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一八 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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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0章 一八〇 時間

  乾陽城外以西,約莫十公里外。

  一片無人的荒野深山中。

  原本銀裝素裹的荒野中,此刻變得滿目瘡痍!

  大地之上,出現了一個個大小不同,深淺不一的坑洞。

  無數落完葉片,只剩枝幹的草木連根拔起;光禿禿的大樹傾倒斷裂,周遭山石峭壁更是出現了多次垮塌與滑坡!

  一眼望去,這裡仿佛被空軍用炸彈進行了連番轟炸一般,千穿百孔!

  而就在這樣的慘烈中,兩道相比起這荒野顯得無比渺小的身影,此刻正立於這一片狼藉里,互相喘著粗氣的對峙著。

  這兩道身影一老一壯,都是男性。

  此刻,兩人身上的衣物都已變得破爛不堪,下身褲子只剩部分覆蓋腿部與胯部的布料,而上身更是什麼也沒有,直接裸露在了這冰天雪地里。

  兩人此時的狀態更是灰頭土臉,滿身血漬!

  但相比起來,其中的壯年男子卻是要好不少,僅僅是嘴角帶血,臉上身上帶著一些破皮損傷,最嚴重的,也不過一處撕下一層皮,正不斷泛出鮮血的瘡口。

  而與之對峙的老者,卻是悽慘了許多!

  老者的臉上,七竅已然流血,身上多處骨折畸變,裸露的上身,胸前直接凹陷下去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坑洞,右手臂更是整條從肩胛骨處斷掉!

  可就是這樣,老者依舊沒有氣絕身亡。

  只是,這樣的傷勢下,老者的生機卻是在不斷流逝著。

  「哈……老東西……哈……你還真難殺啊……哈……」

  壯年男子的口中不斷喘著粗氣,望向老者,眉宇間雖有疲態,但眼神卻格外興奮,「不過還好……等你死了,我就能再次突破……到時候就算是『蒼黎川』那老傢伙親來,我也絲毫不懼!哈哈哈哈哈!」

  說到最後,他已是狂笑不止。

  只是,狂笑之中,他的眼角卻是慢慢的流出了淚水,臉上神情泛起了一絲絲的悲傷。

  對面的老者看著他這般模樣,臉上無悲無喜,輕聲道:「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麼?」

  「……」

  壯年男子沒有回答,只是隨著老者的生機流逝,臉色越來越蒼白,他的神情也逐漸的變得痛苦起來。

  從幼時被收養,到正式入門拜師,最後這一路走來的記憶,如潮水般襲來。

  「嗚嗚嗚嗚……」

  「孩子,你怎麼了?」

  「嗚嗚嗚嗚……我好餓……」

  「這樣啊。」

  「來,吃吧。」

  「……嗯?你跟著我做什麼?不是給你吃的了麼?」

  「我……我怕餓……」

  「你爹娘呢?」

  「都被殺死了……」

  「……可憐的孩子,行吧,那你以後就跟著我吧,伱叫什麼名字?」

  「天元!我叫陸天元!」

  ……

  「……那是什麼呀?」

  「哦?小天元對功夫感興趣?想不想學啊?」

  「想呀!」

  「那得拜師才行哦~」

  「師父!」、「砰砰砰!」

  「好好好,哈哈哈哈!」

  ……

  「小天元,你……學會了?」

  「對呀,師父,我厲不厲害?」

  「厲害厲害,沒想到小天元竟然是個天才!還想學其他功夫麼?」

  「想!」

  「好好,來來,為師教你新的!」

  ……

  「嗚嗚嗚嗚……」

  「小天元,怎麼了?嗯?誰打的你?!」

  「是、是……」

  「哼!敢打我徒弟!管他是誰都不行!走!師父帶你去報仇!」

  「謝謝師父~師父你剛才的樣子好威風呀!我以後也想像你這麼威風!」

  「呵呵,你以後好好練功,將來一定能像我這麼威風的。」

  「嗯嗯!我一定好好練功!」

  ……

  「師父,我好像到你說的那個『瓶頸』了……」

  「這麼快?不愧是小天元,來,我幫你看看。」

  ……

  「師父,我、我感覺身體好像要蛻變了!」

  「什麼?!這怎麼可能?!」

  「……竟然真的『精變』了!好好好,這麼多年了,我『四聖教』果然當恢復曾經的興旺!小天元,以後師父專門單獨教你練功怎麼樣?」

  「好啊!多謝師父!」

  ……

  「天元,之前教你的練好了麼?」

  「嗯嗯,師父,我已經練好了!」

  「好,天元你跟我來,我們再教你新的。」

  ……

  「天元,怎麼樣了?」

  「嗯,師父,我練好了。」

  「好,跟我來……」

  ……

  「天元……」

  「天元……」

  「天元……」

  「天元……」

  ……

  「天元……」

  「師父,我最近有些累……」

  「嗯?沒練好?」

  「不是……」

  「那就是練好了?練好就行,跟我來……」

  「……」

  ……

  「天元,怎麼樣了?」

  「我……還沒突破……」

  「……已經這麼久了,天元,你最近有些懈怠了。」

  「……」

  ……

  「師父……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的,天元,你堅持住!師父絕對不會讓你死的!你堅持住!不要睡!」

