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殺意盛,屍山血海

  夜風呼呼。

  鋼刀出鞘聲綿延成片。

  一柄柄鋒刃,於月光下反射出森然寒芒。

  高台上。

  紅衣如血,青絲飄舞的少女。

  兩顆猩紅的血瞳,掃過台下那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龐。

  鮮艷的血唇,不由勾起一抹邪氣凜然的弧度。

  「這是……食餌的味道!」

  鏘鏘兩聲金鐵錚鳴。

  白露,寒霜出鞘。

  爬了小半面額頭的猙獰胎記,剎那如烈火燃燒。

  她身上的氣勢,如烈焰潑上火油。

  忽的狂漲一大截。

  燃燒蒼天之血,戰力增幅十倍。

  魔性張雪左腳狠狠一踏。

  戲台呼啦粉碎,倒塌。

  少女頎長血影已高高躍起。

  隨即宛若一片鋪開的瑰麗血河,奔湧向人頭攢動的將士。

  「錚!」

  一片熾烈光雨驟然炸開。

  一刀橫掃之下,殘肢斷臂漫天飛舞,破碎的刀刃四處激射。

  四面八方全是鋼刀呼呼破空聲。

  魔性張雪聚精會神。

  兩顆血瞳於眼眶中快速左右游弋,捕捉畫面。

  不論鋼刀還是戰矛,不論肉身還是甲冑,但凡被白露、寒霜噴薄出的刀氣擦中絲毫,頃刻便會被斬斷、切開。

  斷口、切口處平滑無比。

  ——

  距三軍大營五里外的拒仙城南城牆。

  城頭上,長身玉立的九兒,左手藏於袖中,玉指掐法印,右手則輕握懸佩腰間的驚蟄刀柄。

  至於鎮北王殷恆,背負雙手,望著喊殺聲震天的軍營,神色異常平靜。

  「還以為你會心如火焚呢。」

  殷恆淡淡一笑,「死了好。」

  「這一百二十餘萬兵卒,短短兩月內歷經四次朝戰。」

  「當然,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其中絕大多數都死過四次,三次,死過兩次,一次的很少。」

