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王茂章征淮
【王茂章征淮】
朱友貞即位後,亟需撫平後梁的政治創傷,使帝國重振雄風。
朝廷內部,封賞功臣,酬謝撥亂反正之功。
朝廷外部,則首先派使節聯絡了河中朱友謙,厚加撫慰,朱友謙遂回歸後梁,改用「乾化三年」。不過朱友謙見利忘義,反覆於後梁與河東之間,這是後話。
朱友貞登基之初,大元帥楊師厚就獻上一份賀喜大禮:率八萬大軍進入成德軍境內大肆剽掠,一路奸淫擄掠,焚燒了鎮州外城;隨後逼近滄州,「牆頭草」滄州順化軍節度使張萬進嚇得緊急上疏,要求把自己調往黃河以南安置。
於是,楊師厚表奏張萬進為青州平盧軍節度使,讓先前投靠後梁的劉守奇坐鎮滄州。
後梁雖然沒能一雪前恥,但楊師厚依舊給河朔地區造成了極大的震懾,為後梁挽回了一絲顏面。
朱友貞封荊南高季昌為渤海郡王,藉以籠絡。高季昌除了修築城池、囤積糧草輜重、招降納叛外,還建造了一支龐大的水面部隊,多達五百艘戰艦,還跟淮南方面和前蜀王建暗通款曲,眉來眼去。後梁已經失去了對他的控制,雖然高季昌表面上仍尊奉後梁為正統,實際已經成了有實無名的割據政權。
展開地圖,荊南地區對後梁政權的重要性一目了然:如今的後梁版圖像一個葫蘆,總體呈「8」字。上面的圓圈是後梁政權的主體構成,以汴州為核心,東到大海,西至關中;下面的圓圈則是今天的浙江、福建、兩廣、江西;而兩圓相接的地方,則是兩湖地區。
幫後梁束腰成「8」字的最重要一環,就是盤踞在江淮一帶的淮南勢力。
正是由於淮南勢力的存在和敵對,使得兩浙、福建等東南地區只能通過繞行東海進入山東半島,或者繞遠路走兩湖地區。
這些南方藩鎮雖然名義上向後梁稱臣,實際上則是各自獨立的割據政權。前文我們就分析過,他們與朱溫本來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幾乎沒有交集,唯一的交集就是團結起來對付淮南勢力。
他們承認後梁政權,完全是從現實出發,抱團取暖,各取所需。南方諸藩享有高度的自治權,這也是「十國」幾乎全在南方的重要原因。
簡單概括一下:後梁中央政府只對「8」字上面的圓圈擁有實際控制權,對於下面的圓圈,就只能通過兩湖地區進行十分脆弱的維繫。
兩湖地區有兩個重要藩鎮,南面是潭州馬殷,北面就是荊南高季昌。
雖然南方諸藩只是與中央政府維持著脆弱的表面關係,但這也是後梁政權合法性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後梁的政治基石。
所以荊南高季昌不僅掐住了後梁帝國的脖頸子,更是踩住了後梁帝國的命根子。
面對高季昌的跋扈不臣,強勢的朱溫都只能隱忍姑息,弱勢的朱友貞自然也只能綏靖妥協。
當然,如果後梁能夠剷平淮南,那麼荊南也就沒那麼舉足輕重了。
於是,朱友貞兌現了父親對王茂章的諾言,任命他為征淮總司令,率領一萬軍隊,進攻廬州、壽州。
淮南權臣徐溫、「殺豬急先鋒」朱瑾,率部抵抗。當兩軍在野外遭遇時,徐溫手頭只有四千兵馬,面對王茂章的一萬大軍,只能向後撤退。王茂章抓住機會,發動攻擊。
眼看淮南軍隊就要被後梁軍隊趕進峽谷,一旦進入峽谷,淮南軍隊就會人踩馬踏,被後梁軍隊包餃子。淮南將士大驚失色,以為必死無疑。
這時候,淮南將領陳紹忽然撥轉馬頭,揮舞長槍,大聲喊道:「誘敵深入的階段結束了,現在開始反擊!」隨後反身沖入敵陣。
淮南士卒恍然大悟,「哦——原來是詐敗誘敵呀,咱們有伏兵,敵人中計啦。」於是鬥志昂揚,跟隨陳紹轉身拼殺。
