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清晨,四點多就亮了。
但余長的心,卻始終蒙著陰影,仿佛被北京的霧霾,徹底淹沒。
北京的結果,證明了:往事終將化作塵埃,風吹不散,雨打不濕,落在心頭,卻蒙住了心的世界,一片灰暗與死寂。
其實,和柴寧戀愛的三年,以及她最後離開的結果,足夠讓余長明白,因為分手而幻想出來的,都是痛苦,不過是毫無意義的自我折磨而已。
可「賤」似乎是人之本性,深入骨髓,情願咬牙承受這虛妄的痛苦,也不願脫「賤」成佛。
如果此刻余長的心如果是一座城,那麼,現在整座城都在哭泣。
余長愛柴寧,愛她的一切,和她在一起的一切,甚至,也包括她的離開。
但柴寧就像一隻被余長放丟了的風箏,風箏離去,卻依然緊握著那早已斷去的線,無助地看著蒼穹之上,期待著,風箏再次從天而降,只是最後,黃昏降臨,甚至徹底淹沒在夜的漆黑中,那隻風箏,依然沒有歸來,只不過,當事人余長,依然堅定地認為,她依然會歸來。
其實,這不過是無奈的自我安慰罷了。
離開北京的時候,雨依然下著,但再纏綿的雨,也再留不住一顆死寂的心。
突然想起了一首詩: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看著路上情侶,拉手示愛,纏綿倚靠,亦或者為愛發電,深情擁抱......余長一點都不羨慕,沒有了她的時間,他的情感世界,早已死寂一片,又會有何色彩。
余長買了機票,前往了山西五台山,約見了『顯通寺』的主持,空明法師,約見了三次,一直到第五天的時候,空明法師,才答應見上一面。
空明法師見余長是一個如此年輕的小伙子,眼中難免露出疑惑之色,但最終還是為余長倒了一杯茶,香茗淡而無味,余長喝出的卻是無盡的苦澀。
「施主覺得這杯茶,味道如何?」
余長抬頭看空明法師,見他嘴角掛笑,卻無喜無悲,眼中空乏,卻又不染世俗無垢。
「澀!」余長回應了一個字。
空明法師淡淡而笑,又拿了另外一隻杯子,倒了一杯給余長,道:「施主,再嘗嘗。」
余長聞言,輕抬杯子,小抿一口,最後回應道:「苦。」
「這茶中之苦,比之施主心中之苦,又算得了什麼?如果老衲所言不錯,施主應該是有所掛礙吧?」空明法師輕撫鬍鬚,淡淡而語。
「大師所言甚是,晚輩心中確實有所牽掛,久久不能釋懷,可佛家所言,掛礙是什麼?」余長點了點頭,作勢雙手合十,虛心請教。
「心有所牽,意有所系,即為掛礙!」
「大師,那如何做到心無掛礙呢?」
「佛家所言,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是為自在,自在是什麼,就是解脫。」
「晚輩凡俗弟子,現下不能解脫,達不到自在,今日求見大師,只求一個解脫,一個歸宿。」
其實,求的或許更多的是一個心安。
「緣法天定,是為天道,寂滅法源,是為道天,悲喜本無分別,當來則來,當去則去,一切皆有緣定,隨心,隨緣,隨力......解脫無非靈魂,歸宿自在真我,施主所念所及,無非心中執拗,拋之,棄之......視為法蒂真相,無我才是真我。」
「晚輩受教,大師,晚輩知道:袈裟本屬清淨,性空不染紅塵,晚輩尊佛,卻又受之不得,如何了卻?」這句話是余長想了很久之後才問出的。
空明大師聞言,深深看了余長一眼,眼中滿是欣賞:「施主並非佛家之人,卻有如此見解,已是難能可貴,施主之痛,佛家所言,無非空相法門,世俗所言,一切皆因一個『情』字而已。」
「大師所言不錯,晚輩世俗侵腦,為情之一字所困,不知如何釋懷,也不知如何是好,還請大師指明。」余長再次雙手合十,虔誠如教徒。
空明法師將自己手中的佛珠放下,又取下脖頸上的念珠,喃喃道:「悟道取真經,修行悟天命,一悲一喜一枯榮,何來前生註定?今生緣法,前生註定,去留當空,究竟法門......施主困相既定,走出法門,無非再陷情之一字。」
余長暗暗回想著空明法師所言,他似乎說了很多,但似乎又什麼也沒說,總結而言,雖然他為佛門中人,守著這幽幽古剎千年鍾,但學佛,修佛,卻不代佛言。
空明大師所言:余長想要走出柴寧的感情之痛,之苦,最好的方式在他之心,而方式方法,就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情。
「大師,晚輩此情未定,何開新情?一心兩用,欺我愚我,豈非自欺欺人?」
空明法師淡淡而笑:「緣法寂滅,當修自我,自我成相,心之成相,施主走出這幽幽古剎,重歸凡塵,自會明朗一切。」
余長幽幽道:「大師所言,晚輩受教了,大師是告訴晚輩:修成自我之相,便能拿起他人之相嗎?」
空明法師輕閉雙眸,嘴唇嗡動,不再言語。
「晚輩受教了,感謝大師賜語,感激不盡。」
「阿彌陀佛!」
緣法寂滅:指的是余長和柴寧的緣分已然到頭。
當修自我,自我成相,心之成相:既然緣分已經到頭,余長就應該敞開心扉,才能容納別人,接受別人,當做到了這一點,心就會重新有光芒,也就是佛家所言的「相」。
去了顯通寺正寺大堂,佛尊威武映照著這幽幽古剎千年鍾,一悲一喜一枯榮,余長點燃三炷香,虔誠佛前叩首九個,心中念道:寧寧,既然我們緣分到頭,那便是天註定,我不怪你的不言而別,你應該也不會怪我的一時碎念吧?
「佛主慈悲,保佑她今生一切安好,無病無災無妄無垢......」
出了顯通寺,余長深呼一口氣,心中雜念雖還未徹底消除,但心的方向,已然明了,同時,此刻的余長是近半年以來,自從柴寧離開後,最為輕鬆的一天。
問佛沒有答案,其實答案早已在心中,只不過帝嚳如是,余長不敢忘懷,求了一個心安,便是一份灑脫。
可是,凡夫俗子,哪能真如佛家之人,拿得起,放得下呢?
或許,他應該放下,嘗試去接納楊清雅那深沉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