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水母陰姬勤於練功,並沒有同雲出岫說多久的話,就徑直打發了他出去。後者溜溜噠噠回了房間,見一早出門的原隨雲還沒回來,乾脆又出了門,徑直去尋阿九去了。

  阿九正在同其他弟子一起玩水。

  說是玩水,倒是也不盡然,姑娘們脫了鞋襪,踩在水中,擊起水花,卻又互相躲閃,仗著精妙步法在水面遊走,周身仍是滴水不沾,嬉笑聲傳出老遠,本是一副世外桃源般如詩的畫卷,但旁觀的雲出岫看著,卻不覺有些同情她們。

  若是身處外界,女孩們能做的事情簡直不能更多,但正因為身處神水宮中,她們的消遣不過也就是這三兩件事……

  但他轉念又想到了水母陰姬。

  若非比常人更能忍耐寂寞,她又如何能抵達如此高度?只是,到底不是人人都能如同她一般,常人所享受的喜樂,她是不是也並不能理解呢?

  還是阿九看到了他,隨即找了個藉口同姐妹們道別,笑盈盈的走了過來:「姑娘,你有事找我?」

  「神水宮的武功,真是別具一格,難怪宮主能自稱水母,我在水中,竟全不是姑娘你的對手。」雲出岫有些感慨。

  「哪裡,阿九此前,也並未見過如同姑娘這般,可以化作冰雪的極寒內力。」阿九陪著他在河道邊緩緩漫步,一邊恭敬答道。

  「我的武功本就名為凝雪,也沒什麼稀奇的。」在雲出岫看來,這武功不過是師父諸多武功之中的一種罷了,實在沒什麼難度可言。蕭東樓教導他的時候,也並未把武功招式放在最重要的一位,而是讓他勤練心法——但修習內功委實是件十分無聊的事,他一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否則也不至於如此不濟了。

  「此番回谷之後,我一定要好好閉關修煉,不到處亂跑了。」雲出岫小聲嘀咕了一句,覺得自己心頭竟然泛起了濃厚的思念——其實,蕭東樓總愛四處遊歷,雲無心又有自己的事情,兩個人都不愛陪他,就是在家裡,也不是每日都見得到的,但此時此刻,他似乎也染上了寂寞。

  寂寞,豈不是就是這樣突如其來、卻輕易不會退卻的東西?

  「唉。」他嘆了口氣。阿九側過頭看了看他,不解的問道:「怎麼了?」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師父和師兄在這裡,我現在應該就能出去了。」

  聞言,阿九微微一頓,唇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幅度,但她還是笑著對雲出岫說道:「在這裡有什麼不好呢?你想要什麼,盡可以告訴我,我自會給你拿來,宮主只是要你陪她說話,也並未為難你,不是嗎?」

  「在這裡有什麼好呢?此時我尚且還能忍耐,是因為我顧忌你們宮主武功高強,也是因為我才來不久,還可以忍耐,但若是日復一日都是如此,我的身份永遠不見天日,不能接觸外界,亦不能享受我的人生,那還不會把一個人活生生逼瘋嗎?」

  雲出岫撇了撇嘴。阿九微微一愣,卻緩緩說道:「也許,再過一段時間,你就會習慣了,因為人就是這樣,曾經以為不能接受的事情,其實總是可以習慣的。」

  「如果我做不到呢?」

  阿九沒有回答,只是看他的目光好像在看一個死人。

  於是雲出岫掉頭返回了房間,盤腿坐在床上運行起了內功心法。直至自身內力圓滿走過十個大周天,他才緩緩睜開眼睛,望著純白的房間發了會兒呆,這才發現原隨雲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

  他仍然穿著神水宮弟子的白紗衣裙,正坐在窗邊,拿著剪子細細剪著花瓶里的花枝,縮骨後的纖纖身姿委實好一位超塵脫俗的絕代佳人。那執著剪刀的手潔白如玉,叫雲出岫一看就忍不住笑了起來,恍惚間倒是有些明白,為什麼水母陰姬看到他,心情便會有所好轉。

  試問世上之人,又有幾個沒有愛美之心呢?

