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有插圖,好戲上演

  庭院內。

  陳平安瞅瞅一臉淡漠的高見秋。

  忽然嘿嘿一笑。

  從衣袖裡摸出一物,「中秋了,吃個月餅吧。」

  「唉……」

  高見秋嘆氣,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

  無奈接過月餅,輕咬一口。

  酥脆甜膩,用的不是蔗糖,是紅糖。

  還有黑芝麻與核桃仁。

  「說吧,什麼事?」

  陳平安重又將酒葫蘆扔給高見秋,「我的一位故人之子,如秋風中的枯葉,凋零了。」

  高見秋:「所以呢?」

  陳平安:「故人乃我師弟,喚作韓非。」

  「韓非師弟嫡長子叫韓蕭。」

  「元靈三年九月末,韓蕭從玄秦,攜幼孫不遠數百萬里,赴大殷見我。」

  「請我為其孫取名與字。」

  「當時我正在食骨,只覺骨肉奇香,便為稚童取名韓香。」

  「又因聽得太平河水流潺潺聲,遂取字曰太平。」

  高見秋:「你真的好隨便。」

  陳平安:「冥冥之中,我確信,韓蕭死了。」

  「不久後,其孫韓香定會來大殷投靠我。」

  「戲匠,這孩子不簡單。」

  「元靈三年時,兩歲還是三歲,便能像大人那樣思考問題。」

  「而且武道天資根骨不比你虎頭差,甚至於心性方面更勝一籌。」

  高見秋蹙眉:「如此幼麟,你緣何不自己收為弟子?」

  陳平安神色惆然道:「說來話長,我就不說了。」

  高見秋:「慢走,不送。」

  陳平安:「當年心生憐憫,收了那個趙穎兒。」

  「給她飯吃、屋住、衣穿,教她識文斷字。」

  「哪曾想竟養了一頭白眼狼。」

  「傷老心了。」

  「自此我便立誓,此生再不收徒。」

  「可我答應過師弟之子,一旦他韓家覆巢,我便得照拂其孫一二。」

  高見秋:「你可真是個爛好人。」

  陳平安:「當年稷下同窗時,韓非師弟於我多有恩惠。」

  「去青樓嫖……採風,從來都是韓非師弟付帳。」

  「淘到艷書……先賢名著,從來都是讓我先行閱覽。」

  「此恩,與地齊闊,與天齊高。」

  「師弟曾孫,不得不庇。」

  高見秋將最後一口月餅塞進嘴裡,隨即再灌兩口酒。

  淡淡道:「不夠。」

  陳平安再從衣袖內摸出一物。

  不是月餅。

  而是一本寸許厚的藍皮書。

  上書《洞玄子》三個鐵畫銀鉤的大字。

  「此書乃我珍藏、典藏,讀之令人茅塞頓開,獸血沸騰。」

  「別用口水翻頁。」

  「還有,只是借你閱覽,不是送你,可千萬莫要損壞。」

  陳平安無比珍視,千叮嚀萬囑咐。

  「成交。」

  高見秋接過藍皮書,塞進衣袖。

  將最後小半葫蘆酒飲盡後,冷冷盯著青衣:「我乏了。」

  「慢走,不送。」

  陳平安裝聾作啞,「這八月十五的中秋月,就是圓哈。」

  「麻溜的,滾吧!」

  「一本破書,啥時候不能看。」

  「中秋闔家團圓夜,竟趕我走,也不說送送,以後再也不來了!哼!」

  望著青衣遠去的背影,聽著其罵罵咧咧聲,高見秋面色如常。

  抬頭望了一眼明月,高見秋喃喃道:「也不知丫頭今兒有沒有吃月餅……」

  「算了,操這個閒心作甚。」

  「該做的,都做了。」

  「我還是豐富一下自己的內涵吧!」

  高見秋摸出《洞玄子》。

  借著月光,高見秋翻開第一頁。

  「臥槽,竟還有插圖!」

  ……

  元靈九年,八月十五。

  中秋夜。

  拒仙城,悅來客棧。

  嘎吱聲中,小院廂房門被推開。

  月華下,少女腳踩黃底繡荷千層鞋,身著彩繡鳳凰花卉衣,頭戴如意珍珠冠,手持驚蟄長刀。

  描眉畫眼,傅粉施朱,仿若從年畫裡走出來的仙女。

  少女望了一眼東升的圓玉盤,「九兒姐姐怎麼回事?算了,時辰到了,我先過去吧。」

  緩行間,少女不禁回頭望了眼拒仙城西北方向。

  恍若能望到被綁繫於那棵古柳上的白露、寒霜。

  「不是今天……」

  少女於心頭喃喃道。

  ……

  拒仙雄關之巔。

  一隻三米長的青狐,五尾披散,匍匐於地。

  青狐身軀被一柄長劍斜斜貫穿。

  定在地上。

  鮮血汩汩。

  雲夢國師雨化衣,身體斜靠青狐屍身,右手輕撫狐絨。

  俯望著偌大的拒仙城。

  兩顆黑瞳內,俱是倒映著往拒仙城南城門行去的少女。

  「好戲要上演了……」

  「我似能嗅到蒼天之血,甘甜醇香的味道!」

  ……

  三軍大營。

  火把噼啪燃燒。

  校場上擺滿了長桌、四方桌。

  人頭攢動,肉香味濃郁。

  兵卒們有的推杯換盞,有的大快朵頤。

  當張雪走進軍營時。

  喧囂嘈雜聲仿佛驟雨停消。

  少女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雪兒姑娘,請隨我來。」

  鎮北王府一位武道侍從,領著張雪來到殷恆那一桌。

  「雪兒姑娘,請入座。」

  與兵卒們眼中充斥驚艷讚嘆之色不同,面對盛裝出席的蒼雪,殷恆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

  男人用清茶親自洗涮了兩個白瓷碗。

  隨即倒了滿滿兩碗酒水。

  「雪兒姑娘,莫言平常,饒是中秋這樣的大節,兵卒們也鮮有娛樂活動。」

  「雪兒姑娘能為我們這群糙漢子唱曲,殷恆不勝感激。」

  男人端起白瓷碗,一飲而盡。

  雪兒淡淡道:「王爺,我乃女流之輩,飲不得烈酒。」

  殷恆笑笑,道:「那就以茶代酒。」

  張雪:「我暫時未曾口渴。」

  殷恆:「這滿桌菜餚,全是王府廚娘精心烹飪的,姑娘隨意。」

  張雪:「我吃過了。」

  「殷王爺,」

  少女起身,輕語道:「時辰不早了,我便上台了。」

  「好。」

  殷恆笑意盈盈道:「還請雪兒姑娘盡情開嗓,我與將士們在台下洗耳恭聽。」

  少女微微頷首。

  旋即蓮步輕移,登上戲台。

  火把之光搖搖曳曳。

  台下眾列兵卒的臉龐,模模糊糊。

  恍惚之間,少女分不清今夕何年。

  是元靈三年的八月十五?

  還是元靈九年的八月十五?

  圓玉盤肆意潑灑著霜雪。

  秋風中,少女開嗓。

  一人飾兩角。

  「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戰,受風霜與勞碌年復年年。」

  「恨只恨無道秦把生靈塗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