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拾殘骨,雨夜殺人

  老人說罷,便關上大門。

  一刻鐘都不到,大門就再次打開。

  嘭。

  一聲悶響。

  老人隔著門縫,扔出個沾染血跡的麻袋,落在小徒弟面前。

  「小子,快走,快走,若是讓我家老爺看見,又得說我假慈悲。」

  砰。

  大門重新緊閉。

  小徒弟木然地蹲下身子,顫抖著雙手扒拉開麻袋,從里拉出一件蘭色的衣衫。

  衣裳被鮮血染紅,觸目驚心。

  心臟砰砰砰的跳動,憋悶的難受。

  小徒弟深吸一口氣,又吐出。

  這才有了氣力,將包裹起的衣衫,一角,一角掀開。

  咔嚓~

  一道驚雷,猛然落下。

  小徒弟兩顆黑白分明的大眼,驟然收縮,劇烈的震顫。

  瞳孔中,倒映著一顆白森森的頭骨!

  空蕩蕩的眼眶,被夜色暈染,像是兩團漆黑的漩渦。

  某些頭骨表面,還黏連著碎肉,以及絲絲血跡。

  除開頭骨和半根參差不齊的肋骨。

  就只剩兩根大腿骨,余者再無旁物。

  而所有骨頭上,犬齒印都清晰可見。

  「蘭兒姐!」

  蘭色衣衫將所有骨頭包好,緊緊擁入懷中,淡淡血腥味,夾雜著無比熟悉的香味。

  小徒弟,淚流滿面。

  嘩~嘩~

  瓢潑大雨驟然砸落,澆的人喘不上氣。

  風雨中,小徒弟雙膝跪地,低垂著腦袋,緊緊抱著那件衣裳。

  像是一頭孤苦無依的幼獸。

  他不記得自己幾歲開始記事。

  只記得能認得人臉時,眼前的第一張臉,不是娘,而是蘭兒姐。

  那時的蘭兒姐,也才十二三歲,還是個小女孩,她每天都會抱著嬰兒。

  有時會沖嬰兒扮鬼臉,有時會不厭其煩搖著撥浪鼓。

  嬰兒咯咯笑了,女孩便會跟著笑。

  咔嚓~

  密集的雷電,似是猙獰的樹林。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

  小徒弟站起身來,決然扎入風雨中。

  「蘭兒姐,咱回家!」

  黑雲摧城,天光極為晦暗。

  暴雨傾盆。

  緊抱懷中的衣衫和骨頭,小徒弟迎著風雨,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我問燕子你為啥來?」

  「燕子說,」

  「這裡的春天,」

  「最美麗……」

  從很小很小開始,每次聽到蘭兒姐唱的童謠,小徒弟便會心安。

  那種發自心靈的安全感,是娘親不曾給予的。

  風雨,將歌謠切的支離破碎。

  小徒弟的聲音,已哽咽不清。

  ……

  陳家莊。

  窗外屋檐,急促地排著雨水。

  東廂房內,燈火搖曳。

  牆壁上頭骨的影子,隨著燭火晃動。

  小徒弟正在洗衣服。

  衣衫一擰,血水便嘩嘩地落入,盛滿深紅的銅盆之中。

  將蘭兒姐的衣裳洗淨。

  擰乾,晾起。

  又從屋內找來軟布,仔細將桌上的頭骨、腿骨、還有半根肋骨,逐一擦拭。

  還小心挑去骨上黏連的碎肉,用手帕包好。

  待全部收拾乾淨。

  小徒弟又將木偶取出,認真擦拭。

  特別是木偶手中的亮銀長槍。

  被擦的格外晃眼,刺目。

  今夜,祂要殺人!