  「他們的肉身,精神飽受摧殘,軍規、律法已被他們踐踏於腳下。」

  「此時此刻的兵卒,沒人比他們更渴望死亡。」

  「一位不在意餉銀、烈酒、大魚大肉,甚至於不在意家人的兵卒便足夠可怕。」

  「更何況一百二十萬……」

  「唉~」

  殷恆輕嘆一口氣,道:「雲夢國師雨化衣想得到雪兒姑娘,確切地說,是想將蒼天之血據為己有。」

  「我本計劃用雪兒姑娘的屍體,換得我大殷北境四十年太平。」

  「可惜。」

  「七月二十九那天,軍營發生暴亂。」

  「安撫兵卒時,我曾許諾,第五場朝戰即是最後一場。」

  「八月十三,第五輪朝戰並未開啟,因為我與雨化衣達成了交易。」

  「我再次許諾,最早八月二十,最遲九月初,朝戰便會落幕。」

  「我的計劃幾乎成功了。」

  殷恆負在身後的雙手,握成拳頭。

  「你與雪兒姑娘即使在小心翼翼,也未想過我會將拒仙城內,所有水井全投下百羽鴆夜。」

  「未傷亡一兵一卒,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達成了目的。」

  「可惜啊。」

  殷恆看向九兒,「我與雨化衣的交易想來是失敗了。」

  「不日雲夢捲土重來,朝戰又開啟。」

  「你猜一百二十餘萬兵卒,會怎樣對我這位言而無信的王爺?」

  九兒不假思索,脆生生道:「殺了你,然後投敵,亦或卸甲回家。」

  殷恆點點頭,又搖搖頭。

  「殺了我是絕對的。」

  「但他們不會投敵,更不會卸甲回家。」

  「或是嚴麟,或是齊桐,或是某位正印將軍,反正總會有一位野心勃勃之人站出來,頂替我的位置。」

  「振臂高呼之下,一百二十萬大殷兵卒輕易便會倒轉兵戈,將矛頭指向自己人。」

  「一百二十萬餘久經沙場的悍卒,十位身經百戰的將軍,一旦讓他們如出籠野獸殺戮起來。」

  「壓根用不著雲夢出手,僅他們便能讓我大殷山河千瘡百孔,讓黎明百姓風雨飄搖。」

  殷恆笑了笑,「說來雪兒姑娘也算解決了我心頭一大患。」

  九兒皺眉:「將兵死絕,你又拿什麼抵抗雲夢來犯?」

  殷恆:「你……道友應該死過一次吧~」

  「被雨化衣所殺。」

  九兒倔強道:「同境一戰,他在我眼裡不過土雞瓦狗爾。」

  「以人仙之境,殺我中毒之軀,哼……」

  殷恆:「白日我曾去過拒仙關之巔,發現了道友你的血,還有雨化衣的血,血里摻雜著腦漿。」

  「他被那頭大黑鳥傷的極重。」

  「下於山海城的棋子也傳回消息,雨化衣閉門謝客。」

  九兒不解:「所以呢?」

  殷恆微微眯眼:「我決定,趁雨化衣重傷之際,殺了他……」

  「雨化衣一死,則雲夢無國師,則廟堂動盪,各方勢力重新洗牌,無暇覬覦我大殷。」

  「於雪兒姑娘而言,見得兩位仇人狗咬狗,豈不快哉?」

  九兒:「狗咬狗,你還真會罵人。」

  「雨化衣即使重傷,可還是金身境,還是人仙。」

  「神通與金身,其中差距,顯而易見。」

  殷恆從衣袖內摸出一個精巧青瓷瓶,扔給九兒。

  「送你的。」

  「這是什麼?」

  殷恆:「國師配製的十香軟筋散。」

  「山海城國師府邸,丫鬟共計二十九人,其中有十九人皆為我棋子。」

  「她們互不知彼此身份信息,長的蟄伏已有十六七年,短的也有四五年。」

  「重傷之體,再加上十香軟筋散。」

  「我有七成把握,一命換一命。」

  看著男人云淡風輕的摸樣,九兒俏臉一白,不禁頭皮發麻。

  誰能想到前一刻還勾搭在一起共圖大事的大殷鎮北王、雲夢國師,下一刻前者便要置後者於死地。

  殷恆絕非臨時起意,或許早在昨兒,甚至於早在八月十三那天,於牧野平原同雨化衣共謀丫頭蒼天之血時,便推演到了今時今日。

  推演到倘若交易失敗,應該怎麼辦。

  九兒甚至確信,殷恆腦海里至少有數十上百個被廢棄的應對方案。

  只是站在男人身旁,九兒便感覺心驚肉跳。

  這種人太可怕了。

  真正的面如平湖,胸有驚雷。

  ——

  喊殺聲越來越弱。

  燃燒蒼天之血的少女,幾乎就是五境神通大能。

  手持神兵白露,寒霜,殺一百二十萬餘不逃不避的兵卒,真和殺一百二十萬頭豬沒什麼區別。

  饒是鎮北王府八百武道親衛軍,絕大多數也不過武道二三境,四境寥寥無幾。

  天邊泛起微微魚肚白。

  破碎屍體鋪了一地。

  血腥氣沖霄。

  少女佇立屍海中,面色蒼涼如雪。

  滿頭濃密青絲早被鮮血浸濕,發梢猶在滴血。

  紅衣作深紅,黏稠緩緩流淌。

  反握雙刀,少女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眼睫毛仿若被血洗過,澀的雙眼難受。

  踩著橫七豎八的屍體,少女並未選擇追擊遁逃的兵卒。

  而是向著一座營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