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推恩令

  削藩議題,朝堂之上爭議不斷,平日裡或可一笑置之,然今日魏山心情沉重,言辭間難免帶上幾分嚴厲。

  如果是過去的魏陽面對龍顏大怒,只會瑟縮畏懼,但今時不同往日。

  「兒臣以為,當前之時局,削藩之舉刻不容緩!」

  「哦?說來聽聽。」

  魏陽神色堅定,這份變化讓魏山心中閃過一絲訝異,目光中不自覺流露出幾分欣慰。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內心深處又何嘗不期望子嗣能成大器呢。

  「父皇,日前皇祖母駕鶴西去,未知各路諸侯王是否已赴京致哀?」

  魏陽忽然間提出一個似乎毫不相干的問題。

  「未曾。」

  魏山語氣平淡,但眼角不經意間流露出一抹冷冽的殺意。

  這股殺氣非指向魏陽,而是那些膽敢違逆朝綱的藩王。

  除卻寥寥數位藩王躬身親行,大多諸侯僅遣家中不得志的子嗣敷衍了事,此舉並不出人意料。

  依魏陽對這位名義父親的了解,一旦那些藩王踏入京城,他可以肯定,這位父皇定會先將他們軟禁,隨後發兵削藩,手段果決。

  「父皇預備如何安頓這些前來祭拜的王子們?」

  魏陽漫不經心地問道。

  「依循舊制即可!」他答道。

  若這些王子的父親親至,或許還需多費一番思量。

  然而,這些不受寵的王子,即便遭遇不測,各地諸侯怕也難擠出幾滴真心之淚,反倒是給了對方起兵作亂的口實,實為不智之舉。

  「諸位皇叔中,可有人確立了太子之位?」

  魏陽又問。

  「自是如此。」

  話及此處,魏山眉宇微蹙,心中暗自揣測,這小子莫不是動了什麼不該有的念頭?

  「太子有幾個?」他繼續追問。

  「一國僅立一位,理所當然。」

  魏山對這種一問一答的方式略感不適,但仍耐著性子回應。

  難得這孩子有上進之心,些許鼓勵自是應當。

  「真是太荒唐了!怎麼可以這樣!」

  魏陽忽而語出驚人。

  「哼,若無合理解釋,朕絕不輕饒!」山面色瞬間鐵青,厲聲警告。

  魏魏陽面容堅毅,展現出一種超然物外的淡然,嘴角輕輕勾起道:

  「父皇,兒臣絕無絲毫冒犯之意,僅是為皇叔們的其他王子們感到不公罷了!」

  「此話怎講?」

  魏陽眉宇間流露出幾分困惑。

  「道理淺顯,一旦皇叔們駕鶴西去,唯有長子能夠承繼大統,其餘王子則難免流於凡塵,昔日光芒盡失,豈不令人扼腕?」

  魏陽聞此言,心中五味雜陳,面上微露不悅,沉聲道:「既如此,你有何高見?」

  歷來諸侯之制,皆立嫡長子為儲,其餘子嗣各尋出路,此乃皇族常識。

  魏陽似乎未曾察覺到父皇言語中隱含的諷刺,神色自如地言道:

  「若父皇心繫子侄,何不將皇叔們的眾子皆封為太子?"

  「如此一來,待皇叔們仙逝,諸位兄長皆可成為一方諸侯,共享尊榮。」

  魏山聞言,雙眸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

  憑藉其敏銳的政治洞察力,他瞬間領悟了此計的精妙之處。

  此舉若得以實施,各諸侯國將日漸縮小,權勢日衰。

  不出三代,當今各國的封地或將淪為無足輕重的小邦。

  如此,無需動用武力,即可達成削弱藩國的目的。

  「此計可有名號?」

  魏山迫不及待地追問。

  魏陽淡然一笑,道:「此計名為《推恩令》。」

  從未央宮步出,魏陽心中明鏡般清晰,此事遠未塵埃落定。

  今日,他憑藉推恩令之計謀,博得了魏帝的青睞,卻也無形中觸怒了朝堂上的一尊龐然大物——陳宣。

  此時的陳宣,權勢滔天,就連位高權重的丞相公孫止,也曾在他雷霆一怒下黯然失色。

  在大魏的朝堂上,文臣武將間的唇槍舌劍升級為拳腳相向,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

  陳宣在朝中的威望,大半是靠這對鐵拳硬生生打出來的。

  大魏的文官,絕非後世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書生,他們文能安邦,武能定國,出入朝堂,皆是國家棟樑。

  翻閱大魏歷代重臣,十有八九曾披甲執戈,領兵作戰。

  這可是國家精英中的精英,由此可見,漢家風氣之剛猛,武風之鼎盛流傳甚廣。

  魏陽的推恩令,雖能悄無聲息地平息藩國之亂,卻需時日長久,這對於急於建功立業的將軍們,尤其是陳宣而言,無疑難以接受。

  以他目前的微薄之力,顯然不足以與這些巨擘正面抗衡,這讓魏陽感到一絲苦澀,但他並無悔意。

  於公,此計謀利於國家長治久安;於私,能大大提升他在魏帝心中的地位,改善自己身處的微妙局勢。

  前路雖艱,魏陽心志如鐵,誓要在這風雲變幻的朝堂中,走出一條自己的路。

  ……

  夜幕低垂,未央宮內燈火輝煌,猶如白晝。

  魏山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腦海中反覆迴蕩著白日裡魏陽提及的推恩令策略。

  誠然,這計謀或許能夠逐步實現,藉助時間的洪流,消磨掉國內那些桀驁不馴的藩國。

  但,這究竟需時幾何?

  二十年?五十年?乃至一個世紀的漫長等待?

  魏山眉宇間凝結著重重憂慮,他的耐心似乎連三年都無法延續。

  記憶的潮水將他帶回去年,那時北周鐵騎肆虐,烽火連天,遠在甘泉宮亦能望見那不祥之兆。

  怒火中燒的他,一度欲集結大軍,給予北周以顏色。然而,最終他卻只能黯然卸下戰甲,放下手中長劍。

  古老的智慧告誡世人:欲攘外,必先安內。

  只需一瞥當前大魏版圖,便知此言非虛。

  版圖之上,星羅棋布著大小數十諸侯國,它們占據著天下三分之一的遼闊土地,以及近乎半數的豐饒財富。

  試問,在如此內憂外患之下,魏山又怎敢輕啟戰端,與北周正面交鋒?

  無奈之下,他唯有選擇和親之路,以換取片刻的寧靜。

  但這屈辱如同利刃,深深刺痛他的心房,每當憶起,皆如萬箭穿心。

  他暗自發誓,必先蕩平國內諸侯割據,而後揮師北上,直搗黃龍,生擒北周皇帝,將其作為戰俘獻於太廟,成就千秋霸業。

  然而,魏陽今日之言,卻如驚雷般打破了他精心籌謀的藍圖。

  「難道,我還要繼續隱忍?」

  魏陽面頰漲紅,氣息急促,猛然間,一聲斷喝響徹夜空:「絕不!」

  他本性急躁,昔日身為太子之時,一怒之下棋盤擲出,竟誤傷了吳王之子。

  這一性格,註定了他無法長久容忍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