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長內的氣味實在難聞。
李亭乾脆起身,搖搖晃晃走出營帳。
烈陽照在身上,少年不由頭暈目眩。
不遠處圍聚好些兵卒。
李亭看到一人雙膝跪地,腦袋微微低垂。
一位叼著旱菸的魁梧大漢吞雲吐霧間,掄起鋼刀,乾脆利索砍下兵卒人頭。
自有弟兄將屍首分離的兵卒屍體抬起,扔到馬車上。
口中卻喃喃自語。
「無妨,無礙。」
「反正還會死而復生的。」
「下一位。」
又有一人伏跪於地。
大漢不停手起刀落,手起刀落,砍下一顆又一顆人頭。
鮮血,早將地面浸至黑紅一片。
這些人俱是抗拒死於戰場,所以才主動求死。
畢竟雲夢皇朝的敵卒,可不會給他們一個痛快。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軍營上空。
李亭抬眸望去,卻見校場上,十數位兵卒將正印將軍之首的嚴麟,綁縛於木樁上,正在剝皮。
操刀那位兵卒,手法超絕。
剝下來的人皮很薄很完整。
從頭頂發旋處開始剝,此時已剝至胸口位置。
可憐一代名將,此刻那顆腦袋竟血糊糊。
有些兵卒還不時用剔骨刀,從嚴麟血淋淋的面龐上割下一小塊肉來,塞進嘴裡生吃。
因為嚴麟率王府八百武道親衛軍,嚴防死守,嚴禁任何人當逃兵。
所以兵卒們將滿腔怒火、恨意,全發泄到男人身上。
李亭尋了處陰涼地,一屁股癱軟在地,呆呆望著湛藍天空,神遊天外。
忽地。
馬蹄聲陣陣。
十數鐵騎踐踏出滾滾黃煙,徑直闖入三軍大營,瞬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王爺!」
李亭爬起身來。
校場中央。
馬背上的殷恆環視四周。
連綿成片的營帳內,走出一位又一位兵卒。
一雙雙麻木的眼眸,冷冷盯著三軍統帥,沒有絲毫往日的敬畏。
殷恆下馬,來到嚴麟身前。
被綁死木樁的可憐將軍,由於大量失血,已是氣若遊絲。
男人睜著兩顆外凸的眼珠,嗓音嘶啞道:「王……王爺,請……」
鏘的一聲。
長劍出鞘。
殷恆一劍削下男人頭顱。
見此,負責剝皮與生食嚴麟肉的十數位兵卒,只是陰惻惻笑著。
一副躍躍欲試的摸樣。
竟想將殷恆也綁了剝皮。
「諸位。」
殷恆面朝密密麻麻野獸似的兵卒,沉聲道:「不日第五輪朝戰,將是最後一場皇朝之戰。」
「戰後,不論戰果如何,我都會讓雪兒姑娘最後一次復生戰死之人,放諸位將士回家。」
也不知是誰詢問了一聲,「你若食言呢?」
殷恆抱拳躬身道:「我若言而無信,還請眾列將士將我架鼎分食之!」
「殷恆,別忘了你今日說過的話!」
……
元靈九年,八月初二。
大殷中州省,伏龍山脈。
大風起兮。
滄溟下烏雲滾滾,仿若倒置的汪洋。
烏海中雷聲隆隆,從天的這一邊滾向另一邊。
陳家莊,西邊地界,伏龍山頂。
方圓十數里草木燒盡,石作焦炭。
「終於……成了!」
伏龍山巔,狂風吹得韓涵短褲獵獵。
男人一手持一刀。
雙刀為狹刀,似刀非刀,似劍非劍,俱是通體烏黑。
不過左手白露泛著絲絲血芒,而右手寒霜亮著淡淡烏光。
韓涵雙臂高舉。
將雙刀輕輕交叉抵在一起。
旋即驟然發力。
錚~
刀鳴聲比天上落雷更駭人。
刀刃摩擦間,霎時濺出一條火星流光長河,披掛於巍峨伏龍山。
「不錯!」
韓涵微微一笑。
隨即握著白露的左手,整條左臂高高后舉。
對著頭頂烏雲海洋狠狠落刀。
驚仙泣神的血色刀氣,仿佛一片扶搖直上的星海,被送出人間。
遮天蔽日的烏雲大海被居中切開。
長也不知多少里的切口處極為平整。
熾烈陽光灑在身上。
望著被兩片烏黑雲層,夾在中間的湛藍天空。
韓涵放聲大笑,「我於人間鑄仙器,仙人見我皆低眉!哈哈!」
隨手一拋。
雙刀入鞘。
再大手一揮。
白露、寒霜沖霄而起。
破空聲中,宛若兩抹燦烈流星,向著伏龍鎮的方向飛馳而去。
……
伏龍鎮,高家宅院。
高見秋盤坐院中,低垂著腦袋。
像是在打盹,又像是死了。
錚錚!
金鐵錚鳴聲中,兩物斜斜落下,直刺入地面。
高見秋緩緩抬頭望去,卻見兩柄古樸狹刀。
伸出修長手掌。
雙指並作指劍。
往上輕輕一挑。
雙刀立時出鞘飛來。
兩刀皆烏黑,刀刃薄如蟬翼。
一柄刀身與刀柄銜接處鐫白露,一柄刻寒霜。
「可惜了我的唯我、獨尊。」
高見秋輕嘆一口氣。
他一直覺得白露、寒霜過於文縐縐,曾冥思苦想好幾秒,才想出唯我、獨尊兩個霸道絕倫的刀名。
可惜丫頭並未採納。
中指指肚於刀刃輕輕一抹。
霎時間,一道金色光華流出。
不過很快自主修復。
刃上乾乾淨淨,未染丁點血跡。
「三四歲的稚童揮舞此刀,亦可砍下仙人頭顱。」
「當真不凡!」
大袖一揮,雙刀入鞘。
高見秋望向俏立身側的九兒,「立刻騎狗蛋兒北上,給丫頭送去。」
九兒詢問道:「你不去?」
高見秋搖搖頭。
他了解徒弟的性子。
自個出手幫忙,於她自己動手,是有本質區別。
一者,只是殺人。
二者,可斷心魔。
「呃……高先生,那頭蠢鳥有些凶。」
九兒有些怯怯道。
高見秋於是起身隨其來到後院。
嘭的一聲悶響。
玄鳥爬睡的巨大身軀,被踢起數米高后,一頭栽倒在地。
「別睡了,載九兒姑娘北上。」
「等回來,我賜你神明血。」
嘹亮鳥鳴,震的宅院牆壁簌簌。
狂風大作,高見秋只覺眼前一花。
等定睛看去,哪還有狗蛋兒蹤影。
九兒驚恐的尖叫聲飄入耳畔。
高見秋來門口處遠眺。
一狐一鳥,早已成螞蟻般的小黑點。
「好快!」
高見秋驚詫。
……
元靈九年,八月十二。
已是半月之後。
悅來客棧的木床上,臉色煞白如紙的張雪,正拿著銅鏡觀察額頭胎記。
胎記的面積已然減小了許多,而且色彩也不似以前那樣鮮艷。
張雪心中明悟。
身上的蒼天之血,至多再燃燒兩次,即會徹底消失。
當然,還是大規模復生那種。
「八月十五……」
「距小雨慘死的日子,只剩三天。」
「我得刀啊,快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