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轉眼便到了初秋。
日暮時分,卻說竹林郡毗鄰妖域處,一處脆竹擁簇的小院內。
楊天樂身著一襲素衣靠在竹椅上,手裡捧著本有些陳舊的樂譜。但盯在樂譜上的目光卻有些游離。
繁音,這才是熊貓你真正的名字吧。
楊天樂心中思忖道:即便是世上最親近的人,也斷無可能在習性甚至於小癖好上完全相同。幾個月相處下來,要是我還不能識破你的身份,不如尋棵樹早日撞死得了。
算算時間,皇家學院招生就快開始了吧。想到這裡,楊天樂長沉了口氣。廝守於此固然是好,可如果放棄學琴,豈不有違我平生之志,這該如何抉擇啊...
繁音端著一副沙盤走了過來,打招呼道:
「楊兄,怎麼最近你老是看書,都聽不見你彈琴了?」
楊天樂回過神來,笑著回道:「繁音姑娘,這麼早就來學字呀。近日練琴遇到了瓶頸,所以就想著看看樂譜,興許能找到些靈感。」
「是嗎?」
繁音疑惑地將沙盤放於桌上,指著楊天樂手中的樂譜道:
「可是,你好像把書拿反了。」
「...」
「這其實吧,也算作一種尋找靈感的方法。」楊天樂佯裝淡定地將書合上。
「我以前讀書時一個畫技平庸的朋友就是這樣。因為有一次泡溫泉的時候走反方向進錯了澡堂,結果回來之後靈感大發,連作十幾幅精美絕倫的《仕女圖》。每幅畫都讓人熱血翻湧、目光流連其上不舍移開。」
「從此我的這位朋友一舉成名,學院門外前來求畫的青樓畫舫之人絡繹不絕,院長夫人因此還開了個茶水鋪,狠狠地賺了一筆。」
講到這裡,楊天樂換了口氣道:「不說這些旁話了,我繼續教你認字吧。對了,昨天教的那些字你都學會了嗎?」
「嗯嗯,都記著呢,我現在就寫給你看!」
繁音興沖沖地握起一根竹杆,於沙盤上一陣筆走游龍後留下了四個大字:
無中生友
楊天樂看罷登時臉上通紅,急著嚷嚷道:
「怎麼能這樣無故污人清白!你這個字可不敢再寫錯了!」
說罷,楊天樂抄起另一根竹杆,幾下撥平沙子後將錯別字改了過來。
「噢噢,我記住了!」
繁音有些不明所以地撓了撓後腦勺,以前寫錯字的時候,楊天樂反應可沒今天這麼大。
難道是人類的那個來了?
一番指導過後,望著專心練字的繁音,楊天樂出聲問道:
「繁音,你的表兄到現在還沒有找到熊貓嗎?」
「還沒呢,妖域那麼大,表兄探尋一番要花很長時間的。」
繁音說罷抬頭笑眯眯地看向楊天樂,「楊兄,你挺在乎熊貓的嘛,這幾天都問了好多遍了。」
「那是自然啦,我也希望早點找到貓熊,只可惜...」
楊天樂一頓,「可惜以後不能跟雲兄再交流琴藝了,再過幾天,我想動身去皇都拜師學藝,這樣的話就得離開很長一段時間。」
「咔嚓!」
練字用的竹竿突然被捏斷,繁音有些不知所措地盯著楊天樂。
「這麼說,你已經做好決定了嗎?」
楊天樂點了點頭回道:「其實,我這幾天一直在想,無論熊貓離開還是回來,都一定有它的理由,我也會支持它的決定。君子重諾,現如今我理當遵守與你表哥的承諾,在他找到熊貓前,一直陪你相守於此!」
「可是,為了報考那個學院,你準備了足足一年的時間,真的就這樣輕易放棄了嗎?」
「我曾在書中看過一句詩:世上安得倆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一位僧侶當初做出了選擇,卻最終抱憾而終。」
楊天樂說罷,起身緩緩來到屋檐下擺著的一架古琴前,手指輕輕撫過琴弦,目光望向繁音,繼續講道:
