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清上皇太道君,太玄太和俠侍端。化生萬物使我仙,飛升十天駕玉輪……」
念念有詞間,落霜寬袖一揮。
渾白如玉的骨筆與一張洗仙紙,於青銅劍匣內漂浮而出,懸在半空。
筆尖朝下的骨筆凝了一會,在趙無極驚愕目光中,筆身竟滲出鮮艷粘稠的血。
「養子玉樹令可壯,至道不煩無旁午……」
隨著落霜頌念,骨筆竟於洗仙紙上筆走龍蛇。
「虛無自然道之固,物有自然道不煩……」
約莫一刻鐘後。
落霜吐出最後一字,緩緩伸出纖長素手。
用盡血墨,重又新白的骨筆倒飛而回。
落霜輕輕握住,放回古劍匣內。
兩仙一人,來到懸空的留仙紙前。
卻見宣紙上赫然畫著一位約莫十七八歲的白衣少年。
身形欣長,烏髮如瀑。
被那淡漠的赤金色瞳孔凝視,趙無極不由毛骨悚然,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趙道友,凡被陰陽生死筆畫於留仙紙上的眾生。」
「不論山石草木,還是飛禽走獸,不論凡夫俗子,還是人仙。」
長風淡然一笑,「生殺予奪,盡在我師姐一念之間。」
人仙!
生殺予奪?!
趙無極震駭。
……
伏龍鎮,高家大院。
幾日風雪未停,學塾便放了假。
張雪未待在陳家莊,而是在鎮上跟著師父練習懸絲控傀之法。
「雪兒,你如今已然能懸絲十六線,牽絲戲這行,也算入了門。」
高見秋來到堂屋門前,望著徒弟熟練的操控著牽絲傀儡,很是欣慰。
張雪無論是悟性,還是天賦,都要比已身損的大徒弟強不少,這個結果也他喜聞樂見的。
徒弟自身實力提升越快,越強,就越安全。
「師父,我能進行神明畫押了嗎?」
高見秋正要開口,身軀一怔。
赤金瞳孔,驟然緊縮。
被強烈危機感籠罩的高見秋,環視四周。
除了趴在屋檐下睡覺的大黑鳥,再無別物。
驀地。
高見秋眼睛微眯,向著門口走去。
院門外,賣糖的老黃頭,單手推著小車,一手持旱菸杆,吞雲吐霧。
從天飄落的雪花凝在半空。
連一絲風都沒有。
老黃頭默默盯著院門口,一大一小,兩個皆是雪白的身影。
「當真俊俏。」
目光在高見秋身上游弋。
老黃頭嘆道:「遠古年間,應該是千萬年前吧,滄瀾大陸本土的仙與未知世界的神大戰……」
「將近三萬年的戰爭,導致滄瀾靈機崩碎,古仙滅絕。」
「直至十萬年前,滄瀾大陸潰散的靈機才開始復甦……」
「一千三百年前,達到巔峰!」
「滄瀾八極之首的天雲山,有十二洞天,古仙后裔最多,話語權最盛,更因組建仙宮,維持人間秩序,被天道所鍾。」
「而仙宮從成立之初,便立下兩條規定……
「一是,妖魔不得成道,二是,人仙不得干涉人間。」
噠噠噠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老黃頭趕忙閉嘴。
看著粗布棉襖的老黃頭,高見秋赤金色雙瞳一片淡漠,「人仙不得干涉人間,這個能理解,不允妖魔成道是何故?」
「嘿嘿~」
老黃頭咧嘴一笑,微微頷首道:「冕下此前多次顯聖,受到不少百姓信仰供奉。」
高見秋不發一言,只是盯著老黃頭。
裝模作樣輕咳兩聲,老黃頭道:「妖魔欲成大道,也需香火……」
「另外,冕下應該感覺到了,天雲山兩個小鬼,企圖憑藉古仙器之威,湮滅冕下。」
「唉~」
老黃頭輕嘆一口氣,「只是他們不知冕下實力,」
高見秋漠然道:「看得出來,你很閒。」
「嘿嘿。」
老黃頭猥瑣一笑,「冕下還請放心,我忽悠打鐵的傻光頭,去阻擊那倆小鬼了。」
「咱們很快還會再見的。」
望著漸行漸遠的老黃頭,高見秋臉色莫名。
天雲山仙人為何尋自己麻煩,高見秋心知肚明。
畢竟強斬了一國氣運。
只是這老黃頭什麼身份?
