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星河璀璨。
鎮北王殷恆腰懸長劍,走出王府。
兩鬢霜白的男人抬頭望去。
卻見西方夜空懸著一輪玉盤,灑落無盡清輝。
「雖不是中秋月,卻也圓潤無缺。」
男人負著雙手,往悅來客棧的方向走去。
為了大殷太平,莫說毫不相干的少女,饒是嫡長子殷鴻,王妃祁柔,殷恆亦可殺。
空蕩蕩的寂寥長街上。
緩步而行的殷恆忽然回頭望去。
夜風中,隱隱傳來嘹亮鳥鳴。
……
夜色中。
拒仙城千家萬戶,唯悅來客棧後院一點燈火如豆。
昏黃燭光中,少女緊皺的眉頭,怎麼也舒展不開。
「第五輪國戰緣何未開啟?」
「雲夢國師雨化衣,與那位王爺到底說了什麼?」
熟悉的鳥唳聲從屋舍外傳來。
張雪神色不由一怔,「好像……狗蛋兒在叫!」
「嚦~」
又是一聲穿透夜空的鳥鳴。
「真的是狗蛋兒!」
少女猛地起身衝到院裡。
只一抬眸,便望到夜空下不斷盤旋,恍若一團黑雲的大鳥。
玄鳥背上,站著為絕色少女。
一襲粉衣在風中獵獵,一雙清澈眼眸,正好奇的看向張雪。
張雪不禁淚眼婆娑,「你是……九兒姐姐?」
她與師父時長書信來往,知道家裡多了個狐妖姐姐。
師父告訴她,九兒是他為牽絲門弟子尋的護道人。
實力可比人族第五境神通大能。
甚至同境下,妖魔更強。
只是張雪沒想到,九兒會這麼靚。
「九兒姐姐,我在這兒!」
少女歡喜雀躍,衝著高空中的一狐,一鳥揮舞手臂。
腰懸雙刀的九兒翩然飄下玄鳥。
仿佛仙子臨凡。
「哇,好美!」
張雪滿眼都是小星星。
……
月上柳梢頭。
九兒站在屋檐下望著夜空。
「狗蛋兒這是跑路了,還是回伏龍鎮去了?」
「應該不敢吧,畢竟先生下令。」
而正屋內,張雪來到四方桌旁。
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掌,小心翼翼拿起雙刀。
鏘~
狹刀出鞘。
少女雙指並作指劍,輕輕撫過烏黑略彎的刀身。
「白露……」
少女合刀入鞘。
又拔出另一柄。
「寒霜……」
白露亮血芒,寒霜綻烏光。
不像刀,更像是兩件能工巧匠,嘔心瀝血方才制出來的藝術品。
少女擁刀入懷。
如擁情郎。
血瞳張雪伸出粉嫩舌頭,舔了舔血紅嘴唇,「白露是我的!」
金瞳張雪輕嘆一口氣,「那我勉為其難,做寒霜主人吧!」
少女惡狠狠道:「滾開,這是我的刀!」
九兒聲音從屋外傳來,「雪兒,怎麼了?」
——
陰陽交替時。
牧野平原上。
鎮北王殷恆負手而立。
看著被鮮血染作黑紅的草地,男人面如平湖。
沙沙腳步聲由遠而近。
殷恆微微抬眸,看向來人。
「這麼晚喚我何事?」
眉目如畫的雨化衣詢問道。
「我本欲速殺那姑娘,臨門之際,卻出了變數。」
殷恆:「一位女子騎玄鳥降臨拒仙城,我聽那少女喚其九兒姐姐。」
「九兒……姐姐?!」
雨化衣愣了愣神。
「等等,你說女子是騎玄鳥而來?!」
殷恆點點頭,「有什麼問題?」
雨化衣神色巨變。
「這座人間有封禁,饒是仙人,也絕無飛天遁地的神通。」
「也只有天雲山飼養的玄鳥,才可載人飛行。」
「莫非那少女是仙人?!」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天雲山仙人不理人間俗事,而且怎會行逆天之舉!」
殷恆:「前輩,先別管那姑娘是否天雲山仙人。」
「我觀那位喚作九兒的女子,極可能是那姑娘的護道人。」
「與我一樣,同屬五境。」
「只護道者便為五境,那姑娘的師父得有多麼可怕!」
雨化衣眸光閃爍。
良久後才道:「那少女,斷不可能是天雲山的仙人。」
「天雲山群仙,從來只有順應天命,沒有逆天而行。」
「如此我便安心了。」
殷恆蹙眉:「前輩,那姑娘師父是否為……仙人?」
「無妨,無礙。」
雨化衣淡淡一笑,「天淵閣乃滄瀾八極之一,我為天淵閣弟子,我師父亦是仙人。」
「再者,把兩人都殺了不就得了?」
「難不成事後你殷王爺還會大肆宣揚不成?」
殷恆:「那雪兒姑娘我負責。」
「那位叫九兒的女子,只能麻煩前輩出手了。」
雨化衣頷首,「可以。」
思慮了一小會,雨化衣從衣袖裡摸出一個白玉瓷瓶,扔給殷恆。
「這是什麼?」
殷恆好奇道。
「千羽鴆夜。」
雨化衣解釋道:「獨屬於我天淵閣的一種毒藥,與天雲山的囚仙鎖性質一樣,可壓制修為境界。」
「不過我這瓶乃百羽鴆夜,只可壓制人仙境之下。」
殷恆收起瓷瓶,道:「前輩曾言,燃燒蒼天之血,可短暫獲得超越自身修為境界數倍,乃至數十倍的力量。」
「前輩這是怕那姑娘生死關頭,將自個仙血燃燒殆盡?」
雨化衣笑了笑,「你非大殷皇帝,於大殷言,可惜,於雲夢言,大幸。」
殷恆面色淡然道:「前輩謬讚。」
——
元靈九年,八月十四。
拒仙城悅來客棧後院。
加建出的小院正屋內。
張雪抱雙刀,坐在門檻上怔怔出神。
「九兒姐姐來了,我便不用再受殷恆這位五境王爺的桎梏。」
「白露、寒霜也已在手。」
「只差最後一步。」
「生即死,死即為生!」
來拒城已有兩月,張雪仍未悟透老黃頭這句玄之又玄的忠告。
藏著第二次生死劫,有一線縹緲生機的忠告。
「何為生即是死?」
「死即為生又是啥意思?」
少女自言自語道:「當秋風凜冽,天降寒霜,則花會凋零,草木衰敗枯萎。」
「當春回大地,萬物復甦,則花會綻放,草木重新蔥鬱。」
「秋風時,草木死去。」
「春雨潤物細無聲時,草木重新煥發生機。」
「花曾死過,草也曾死過。」
「花活了過來,草亦活了過來。」
「神性為花,魔性作草。」
「花草會死。」
「但根不會!」
「生即是死,死即為生!」
喃喃聲中,少女心頭划過一絲清明。
只一剎那,少女恍惚明白了什麼。
然回過神。
又驚覺什麼也不曾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