「修琴亦須修心,因此,我選擇順從我的心意,留下來!」
「是嗎?那可太好了!」
繁音聞言,興奮地一躍而起歡呼道。
「不過,雖然不太明白你剛說才的話是啥意思。但是,我其實可以陪你一起去皇都呀。」
「這怎麼行!」
楊天樂急忙勸阻道:「皇都位處人界腹地,對你,不!我的意思是如果將來熊貓來尋,不僅危險重重,而且...而且那種寸土寸金的地方,是很難找到一大片竹林能讓熊貓兄填飽肚子的。」
「沒事沒事!熊貓它不挑食,很好養活的。對了!」繁音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白色的探妖符(人類用來測試妖力強弱的符紙,顏色越深代表妖力越高)遞上前來。
「我半年前,不!我是說熊貓它曾有過一次神奇的際遇,從此便能完美地遮住自身妖氣,這張熊貓專門用過的探妖符就是證明。」
楊天樂怔怔地望著測試結果顯示妖力為零的白色探妖符,眼中欣喜之色逐漸濃郁:「這麼說...」
繁音將楊天樂表情的變化盡收眼底,在心底下定決心後,從懷中取出一物有些忐忑地伸出手來,在楊天樂眼前慢慢攤開,手心之上赫然是半塊殘缺的白色玉石。
「我的這半塊玉石,拿來抵今後我和熊貓在皇都的伙食費如何?」
楊天樂接過半塊玉石,心中思緒片刻,抬頭笑著看向繁音:「沒問題!就這麼說定了!」
「真的嗎?那我可就放心了。」
繁音長舒了口氣,緊繃的身子也跟著放鬆了下來,「這一天天提醒吊膽的,搞得我都瘦了好多呢。」
雙手摸了摸鼓鼓的臉龐,繁音笑呵呵地道:
「今天晚飯什麼時候做呀,我都快要餓死了!」
「得嘞!我這就去做。」
楊天樂起身走向廚房,忽又轉過身來:「你現在拿上鋤頭去院子角落,我在那埋了點好東西。本來準備過冬用的,既然咱們都要去皇都了,不如就趁現在挖出來享用了吧。」
「什麼?有好吃的?!」
繁音眼露精光,拽起鋤頭一路小跑到院角,「呼哧呼哧」幾下刨開泥土,將倆壇沾染的泥土的密封瓦罐一手一個提起來,抱在懷前走了回來。
「楊兄,這罐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呀?」
遠處的廚房中,楊天樂笑著回道:
「是你最喜歡的東西,等吃飯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不多時,幾道簡單的家常小菜便已做好擺盤,二人於餐桌前坐定之後。
繁音迫不及待地將瓶塞扯開。霎時間,一股甜膩中帶著點花香的味道撲鼻而來。
「是蜂蜜!」
繁音倆眼放光,激動地拾起勺子,伸入瓦罐舀了滿滿一大勺塞入口中。
「嗯~~真香!」
繁音眯起眼睛滿臉的陶醉相,享受著味蕾上絲軟香甜的蜂蜜。
半晌之後,繁音方才睜開眼睛看向楊天樂,「楊兄,你是怎麼知道我最喜歡吃蜂蜜的?」
楊天樂神秘一笑:
「這個嘛,我就是知道!」
「啊?」
繁音一怔,手中的勺子掉落在地。像是想到了什麼,面色有些慌張地問道:「那...你還知道些什麼嗎?」
楊天樂側過身來附在繁音耳旁,柔聲道:「當然啦,比如一隻無故消失,隨後又化為人身繼續來蹭吃蹭喝的熊貓。」
繁音驚起,「你...你!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楊天樂嘴角不禁上揚。
「就在端午節那天,你喝多了雄黃酒,耍了一套獨一無二的醉熊拳給我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