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老黃頭猜到他的來歷,高見秋並不意外,本身他也從未想過隱藏。
至於他操控的華夏天庭神明,是否與滄瀾古仙的滅絕有關,他不清楚。
他能操控神明傀儡不假,卻無法得知神明記憶。
不過想歸想,當下還是給雪兒進行神明畫押,先讓其擁有自保之力為重。
「徒兒,你有喜歡的傀儡嗎?」
……
大殷中州。
洛州府,鳳來縣。
長風指著留仙紙上的白衣少年,道:「以仙血引燃留仙紙,此紙被燒為灰燼的同時,畫中人亦會灰飛煙滅。」
「不論身處何方,即使陸地神仙,也得煙消雲散。」
「連三魂、七魄、意識等等,也絕難逃脫。」
「連輪迴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寥寥幾言,聽得趙無極頭皮發麻。
不愧仙人,這神鬼莫測的殺人手段,未免也太可怕了。
「先殺此罪魁禍首,然後前往陳家莊。」
「聽說陳平安已修得十個本命字。」
「且將他十字全部打碎,以示懲戒。」
長風寒聲道:「凡於天道不敬忤逆者,凡於眾生漠視屠戮者,都應受到制裁!」
雪地上,落霜盤膝而坐,雙手掐訣,正在喚醒仙血。
長風猶在喋喋不休。
趙無極則是凝視留仙紙上的少年。
「啊!」
突然,一聲驚叫,刺透風雪。
長風狠狠一個激靈。
盤坐閉眸的落霜亦是微微蹙眉。
「你是不是有病?」
被嚇了一大跳的長風,冷冷盯著驚慌失措的趙無極。
「他……他……」
滿眼驚恐的大殷國師,伸出輕顫不已的手掌,指著懸空的留仙紙,「他……他的眼睛在動,他在看我!」
長風將目光投向留仙紙。
潔白如新的宣紙上,畫中少年栩栩如生。
長風手指,輕輕摩挲少年淡漠冰冷的赤金雙瞳。
「哪裡會動了?」
「你是不是老眼昏花?」
趙無極抹了一把額上冷汗,心有餘悸道:「或許……確實是眼花了~」
約莫一刻鐘後。
落霜緩緩睜開雙眼。
此刻女人半邊臉頰上的胎記,鮮艷刺眼的恍若一團燃燒的血,散髮絲絲縷縷古老而可怕的氣機,直令趙無極心驚肉跳。
站起身來,落霜伸出一根蔥白玉指,於胎記上輕輕一抹。
玉指指尖,赫然縈繞著一簇血火。
滾滾熱浪消融白雪,長風與落霜無礙,可趙無極卻感覺裸露在外的肌膚灼痛不已,甚至於連髮絲都在扭曲,散發隱隱燒焦味。
仿佛一盆太陽潑在身上。
落霜蓮步輕移,來到留仙紙前。
指尖那簇仙血之火,靠近宣紙一角。
忽地。
纖長玉指一僵,她扭頭望向身後。
長風和趙無極神色一怔,先後回頭。
三丈外的風雪中,靜靜矗立著一位背負雙手的光頭。
冰天雪地中,男人卻穿著短衫短褲,腳上還踩著兩隻草鞋。
身材矮而粗,絕不過一米五。
可面對天雲山兩位仙人,還有大殷國師,光頭男人卻面色平靜。
如山嶽巍峨。
如滄海遼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