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塞翁失馬

  第246章 塞翁失馬

  【塞翁失馬】

  移鎮,是檢驗中央權威的手段之一。朱友貞上台後,有過幾次成功的移鎮。

  例如,任命劉守奇為滄州順化軍節度使,代替張萬進;任命張萬進為青州平盧軍節度使。但這一次移鎮是楊師厚表奏,體現的是楊師厚的權威。

  隨後,朱友貞由簡入難,開啟了一系列的鋪墊工作:調鄆州節度使朱友璋為許州節度使;調青州節度使張萬進為兗州節度使;調華州節度使康懷貞為永平軍節度使。

  這其中,只有康懷貞的移鎮具有實際意義:從華州調到西面的長安,以抵禦鳳翔李茂貞的威脅。而且對原永平軍節度使劉鄩,也進行了相應的安撫工作,給他安排了首都市長(開封府尹)的職位,並遙兼鎮南軍節度使。

  朱友璋是朱溫第五子,朱友貞的弟弟,張萬進更是「窮極來投」,對這倆人進行調動,可以說毫無阻力。

  這一切都是鋪墊,接下來,才是朱友貞的真正意圖:調朱友璋為徐州節度使,替換王殷。

  王殷,王重盈養子。朱溫吞併河中王珂的時候,為了兌現他昔日「厚待王氏子孫」的諾言,而將其提拔重用,並很快用為心腹。後來王殷與孔循聯合陷害蔣玄暉,捏造「蔣玄暉私通何太后」的緋聞,誣陷蔣玄暉、柳璨等人密謀復唐,通過陰謀扳倒「三使幫」,贏得了朱溫的進一步信任,並奪取了「三使幫」的權利。

  王殷與朱友珪的關係密切,朱友珪篡權後,將王殷任命為徐州武寧軍節度使。

  徐州,東部重鎮,必須要由值得信任的同志來坐鎮。朱友貞不可能允許徐州掌握在「友珪餘黨」手中。

  王殷亦知其中兇險,於是公然抗旨不遵,拒絕受代,並向淮南集團投降,呼叫淮南援兵,淮南方面立刻派「殺豬急先鋒」朱瑾帶兵北上支援。

  朱友貞下詔削奪王殷的一切官職、爵位,調大將牛存節、劉鄩與朱友璋會師,討平徐州叛亂。

  這時候,王重盈的親兒子、王珂的弟弟王瓚,怕受其牽連,急忙上疏,說王殷本姓蔣,早年「隨娘改嫁」,我爸爸王重盈看這孩子可憐,才收為養子,遂冒姓王,他跟我們家沒關係,不是我們王家的人。

  於是,朱友貞詔令王殷復其本姓蔣。故而某些史書以「蔣殷」載之。

  牛存節非常明智,知道王殷是一個只會阿諛諂媚的窩囊廢,不足為慮,而淮南援軍才是平叛重心。所以牛存節在徐州以南的宿州集結,先解決淮南援軍。

  朱瑾渡淮北上,進入後梁腹地,孤軍深入,兵家大忌。遭牛存節迎頭痛擊之後,知難而退,灰溜溜返回淮南。

  隨後,牛存節、劉鄩回戈一擊,輕鬆拿下徐州。王殷舉族自焚而死。後梁軍隊從餘燼中搜尋到七成熟的王殷屍體,將人頭割下,送到京師報功。

  朱友璋順利赴鎮徐州。朱友貞終於消除了一個隱患,皇權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鞏固。

  收回徐州,算是新年(乾化五年,915)的小禮物。大禮物則在一個月後送到:楊師厚病逝。

  收到楊師厚病逝的噩耗,朱友貞輟朝三日,以示哀悼,追贈「太師」。私下卻偷偷接受祝賀,開秘密派對狂歡慶祝。這個帝國最大的隱患,終於走了!

  楊師厚讓朱友貞無比忌憚的原因,不僅僅是他的資歷和功勳,也不是簡簡單單的手握重兵。其主要原因是,楊師厚握有魏博。

  魏博對於後梁帝國的重要性無需過多贅述。它是河朔第一重鎮,實力雄厚,具有無比重要的戰略地位。

  楊師厚在魏博截留朝廷貢賦,並從軍隊中挑選精兵勇將,組建了一支私人武裝——銀槍效節獨立團(銀槍效節都),置中央號令於不顧,而後梁中央朝廷根本無力節制。實際上,楊師厚已經實質性地割據稱雄了。

  所以我們多次強調,楊師厚才是朱友貞內心深處的帝國最大敵人。

  現在,他死了。

  趙岩向朱友貞提出一個重要建議:分割魏博。

  趙岩指出,二百年來,魏博軍一直是唐朝的心腹大患,就是因為它轄境太廣、兵精糧足。近些年,從羅弘信到羅紹威,再到楊師厚,也盤踞於此,與中央若即若離,連先帝朱溫都無計可施。如今,楊師厚逝世,這正是上天賜給陛下的千古良機!最好趁此機會,將它瓦解、分割,弱其勢、除後患。否則,還不知誰會成為第二個楊師厚呢。