  ……

  「……師父,那次打傷我的人被您殺了麼?我這次去看,發現那裡已經沒人了,聽那個地方的人說,他家一夜之間被人滅了滿門!」

  「敢傷我徒弟,滅他滿門算是輕的了!要是你有什麼事,他全族都得死!行了,這種小事不用特地來問,『瓶頸』突破了麼?」

  「……還沒。」

  「那還不快去練功。」

  「……好。」

  ……

  「……小友,被『瓶頸』困住很久了吧?要不要我教你一個突破『瓶頸』的法子?」

  「嗯?什麼法子?」

  ……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為什麼要害我!」

  「一次天災,一場地震,就死多少無辜的人?世事無常,生死有命,你師弟今天死在你手上就是他的命。」

  「何況,殺誰不是殺,你們『四聖教』殺的人還少了麼?還有,你仔細感受一下,你的『瓶頸』是不是突破了?」

  ……

  「師父,我的『瓶頸』突破了……只是師弟他……」

  「好!突破了就好!不愧是你,天元,我果然沒看錯你!你師弟的事你也別太難過了,值此混亂之際,確實沒想到會遭遇那樣的強敵,你顧及不周你師弟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先回去休息吧,調養好再跟我去總壇學新的功夫!」

  「……」

  ……

  「對不起……師妹……我不能辜負師父的期望……」

  「對不起……師弟……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

  ……

  「陸天元!你!」

  「對不起……師伯……師弟師妹們已經無法助我突破了……」

  ……

  「陸天元!你在幹什麼!你瘋了?!」

  「白虎!你教出來的好徒弟!」

  「天元!住手!你給我住手!」

  「師父……我已經回不去了……你……成全我吧……」

  ……

  湧現的記憶浪潮,讓他回想起了曾經的點點滴滴,有好的,也有壞的。

  好的記憶都是眼前老者護他周全的時候,從被收養拜師起,他就不曾在外受過任何委屈,不管誰來欺負了他,師父都會帶他報仇打回去。

  但壞的記憶也糾纏了他半生,那無盡的練功壓力,曾經喜愛的事物在高壓之下逐漸變得厭煩。

  還有被當做復興「四聖教」工具的那種感覺。

  每每回想,他心中都有恨。

  因此,看著眼前老者的慘狀,還有其生機不斷流逝,慢慢步入死亡的模樣,他既痛苦,又痛快……

  也就在這樣的矛盾中,他的情緒產生了劇烈的波動!

  在這樣的劇烈情緒波動中,他感覺到自己的「神」終於突破了某個關隘。

  可就在這時!

  在他前方的老者驟然迴光返照,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龐湧現出一股紅潤。

  下一刻,老者殘存的左手驟然抬起,點向自身眉心,而後往前一引,五指捏成劍指向壯年男子隔空一指!

  嗡!

  一道嗡響聲驟然自壯年男子腦海中響起!

  只見壯年男子突然軀體一震,隨後本就痛苦的臉上逐漸猙獰起來,他捂著頭慢慢半跪伏在了地上,發出低吼:「老東西!你對我做了什麼!」

  在他對面的老者,看著壯年男子痛苦的模樣,斷臂的他輕聲道:「你師妹為了找你報仇去西陸留學,結果被那邊的高手影響了思維,西陸那邊的高手有些超乎我的想像,在『神』方面他們似乎走上了與我們截然不同的道路,展現出了我從未見過的能力,竟然能夠短暫操控你師妹的思維,我們若不提早防範,遲早會像『寧朝』時那樣,被西陸入侵,一敗塗地。」

  「雖然我厭棄你不知從何學來的殺至親,引『神』劇變突破『神』境的邪法,但你的突破確實能增強我們東陸高手的高端戰力,既如此,那用我這把老骨頭為這片土地增添一位大高手又有何妨?何況,當年確實是我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這才導致你走上了這條邪道,這次我沒有離開這裡,專程等你過來,除了知曉你秉性,一旦我離開,你肯定會對這裡跟我有牽絆的人進行清洗外,主要便是打算彌補當年我對你的虧欠,這次,算是一次全還你了……」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麼……」

  壯年男子抱著頭,神情猙獰的斷斷續續道。

  老者聞言,只是輕笑了一下,回道:「我從來都不奢求你的原諒,同樣我也無法原諒你當年做的事……至於我對你做了什麼,你以後就知道了,反正你近幾年內就慢慢消磨我留在你『神』里的東西吧,別想再做其他的事……也算是我這個做師父的,最後一次……對你的……教……導……」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開始逐漸的變小,斷續。

