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白家喜,縣令赴宴

  元靈十五年,五月二十八。

  子時。

  萬籟寂靜。

  翻身下馬的白京看著大開的縣衙大門,捏了捏拳頭,抬腳邁過門檻。

  直直走過縣衙大院的白京,正欲前往後院。

  一側,忽地響起一道幽幽聲,「白大人~」

  白京一個寒顫,扭頭望去。

  卻見屋檐下靜靜矗立著那位青年縣太爺。

  其負著雙手,臉龐隱入陰影。

  露在外面的身子被月光照耀著。

  那身勁裝如墨一樣黏稠,黑的深邃,如霜賽雪的月色宛若被深淵吞噬一樣,反射不出毫末微光。

  白京咬牙切齒道:「你把我娘擄去哪了?!」

  韓香:「老太太今夜很安全,明日也很安全。」

  「至於後天安不安全,完全取決於白大人您。」

  白京:「我若真按你說的那樣做了,我白家滿門死無葬身之地!」

  韓香:「白大人請放心,本官從不是卸磨殺驢之人,我會保你白府安然無恙。」

  白京在明,青年縣太爺在暗。

  前者即使睜大眼眸,也看不清後者面龐。

  只有一張令人捉摸不透的模糊輪廓。

  如蟄伏漆黑中的凶戾野獸。

  白京:「韓太平,你當真不怕我將你之歹毒詭計昭告全縣?!」

  韓香:「你不是個好人,但你是個孝子。」

  「你想做個壞人,卻偏偏有那麼大的弱點。」

  黑暗中,青年縣太爺拋出一個白玉瓷瓶。

  白京接住,悽然一笑,「韓太平,別忘了你今日之誓!」

  「你若對我、對白府行狡兔死、走狗烹那一套,我白京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

  目送白京遠去。

  韓香自陰影中走出。

  「師父,求你件事。」

  「講。」

  高見秋清冷嗓音自韓香耳畔響起。

  「湘繡縣南邊地界有座娘子山,山上盤踞著一眾劫匪。」

  「後天夜幕降臨時,我需要那群山匪的新鮮屍體。」

  高見秋:「好。」

  廂房內,金華一閃即逝。

  夜幕下,一道金色匹練,直刺夜空。

  韓香微微抬首望向高懸的明月。

  「所有人都會死。」

  「包括我。」

  ——

  元靈十五年,五月二十九。

  寧清鎮。

  東天泛起魚肚白時,白府下人們早早起床,忙碌開來。

  有的將大紅燈籠高高掛,有的貼囍字囍聯。

  有的拿著笤帚清掃院落,有的端來熱水擦洗家具。

  不過下人們臉上少有喜慶笑容。

  只因白老太太人間蒸發。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作為縣衙禮房管事的兒子白京,除昨日表現的心急如焚外,今兒竟一副事不關己的局外人模樣。

  僕人丫鬟們也不敢問,只顧埋頭幹活。

  元靈十五年,五月三十。

  對寧清鎮居民而言,這是幸福的一天。

  並非鎮上名門望族白府少爺娶妻,而是因為白府財大氣粗,吃席不用納禮。

  戲班子自天光透亮時開始,直咿咿呀呀唱到夕陽西下還未停歇。

  白府共計安排了五場流水席。

  巳時許第一場,晌午第二場。

  申時第三場,夜幕降臨前第四場。

  戌時四刻第五場,也是最後一場,主要宴請湘繡縣縣衙一眾同僚。

  ——

  月上柳梢頭。

  距寧清鎮五里外的官道上。

  馬蹄踩雪,馱著韓香緩行。

  前行約莫一刻鐘,轉過山角,忽聞流水嘩嘩聲。

  韓香驅馬下了官道,再行百餘丈。

  於月色下波光粼粼,若蜿蜒銀龍的滄瀾江映入眼帘。

  江畔一襲白衣勝雪。

  一頭老黃牛拉著一輛木板車。

  車上層層疊疊,堆了十來具血淋淋的屍體。

  正是娘子山山匪。

  韓香隔著數丈遠,沖高見秋微微頷首。

  高見秋溫和一笑,化作一道金色華光,直衝夜空。

  韓香調轉馬頭。

  揮舞鞭子輕抽馬匹。

  再一刻鐘後。

  寧清鎮到了。

  燈火通明的白府倒映進韓香骨兩顆漆瞳中。

  顯眼的好似黑暗中的燈塔。

  ……

  元靈十五年,五月三十。

  亥時一刻。

  寧清鎮,悅來客棧大堂。

  兩簇燭火被夜風吹得搖曳。

  一簇在櫃檯,映照著昏昏欲睡的店小二。

  另一簇在靠窗位置,映照著一位靜靜品茗,錦衣華服的白面胖子。

  「小二,茶涼了。」

  「哦哦,好,再給您煮一壺,客官請稍等。」

  很快,小二拎著青花瓷茶壺來到客人面前。

  壺蓋縫隙、壺嘴噴吐著肉眼可見的沸氣,白面胖子微微一笑,甚是滿意。

  拿了新茶盞倒滿。

  看著客人那身於燭光下閃爍著玉一樣溫潤光澤的綢衣,小二好奇詢問道:「爺,瞧著面生,您是來參加白府少爺婚禮的嗎?」

  白面胖子夾了一片醬牛肉放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回道:「是的。」

  小二:「爺,二更天了,白府最後一場流水席半個時辰前就開了。」

  白面胖子:「我知道。」

  小二:「爺,那您還不趕緊過去?興許還能吃半場。」

  白面胖子:「我在等一個人。」

  小二:「誰?」

  白面胖子:「一個被我需要的人,也是今夜的主人。」

  小二正欲再問,白面胖子突然放下筷子,「人來了。」

  胖子起身,從袖中摸出幾粒碎銀拋給小二。

  瞅著掌中白花花,小二欣喜若狂道:「爺大氣!」

  白面胖子取出手帕擦了擦嘴,道:「一會兒收拾完後早些打烊,再有客人上門就別接待了。」

  小二疑惑道:「為啥啊?」

  白面胖子幽幽道:「此夜,血腥火烈~」

  ——

  星月清輝給青石長街鋪上了一層雪白的鹽。

  噠噠馬蹄聲中。

  汗血寶馬馱著韓香自黑夜中走出。

  青年兩顆冰冷漆瞳比黑夜更深邃。

  佇立悅來客棧門口的胡沖眯著細眼,翹著嘴角,活像一頭笑面虎。

  走下台階,抽出插在袖中的雙手。

  胡沖自然而然抓住了韁繩,牽著馬兒往白府方向走去。

  「大人,都安排好了。」

  「嗯。」

  馬背上的青年淡淡應了一聲。

  半刻鐘後。

  白府到了。

  韓香翻身下馬,左手輕握長劍劍柄,帶著胡沖跨過院門檻。

  大院內,華燈燦爛。

  高台上,濃妝艷抹,著鮮艷戲服的花旦正輕吐著珠圓玉潤。

  高台下,一眾湘繡縣縣衙胥吏、差役推杯換盞,氣氛熱烈。

  甚至於堂舍中還有不少胥吏差役家眷。

  白府丫鬟端著盤子於人群間往來穿梭。

  十來個六七歲的稚童蹲在角落分著撿來的啞火鞭炮。

  嘈雜喧囂的喜慶場面,漸漸冷寂,直至落針可聞。

  一雙雙眼睛齊齊盯著突然造訪的一對不速之客。

  有驚訝、錯愕。

  亦有隱藏極深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