後梁追軍也誤以為真中了誘敵深入之計,急忙收兵後撤。
淮南軍免遭滅頂之災。徐溫拍著陳紹的後背,盛讚其智勇雙全,並賞賜給他大量的金銀財寶。陳紹則把這些財寶全部分給他的部下。
不久之後,淮南各路援軍趕到,聲勢大振,復與後梁軍隊大戰,一戰而敗之。王茂章親自率領騎兵斷後,艱難後撤。
戰鬥發生在農曆臘月,淮河進入枯水期,有的地方可以徒步蹚過,後梁軍隊來的時候,在所有能徒步蹚過的淺水區都插上了木牌,作為標記,以便撤退的時候用。
淮南將領朱景,偷偷地對這些木牌動了手腳,把它們拔出來,插進深水區……
後梁軍隊撤退到淮河邊,爭先恐後地按照木牌指示蹚水渡河,結果超過半數的人員被淹死。
淮南軍把後梁士卒的屍體收集起來,在淮河邊築為京觀。
淮河成為朱溫集團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朱溫無法跨越,朱友貞同樣也無法跨越。
朱友貞的這次征淮行動,在歷史上只留下了寥寥數言,卻反映出後梁內部詭秘的政治博弈。
最直觀的,就是這次軍事行動的規模,只有區區一萬人,相比起朱溫時代動輒十餘萬的大手筆,朱友貞的這次動作簡直太過寒酸。
朱友貞有他的苦衷。
首先,淮南並不是後梁現階段的首要戰略目標,非核心利益所在。後梁的最大威脅來自北面,首要敵人是河東李存勖。
其次,後梁的精銳力量基本握在楊師厚手中,朱友貞徵調不動。
朱友貞與楊師厚的關係是十分微妙的,在朱友貞的內心深處,後梁帝國的最大敵人不是李存勖,而是楊師厚!這一點可以在不久之後得到應驗。
第三,朱友貞在後梁的威望是很低的,不僅是楊師厚,很多握有實權的人都是口服心不服。朱友貞的皇帝寶座坐得並不安穩。
所以,朱友貞急需樹威,急需培植自己的隊伍,急需收繳權力。在這個基礎上,沒有背景、沒有根基、沒有實權的「三無產品」,降將王茂章,自然就是朱友貞的首要感化、拉攏對象。
新君即位,通過戰爭樹立威望、收繳權力、培植隊伍,這是一般常規操作。為何要把矛頭對準淮南?畢竟後梁與淮南集團已經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保持了相對和平的狀態。
因為除了淮南,朱友貞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對手了。
後梁有三個敵人:北面的河東勢力、西面的岐蜀勢力、南面的淮南勢力。
打北面,就是壯大楊師厚;打西面,就是壯大高季昌;唯有打南面,可以壯大朱友貞。所以朱友貞必須打淮南。
事實上,就在朱友貞對淮南動武的時候,荊南高季昌與前蜀王建之間也爆發了一場軍事行動,高季昌仗借他的龐大艦隊,對長江上游的控制權發起挑戰,結果卻遭慘敗。
有人建議王建趁著長江在夏秋漲水之際,開決水壩,水淹江陵,讓高季昌葬身魚腹。翰林學士毛文錫(差點在「太子謀反案」中被王宗懿拷打致死)急忙反對,說江陵高季昌固然混蛋,但他轄區裡的老百姓是無辜的,陛下怎能因懲罰一人之過錯,而枉殺無數老百姓呢?於是王建放棄了製造洪水的計策。
用捉襟見肘的一萬人,去攻打淮南,是朱友貞鞏固皇權的無奈之舉,是後梁帝國內部矛盾的縮影。
然而征淮的失利,澆滅了朱友貞的小幻想,適得其反,他的皇帝威嚴跌落谷底。於是,暗流涌動終於變成了滔天巨浪。
朱友貞即將面對後梁自建國以來最大的挑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