  ……

  不知多久,全都妥當了。

  小徒弟束緊身後木箱,跨好腰間驚蟄,出門前,回頭看著桌上白骨,聲音輕柔,道:

  「蘭兒姐,你別怕,我馬上讓他……去陪你!」

  然後,他便推開屋門,踩著黃泥湯,走出了自家院子。

  咣當一聲。

  隔壁的院門,被一腳踹飛。

  熟悉的黑犬躥出,剛要開聲。

  噓~

  看著小黑安靜地爬回窩內,小徒弟移開唇邊的食指,看向眼前的正屋。

  他不知那個叫鍾無意的男人,是否在家睡覺。

  不過,無所謂。

  不管在哪,他都得死!

  輕巧地推開屋門。

  透過門縫。

  一股濃烈酒氣,撲面而來。

  屋內昏暗,但小徒弟一眼就看到那個抱著酒罈,躺在床上熟睡的男人。

  倉啷。

  驚蟄半出鞘。

  小徒弟稍作遲疑。

  嚓。

  又將長刀回鞘。

  「用它,你還不配。」

  「弄髒了師傅的驚蟄。」

  小徒弟轉身走向熟悉的雜物間。

  只一會兒。

  就單手拎著長柄大斧走了出來。

  來到床邊。

  小徒弟看著酣睡正香的男人。

  驀然,高舉斧頭。

  瞄準男人膝蓋處,狠狠的一斧落下。

  而今的小徒弟,已是地支後期,能單殺上百同境妖魔。

  全力一斧頭下去。

  咔嚓一聲。

  男的的小腿,從膝蓋處斷成兩節。

  可穿膝而過的斧頭,余勢未消。

  砰啪一聲。

  整張木床,連帶著床下的地板,都四分五裂。

  房屋的牆壁,咔嚓作響,搖搖欲墜。

  小徒弟太激動,一時忽略自身的力量,用力猛了。

  「啊~」

  撕心裂肺的慘嚎聲透入雨幕深處。

  即使喝得爛醉如泥,男人仍舊被斷腿之痛疼醒。

  看著被濺了一臉血的小徒弟,漠然地再次舉起大斧。

  鍾無意強忍疼痛,毛骨悚然道:「虎……虎頭,你,你要幹什麼?」

  小徒弟面無表情地盯著鍾無意。

  露出森白的牙齒。

  「我要幹什麼?」

  「我要將你……活活剁成肉泥!」

  第二斧,悍然落下。

  這次是左小腿。

  「啊~」

  「救命啊!」

  揮動的斧頭,沒有絲毫停下的跡象。

  左小腿砍完,接著是右大腿。

  鍾無意一米八幾的瘦高個子。

  硬生生被砍成了一米二!

  他早已沒了生息,但斧頭未停。

  一斧、一斧、一斧……

  小徒弟也不知道自己砍了多少斧。

  等停下手來,男人早已不見。

  只有一堆冒著熱氣的骨肉泥濘,與地面的磚石,還有些許碎木混在一起。

  噴濺在屋頂上的血液,凝成血珠。

  又啪嗒,啪嗒地滴落。

  小徒弟的神情,無悲無喜。

  他並沒有第一次殺人的惶恐。

  在其眼中。

  這個男人,連妖魔都不如。

  扔掉只剩半截的斧頭,小徒弟滿身鮮血的走出屋門。

  借著大雨沖刷盡身上的血污。

  才回到自家院子。

  回到東廂房後,將蘭兒姐的骨頭,用那件洗乾淨的蘭色衣衫包裹好,還有娘親的靈牌,一併放進包袱中。

  環視生活了九年的屋子。

  他沉默了好一會,才俯身吹熄桌上的燭火。

  雨小了很多。

  從傾盆如注,至淅淅瀝瀝。

  站在屋檐下,環視小院內熟悉的物件,都承載著他的記憶。

  片刻後,小徒弟喃喃低語。

  「走了!」

  毅然踏入雨中。

  一把油紙傘在頭頂撐開。

  他可以淋雨,但娘親和蘭兒姐。

  不能……受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