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1章 滅唐
【滅唐】
在對待後周詔書的態度上,吳越國內部不出意外的又爆發了激烈的爭論。
丞相吳程支持奉詔出兵,而另一位丞相元德昭則反對出兵。先來正式認識一下這兩位掐架的丞相。
元德昭,他的父輩兒早就在本書出現過,在唐末藩鎮林立中,他的父親也曾占有一席之地,下面就讓我們隆重介紹一下元先生的父親——危老爺子。
黃巢之亂時,危全諷占據撫州,其弟危仔昌占據信州,從此在江西開啟了近30年的割據。後來危氏兄弟與淮南集團爭奪洪州,結果被打得大敗,江西之地從此併入淮南勢力,危全諷被俘,危仔昌則逃入兩浙,投奔錢鏐。
危全諷曾有恩於楊行密,故而在被俘之後仍得到優待,安享晚年;危仔昌則在錢鏐遭遇衢州、睦州叛亂時幫助過錢鏐,因此投奔錢鏐後,也被錢鏐待以上賓。
危仔昌在杭州得到優待,然而錢鏐卻不喜歡他的姓氏,認為不吉利,於是幫他改姓元。危仔昌在信州時,曾請來一位「高人」為諸子算命,高人指著元德昭,說這孩子不要學武,讓他學文。在危仔昌的一再追問下,高人終於泄露了天機,說如果讓他學文,日後可當宰相。從此之後,元德昭棄武從文,立志當小鎮做題家。
錢元瓘在位時,丞相林鼎就向錢元瓘推薦了元德昭。面試結束後,錢元瓘無比欣慰地感嘆道:「元德昭有輔佐之才,我的子孫們可以無憂了!」幫兒子們內定了宰相人選。元德昭從此進入到了核心權力圈,開始參與國家大事的決策。
錢弘佐時「白蝦浦大捷」,當時元德昭被任命為軍隊總指揮(兵略要務悉以委德昭)。戰後,論功行賞,元德昭升拜丞相。
錢弘俶襲位後,對這位老前輩更加敬重,恩遇有加。
再看一下相對較為陌生的吳程:
吳程是兩浙地區土生土長的士族家庭,官宦之後。祖父吳可信,定州虞唐縣令;父親吳蛻,昭宗朝進士,鎮東節度掌書記,錢鏐的首席智囊。因父親的關係,很早就進入到體制內。當時的吳程與諸多紈絝子弟無異,不覺得自己是蒙父蔭,認為自己的成就完全歸功於自身的實力,甚至還會公開宣講能力以外的資本等於零。
萬幸在這個時候,他遇到一位貴人,這位貴人以他能接受的方式勸導了他:「少年,我看你骨骼驚奇,日後必登將相之位,但你如果不善言辭的話,只恐淪為上流社會的笑話。」吳程這才恍然大悟,從此發奮讀書。
後來錢鏐打算嫁閨女,海選出三位候選人:孟粲、於葆、吳程。三人進入決賽,由錢鏐親自面試。
錢鏐在三人中一眼就相中了吳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熟視久之,最終,吳程達成「拜見岳父大人」成就,喜提錢鏐之女,從此仕途飛黃騰達。
錢元瓘襲位後,吳程被提拔到觀察支使、節度判官等重要崗位上。錢元瓘讓次子錢弘儇遙領睦州時,就讓吳程知睦州。王子、世子通常都會遙領某州,其實就是掛名刷資歷,實際管理某州的通常都是有能力且值得信任的老同志。
錢弘倧時,先以吳程判西府院事,西府即杭州,吳程的這個任命相當於開封府尹,首都市長,很快又拜為丞相。「福州事變」鮑修讓誅殺福州李仁達後,錢弘倧任命吳程為福州威武軍節度使。吳程達成了「出將入相」人臣頂級成就。
「二次福州戰役」時,南唐先鋒軍在福州外圍擊潰吳越國守軍,使得吳越駐軍人心惶惶,吳程向諸軍「密示方略」,遂取得大勝,生擒查文徽。戰後,錢弘俶以錢弘儇知福州,吳程則被召回杭州,二次拜相,不久之後又兼掌屯田、榷酤等經濟命脈。
看得出來,元德昭和吳程這兩位丞相都具備突出的個人能力,有著豐富的從政經驗,其含金量有目共睹;相比較而言,元德昭更傾向於文,而吳程則偏於武;在君臣關係方面,二人都獲得了錢弘俶的尊敬和信任,而吳程更有「皇親國戚」的身份,是錢弘俶的姑父。
在是否奉周詔而出兵伐唐的議題上,兩位丞相爆發了激烈的爭論。
當時,吳程的副手——營田副使陳滿,向吳程獻計獻策,說周師大舉南征,南唐舉國驚擾,國防力量基本都調往了北線以抵禦周師,東面的常州空虛,此乃天賜良機,不取不舒服斯基!
