力支持。」

  她繼續說道,「削藩之舉,必會引起東方強藩不滿,尤其是吳王魏敦,倚仗年長,先帝在世時便偶有不朝之舉,削藩之劍一旦落下,吳王反叛幾乎板上釘釘……」

  「屆時戰亂四起,天下動盪,為防不測,確立國本之事,刻不容緩。」

  尉遲太后的每一句話都合情合理,包括魏山在內的眾人皆點頭贊同。

  畢竟,在坐者皆心向朝廷,無人願見朝廷陷入困境。

  眾人心裡明白,這是太后為接下來的話做鋪墊,於是紛紛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人群之中,渤海王魏洲面色微紅,身體輕輕顫抖,心中暗道:「終於來了。」

  「按祖制,儲君之位當從皇上諸子中擇優而立。」

  尉遲太后說到這裡,語速稍緩,渾濁的目光逐一掠過皇子們的臉龐。

  被這目光觸及的每個人,即便心中告誡自己不可妄想,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

  畢竟,一旦成為儲君,便意味著一言九鼎、法隨口出、一言可興邦,那是天授君權的誘惑,無人能夠抗拒。

  「然而,在這動盪時局下,哀家憂慮眾皇子年幼,恐難以承擔如此重任。」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尤其是魏山的諸子,個個面紅耳赤,情緒激昂,卻礙於尉遲太后的威嚴,不敢有任何表示。

  魏陽的姿態宛如磐石,端坐不動,仿佛一切盡在其掌握之中。

  這不過是尉遲太后一廂情願的幻想罷了。

  他的便宜父親魏山何等睿智,怎能容忍皇權落入旁支之手,哪怕僅是想像中的可能性。

  此議即便在尉遲家族內部,恐怕也難以尋得共鳴。

  「渤海王魏洲,久負賢名,加之身為皇上胞弟,地位尊崇,實為皇太弟的不二人選,此舉更能成就一段兄終弟及的千古美談。」

  言畢,尉遲太后銳利的目光直射魏武帝魏山。

  魏山心中本能地欲反駁,但轉念一想,若渤海王因此憤而與地方藩王聯手,後果不堪設想,猶豫之色不禁浮現臉龐。

  「皇上,您意下如何?」

  老太太的決定,九牛莫挽。

  魏武帝頗為無奈,在母親的強勢逼問下,正欲敷衍以對,

  卻在這時,他的目光掠過人群,落在了魏陽身上,那獨樹一幟的存在。

  魏山眼珠一轉,心生一計。

  「魏陽,你對此有何高見?」

  本是置身事外的魏陽,聞此言,臉上瞬間錯愕。

  哪有這般坑自己兒子的?

  「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魏陽嘴角含笑,意味深長地瞥了便宜父親一眼。

  他已深陷兩難之境。

  反對,則必得罪尉遲太后與渤海王;贊同,則可能在魏山心中留下怯懦無能的印象,更不必說滿朝文武絕不會擁戴一個缺乏擔當與魄力的皇子為太子。

  這坑,深不可測,一旦踏入,恐難翻身。

  眾人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洞悉其中微妙,不少人面上已掛上了看好戲的微笑。

  特別是魏陽的幾位年長的兄長,心中悄然萌生前所未有的勃勃野心。

  若魏陽失寵,那至高無上的寶座,豈非也向他們敞開了爭奪之門?

  魏山對兒子眼中一閃而過的幽怨視若無睹,他曾為皇太子,深知其間的重重挑戰與壓力。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非有非凡的胸懷與才能,難以駕馭那至高之位。

  這亦是他對魏陽的最後一道考驗。

  「甚好,哀家也頗感興趣,聽聽吾家麒麟兒有何真知灼見!」

  尉遲太后面帶溫婉笑容,言及「真知灼見」四字時,語氣刻意加重。

  渤海王魏洲微垂首,不讓任何人窺見他內心的緊張與期待。

  此刻,他亦好奇這位皇侄將有何言辭。

  全場焦點,皆匯聚於魏陽一身。

  而魏陽面色平靜,舉止自若,仿若雲捲雲舒,波瀾不驚。

  他忽而起身,從容不迫地向在座長輩行禮。

  那溫文爾雅、鎮定自若的少年,讓一些老者眼前不禁浮現出一位已故之人的身影。

  「這孩子,頗有先帝之風啊!」

  許多人心中暗自感嘆。

  尉遲太后瞬息間也略顯恍惚,她與先帝的情感深厚無比,自然而然地對先帝所鍾愛的一切都懷有溫情。這份情感的延伸,讓她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悔意的漣漪。

  然而,當她的目光觸及不遠處站立的稚嫩幼子,那份母愛如潮水般湧來,最終占據了上風。她在心底默默盤算:無妨,待渤海王駕鶴西去後,再將皇位平穩過渡給魏陽便是。

  溧陽公主魏真,初時對母親今日的決斷頗有微詞,但目睹魏陽這番得體的表現後,臉上迅速綻放出得意的笑靨,心中暗自思量:若能高聲宣告,「看哪,這就是我溧陽的佳婿!」該有多好。

  魏陽固然千好萬好,唯獨他的母后成了唯一的瑕疵。將來,自己是否該對她多幾分寬容呢?溧陽的思緒隨即如雲般飄遠。

  一旁的陳阿離,一雙明亮的大眼未曾離開過那位風姿綽約、舉止優雅的表兄,臉頰不禁染上緋紅,心跳如小鹿般砰砰亂撞。

  「晚輩若有言辭不當之處,還望諸位大人海涵一二。」魏陽的姿態謙遜有禮,這番開場白幾乎是必然之舉,以免給人留下傲慢自大的印象。

  眾人輕輕頷首,魏陽繼而道:

  「晚輩自知才疏學淺,且身陷其中,所言難免有失偏頗。」

  「倒不如推舉一位眾望所歸,既與皇祖母親近,又置身皇儲之爭之外的人士。」

  「此人之言,方能真正代表眾人之心。」

  此言一出,不少人心中暗贊:「真是個機智的少年!」

  他既能巧妙避嫌,又搶先掌握了主動權,果然是繼承了先帝遺風的智者。

  除卻少數心懷鬼胎者,大多數人的眼中都流露出讚許的光芒。

  溧陽公主魏真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魏陽確實沒有令她失望。

  這位眾望所歸,又與尉遲太后親近,同時遠離皇儲紛爭的人物,除了她還能有誰?

  她迫不及待地起身,瞬間成為全場焦點。

  一些人注意到溧陽急切的神情和她身後的小姑娘,眼神中閃過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