  當說完最後的「導」字時,他臉上的紅潤迅速褪去,雙眼也隨之變得黯淡,再無神采,矗立的身形就這麼直直的,仰天后倒,「砰」的一聲砸在了地上。

  至此,四聖教這一代的「白虎」,就此隕落。

  而幾乎是同時,「轟隆轟隆」的嘈雜聲也突然從遠處傳來。

  神情痛苦猙獰的壯年男子聽到後,緩緩抬頭,朝著嘈雜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然後,他看到了乾陽城的方向,一輛又一輛的坦克,正緩緩朝著這邊行駛了過來。

  他痛苦猙獰的臉上眉頭皺起,再次看了一眼面前生機斷絕的老者後,不再猶豫的迅速轉身,連續縱躍在荒野間,離開了這裡。

  ……

  央歷二十四年,春。

  二月二十三日,小雨。

  這一天是舊曆的正月十五,從後半夜開始,「千靈山」一帶便連綿的下著小雨,一直到早上都沒有停歇。

  作為央國中部,有名的靈山,每到正月十五等各種舊曆節日時,「千靈山」便會迎來周遭十里八鄉,甚至全國各地,四面八方的香客前來拜山燒香。

  而即便今天陰雨不斷,但依舊擋不住香客們的熱情。

  山腳下,一道道人影打著傘,絡繹不絕的上山拜神。

  據說「千靈山」里有上百座山河神廟,不同的人,祭拜的山神或河神也不同。

  這裡如何形成的已經不可考據,反正多年來周遭的人們已經養成了習俗,但凡遇到不順,亦或者各種節日,便會來這裡拜一拜。

  巔峰時期,「千靈山」的名氣一度大到了除邊關地區外,幾乎各省份來祭拜的人都有。

  後來雖不再有那麼多人,並且正月十五這個距離年節很近的節日,大多數來祭拜的都是周圍十里八鄉的本地人,外地人很少。

  但依舊人群密集,來來往往。

  尤其下雨天,大多數人都打著傘的情況下,從山上往下方的山腳望去,更是擁擠得密密麻麻一片。

  陳青一身黑色西服風衣,繫著灰色圍巾,戴著金絲眼鏡的他,打著黑色雨傘,緩步走在人群中,慢慢前行著。

  「千靈山」下,因為祭拜的風潮,周圍早已經形成了產業鏈。

  首先便是地面早已經剷平,鋪上了青石磚,除了階梯有些起伏外,基本都是平路。

  而在這平路的周遭,修建了許多房屋群,這些房屋群里有開旅店的,有開飯店的,還有售賣各種香燭、吃食、特產、人偶、玉牌、珠串等等,與祭拜和風土人情相關的事物。

  陳青走在其中,感覺仿佛置身於前世的景區一般。

  當然,設施環境這些,比起前世肯定還是要差不少,畢竟基建能力相差太遠了。

  「西門……」

  陳青一邊行進,一邊詢問著周圍的人,向著之前跟黃訓虎所約定的地方而去。

  很快,他終於來到了「千靈山」山腳的西門上山入口。

  這裡進出的人絡繹不絕,周圍全是各種旅館茶樓,飯店商鋪。

  另外,人群中也有著許多背著竹簍,或者拎著籃子售賣香燭的個人商販。

  陳青先是看向了西門入口處,沒有看到黃訓虎的身影后,他這才目光打量周圍。

  最後,在打量了片刻後,他邁步來到了西門入口處的旁邊,也不進去,也不出來,就這麼打著傘站在門口旁,一副等人的模樣。

  而事實上,他確實也是在等人。

  只是這一等,便接連等了數個小時。

  當時間快要來到中午,連綿的小雨早已停歇,西門絡繹不絕的人群逐漸變得稀少時。

  陳青這才感覺一道帶有情緒的目光,直直鎖定在了他的身上。

  他立刻循著目光望去,然後,他驚訝的發現,這道鎖定他的目光,並不是黃訓虎,而是邊雪。

  上身綢質白色棉短襖,下身紅色襖裙的邊雪,左手中拿著一把收起來的油紙傘,正一臉神情複雜的向著他走來。

  陳青疑惑的看著對方,待到對方來到面前後,他語氣遲疑道:「你……怎麼來了?」

  邊雪沒有說話,只是右手伸進拿著油紙傘的左手衣袖中,取出了一封信,遞給陳青的同時,說道:「這是黃師傅給你的信。」

  看著邊雪遞來的信,再加上沒有見到黃訓虎的人,陳青隱隱間意識到了什麼,他的神情慢慢變得嚴肅起來。

  伸手接過信,陳青迅速拆開信封,拿出了裡面的信看了起來。

  而信的開頭第一句話,便驗證了他心中的猜想:

  「陳青,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了。但同時你也可以暫時放下心了,因為這也代表著你的那位大師兄,在近三年內都沒有時間去找你了。」

  「這是為師能幫你爭取的最後時間!」

  {第一篇·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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