  現存史書記載,朱友貞寵信趙岩、袁象先。而按我個人的猜測,朱友貞應該是被此二人架空,是二人的傀儡。

  無論真相如何,朱友貞在許多關鍵性問題上,都聽從了趙岩、袁象先的建議,包括這次。

  於是,朱友貞做出決定:分割相、魏。把魏博六州一分為二,將相州、澶州、衛州從中剝離,新成立「昭德軍」,以相州為總部,原魏博軍的軍隊及財產也一分為二。

  如趙岩所奏,魏博軍鎮尾大不掉,割據不臣已有二百餘年歷史,豈會憑一紙詔書就被分割拆解?分割魏博,必然面臨艱難險阻,要付出慘重代價。

  朱友貞做好了迎接挑戰的準備。

  首先,朱友貞徵調德高望重、能征善戰的大將鎮守相、魏二鎮。調青州平盧軍節度使賀德倫出任新魏博軍節度使,坐鎮魏州;調大將張筠出任昭德軍節度使,坐鎮相州。

  其次,派外部軍事力量強勢介入,給二帥保駕護航。派大將劉鄩率六萬精銳,渡黃河北上,進入魏博轄境,對外聲稱是討伐鎮州、定州,實則給魏州施加壓力。

  隨著一紙詔書,各方開始行動。魏博上空陰雲密布。

  魏博軍隊被職業化、社會化了近二百年,成為境內的特權階層,軍中父子兄弟相繼,且互相通婚,盤根錯節、難解難分,是一個具有極強向心力的特殊群體。相、澶、衛自古以來就是魏博軍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如今,卻要被簡單粗暴地分割開來,背井離鄉、骨肉分離,得到消息後的魏博官兵怨聲載道。

  這種阻力是朱友貞預料之內的。

  在有中央的政治支撐和軍事力量的支持下,賀德倫屢次催促魏博官兵按計劃上路。整個魏博軍哭聲一片,極不情願。

  為了支持賀德倫的工作,劉鄩派手下悍將「王鐵槍」王彥章率領五百騎兵進駐魏州,入城協防,進一步給魏博軍施加壓力。

  此舉極大刺激了魏博官兵。

  當天晚上,魏博官兵忽然譁變,縱火焚燒城內房屋,大肆劫掠,並包圍了王彥章的駐地。王彥章見勢不妙,強行沖開城門突圍而走。

  天亮之後,變軍攻入內城,將賀德倫親衛部隊屠殺殆盡,並將賀德倫劫持軟禁。

  關鍵時刻,銀槍效節獨立團的指揮官張彥挺身而出,制止了魏博軍的劫掠行為,維持了城中秩序。

  果然出亂子了。

  朱友貞只是想把魏博軍削弱,而不是把它消滅,更不希望把它逼反。於是,朱友貞第一時間派貼身宦官前來溝通撫慰,同意提拔張彥為刺史,並給他重賞。

  然而張彥並不滿足這個報價,他直接把皇帝詔書扔到地上,辱罵使節,隨後提出了自己的條件:停止分裂魏博的行動,繼續保持魏博軍的完整性;劉鄩必須退軍。

  來送詔書的這位宦官叫扈異,他遭到了張彥的侮辱謾罵,記恨在心。回京之後,他把張彥描述為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蠢材,極力唆使中央對其動武,想借刀殺人。

  朱友貞還是保持了一顆清醒的頭腦的。銀槍效節獨立團,是名將楊師厚百里挑一、優中選優的精銳力量,它的將領怎麼可能如此不堪?

  於是,朱友貞否決了武力征討的解決方案,繼續用糖衣炮彈進行招安,並說這是中央的既定方針、基本國策,不能輕易修改,朕金口玉言,不能自己打臉。

  雙方書信往來多次,幾經討價還價,還是沒有達成妥協。

  張彥明白了,朱友貞是鐵了心要分割魏博了。盛怒之下,張彥叉腰戟指,面向南方大聲辱罵朱友貞(奮臂南向而罵曰:「傭褓兒,敢如是耶!」)。隨後強迫賀德倫寫奏章,要挾中央,做最後的爭取。

  賀德倫被迫向朝廷上奏章,大意是勸朱友貞迷途知返,不要再分割魏博了。當然,這封奏章極有可能只是幫賀德倫署上名字。

  張彥又威逼利誘一位民間高手,替他寫奏章,要求是言辭必須激烈,越三俗越好。並且在之前的價碼上再提高要價:不僅要維持魏博的完整統一,更要繼承楊師厚的大元帥(招討使)頭銜。

  很明顯,張彥沒有談判的誠意了,他的目的只有一個:激怒朱友貞,逼中央動武。只要中央一翻臉,他就有了脫離後梁的理由。

  朱友貞的詔書送到,不辭厭煩地向張彥解釋了楊師厚「招討使」頭銜的來龍去脈,詳細解釋了不能給他加授「招討使」的原因。言辭懇切,態度幾近卑微。朱友貞還是寄希望於通過對話的方式,和平解決分歧。

  張彥把詔書撕得粉碎,扔到地上,回頭沖賀德倫說道:「幼主愚昧,被奸佞小人牽著鼻子誤入歧途!如今魏博地面軍民惶恐不安,亟需安撫。河東晉王統兵十萬,以匡復唐室為己任,且與大梁有世仇。我決定向河東納款歸降,為魏博軍民謀幸福。」隨後威逼利誘,逼迫賀德倫就範。

  賀德倫不得已而從之,派親信出使太原府,向河東李存勖獻地投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