  「唉呀,我的美人,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有找到什麼出去的線索嗎?」他從床上跳下來,幾步跨到原隨雲身邊,挨著他重新坐下來。原少莊主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起自己打探的結果,而是語氣平淡的問道:「你師父和師兄,如今並不在這個世界吧?」

  雲出岫先是一愣,隨後挑高了眉,反問道:「你聽到我和阿九說的話了啊?」

  「剛好耳聞罷了。」哪怕是承認自己偷聽,原隨雲的態度永遠都是這樣雲淡風輕。「你之功體,的確罕見,莫非幼時是在雪山中長大?」

  「沒有哦,只是小時候為了練功,師父讓我去雪山上住了三年,直到武功大成,才肯放我下山。你不知道,那時候,山上常年就只有我一個人,只是每過七天,會有人送食物上山給我,那日子可真難熬啊。」雲出岫側過身體,背對著他,悠閒的晃起了腳。

  「你的師兄呢?」

  「他一直跟在師父身邊,沒有陪我在雪山住過啦!再說,他的身體也不允許他修習我這樣的功法,所以學的是師父的劍法來著。」

  雲無心天生武骨,習武的資質其實還在雲出岫之上,只可以他生來患有心疾,小時候又遭重創,給身體造成了極大的負擔,每次見面,雲出岫為他把脈之後,都要酌情為他修改一番滋補的藥方。不過嘛,要論糟糕的身體,誰又比得上整個背脊都已粉碎的蕭東樓?他既然都撐得下來,做弟子的自然也不能缺了志氣!

  他一邊想一邊止不住的發笑,放鬆了身體把背靠在了原隨雲身上,後者眯著眼睛,一刀剪下枝頭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漠然看著它保持著最鮮活的模樣悠然飄落在石桌上,嘴上卻溫柔的問道:「你一定很想回到他們身邊吧?」

  「那當然啦,你難道會不想回家嗎?說起來,你本來也只是代替你爹走親訪友,結果到現在也沒能回去,這叫什麼事啊。」雲出岫搖了搖頭,主動和他提起。「你今日看過,出去的路只有水路吧?」

  「……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神水宮既然以掌控水流為功體,幹嘛要捨棄自己的優勢讓外人得益?但就像你說的,她們自己的人其實也出不去,我左思右想,只有一個可能性最大。」

  「什麼可能?」

  雲出岫嘆了口氣:「這座神水宮,門只能從裡面往外開。機關和密道的開關,或許全都掌握在水母陰姬手裡,所以就算她一直閉門潛修,弟子們也根本不敢造次。」

  「不錯。」原隨雲嘆道。「此宮中不僅只有河道通往外界,且河道之中各處皆有密道,錯綜複雜,蘊含各種陷阱,若是不能入手地圖,反而不好從密道離開。」

  「沒有足夠的利益,指望神水宮弟子會幫我們,簡直是不可能的事。」雲出岫十分清醒。他本來就是被人強行抓來的,神水宮弟子天然會看輕他的武功,同時也不會有和他合作的想法,這在當初曲無容身上就已經應驗了一次,除非她們自身對出去的渴望超過了對水母陰姬的畏懼——但就阿九的態度來看,得過且過的人總是比敢於反抗的人多。

  這也是人之常情。更何況,水母陰姬還比石觀音好相處一些呢,起碼不會因為長得漂亮就被毀掉臉皮。

  原隨雲卻有些別的想法:「其他人也就算了,有一個人,一定很希望你趕緊滾蛋。」

  雲出岫道:「你是說宮南燕啊,我看她不是想要我滾蛋,她是想讓我消失。」滾蛋有什麼用,水母陰姬難道不能再把他抓回來?世上唯有死人,才是絕對沒有任何威脅的。

  原隨雲卻笑了:「但我看你胸有成竹,一點不像為這件事煩惱的樣子,不會毫無準備吧?」

  雲出岫伸出手指,撓了撓自己的臉頰:「那我們也不能等死啊,若是到了不得已的時候,什麼手段也得用上了。」

  「比如呢?」

  「促成她和水母陰姬啊,只要她們兩個在一起了,就算是前情敵,看紅娘總是要順眼一些吧。」

  雲出岫理所當然的回答道。原隨雲卻因此無語了片刻,才緩緩提醒他:「水母陰姬不讓你恢復男子身份,本來就是為了掩蓋秘密,她這樣的人,如何會讓宮南燕得償所願?」

  「哎呀,那些都不重要啦,若是無情,不管旁人怎麼使勁,當然都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不過倘若水母陰姬真的無情,她就不會是那樣的態度了。」雲出岫不以為意,對於旁人心中的情緒,他一向都是看得最清楚的一個,非常自信自己的判斷。

  比如說面前這個,看起來溫柔情深又好說話,其實心裡一直打著把他救出去之後就找個地方把他關起來的主意,真以為自己不知道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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