吳程深以為然,於是奏報錢弘俶,主張立即出兵常州,為吳越國開疆拓土。
而元德昭卻予以反對,主要原因有三:
其一是老生常談的唇亡齒寒。從政治層面上看,南唐表面上是吳越國的勁敵,實際卻是吳越國存在的根基,正因南唐強大且與中原勢不兩立,中原王朝才會對吳越國勾三搭四,一旦南唐滅亡或服軟,那麼吳越國將立刻暴露在大國的威脅之下,危如累卵。
其二是不可輕敵。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南唐雖在兩次福州戰役後疲態盡顯,但它畢竟是南中國第一大國,傲視南方諸藩數十年,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且我國與之相愛相殺多年,南唐軍隊的戰鬥力不用多說,我們究竟有多大把握將其滅掉,想必諸君冷靜下來就會謹慎了。
其三是不能過分信任和依賴中原。諸將之所以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無非是認為中原王朝勢如破竹,南唐朝不保夕,咱們趁火打劫、撿便宜。難道中原大國會為我們火中取栗?只怕我們一旦出兵,深入敵境,而中原大國卻突然徘徊不進,反讓我們為它火中取栗,我們進退兩難而不得不與南唐拼個兩敗俱傷,那時候中原坐收漁利,亦或者中原發生重大變故而不得不撤兵,我們也將被迫獨自面對南唐主力,到時候咋辦?
綜合起來,就是一個字:反對出兵。
錢弘俶有些猶豫了。
吳程怒了,說腐儒只會紙上談兵而不懂隨機應變。史書說吳程最終用一句「機不可失」勸服了錢弘俶,使得錢弘俶最終敲定了出兵伐唐的計劃。
實際上,吳程勝在洞察人心方面。
如果不出兵的話,該如何回復柴榮?
「尊奉中原」是錢鏐定下的基本國策,吳越國自錢鏐時期就堅定地維護中原王朝,而如果此刻拒詔,那麼錢氏集團數十年打造的乖寶寶人設就將崩塌,政治上的努力前功盡棄,還會因此得罪中原,給中原送去討伐吳越國的藉口,為吳越國招禍。
而如果出兵,就有可能達成開疆拓土的成就。蘇州、常州,是江淮雙雄幾十年來反覆爭奪的核心重鎮,最後均被南唐(淮南勢力)控制,這是吳越國的心結,是夢寐以求而又求之不得的女神。吳越國奪取蘇州、常州,就好比中原王朝奪回幽雲十六州一樣,是可以以「千古一帝」的身份永載史冊的豐功偉績。倘若拿下蘇、常,錢弘俶的光芒足以媲美爺爺錢鏐。
不出兵將有禍,出兵或有福。錢弘俶該怎麼選?所以在他尚存疑慮的時候,吳程一句「機不可失」將他點醒,你還猶豫啥?用腳後跟考慮,也該知道怎麼選啊!
吳越國開闢了「三征淮南」的東線戰場,然後就如前文所述,拉胯了。
錢弘俶讓吳程掛帥,大將鮑修讓攻打常州,另派路彥銖攻擊宣州,羅晟率水師停駐江陰等待與周師匯合。然而大軍集結之後,元德昭仍然堅持不要急於進入南唐境內,務必等後周先動手。
吳程怒了。兵貴神速,我們就是要趁南唐無備而閃擊常州,戰機稍縱即逝,等來等去,只能等來南唐援軍,等人家修繕甲兵、加固城防,還如何攻取城池?
在吳程看來,元德昭是故意針對他,先是在出兵議題上唱反調,現在又在背後掣肘,開戰後也許還會搞其他小動作,後院起火、背後捅刀……不成,攘外必先安內,不解決掉朝中的這枚定時炸彈,我怎能在前線安心?
於是,吳程就故意激怒將士,說丞相元德昭不願看到你們建功立業,處處加以阻撓,我實在沒辦法了,你們直接找他理論吧。慫恿士兵武力維權。
經過兩次福州戰役後,吳越國將士早就將江淮雙雄幾十年的殘酷爭鬥拋諸腦後,普遍保佑驕兵輕敵的情緒,認為南唐名過其實,其戰鬥力也不過如此嘛,何況現在精銳力量全部調往淮河一線抵禦後周,常州簡直就是河道精靈,白送的功名嘛,所以將士們恨不得肋下生翅,爭先恐後地要進軍常州,大炮一響,黃金萬兩。被吳程這麼一煽動,群情激憤,幾乎要將元德昭圍毆。
錢弘俶急忙將元德昭藏在府中。
憤憤不平的將士們已經不是維權了,他們的行為幾乎可以算作譁變,他們無視錢弘俶的命令,突破了侍衛們的層層阻攔,竟然衝進王府,一面高聲叫罵,一面四處尋找元德昭。看那架勢,假如元德昭不幸輸掉了躲貓貓遊戲,那他大概率將失去生命。
錢弘俶看的是心驚肉跳,用手絹擦著額頭上的汗珠,自言自語道:「方出兵,而士卒欲擊丞相,太不吉利了!」
隨後,吳程便率領這支驕兵奔赴常州前線,果然一戰而成,生擒常州團練使趙仁澤以下一百餘將官,首戰告捷。
然而南唐很快就翻盤,反敗為勝。
吳越國失利的內因是將相不和,主帥吳程與武將鮑修讓不合;外因是南唐狡猾狡猾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