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宿命論與預言術
「黑箱子」是難以預測的世界，只能靠「輸入」再收穫「反饋」給予判斷。
例如傳說中的「圖靈測試」，便是將測試者（人）與被測者（機器）隔開，通過輸入裝置如鍵盤等向被測者進行提問。若是多次測試後，機器能讓參與者作出超過三成的誤判，就視機器具有人類智能。
處於隱蔽狀態的機器是黑盒子。
「魔法殿堂」鑰匙的獲取方法，同樣這種黑盒子。
高等精靈對林奇的提問，無論是π的數值還是三門問題，都是讓林奇進行得到「輸入」的機會。
但是「答案」的正確與否，卻並不指向殿堂的鑰匙。
就如同考試，不取高分，而取試卷所展現的潛質一般。
這種模糊的尺度，由「生命古樹」下達的判斷，根本斷絕了林奇的機會。
他答得再美好，卷面再漂亮整潔都沒用，因為沒有滿足對方的「點」。
偏偏他又不知道這個點是什麼？
更別說，他就像是是參加985院校的研究生複試一般，在自身院校連211都不是的情況下，必須證明更多，才能得到這一份資格。
所以，林奇決定掀翻棋盤。
既然精靈們告訴他，三門問題里信息影響了概率，那麼他便舉例了一位——信息全知者「拉普拉斯妖」。
拉普拉斯妖是法國數學家皮埃爾-西蒙·拉普拉斯於1814年提出的一種科學假設——
此「惡魔」知道宇宙中每個原子確切的位置和動量，能夠使用牛頓定律來展現宇宙事件的整個過程，過去以及未來。
在拉普拉斯看來，一切事物的運動都是確定的，服從著牛頓運動規律。
因此這位研究概率問題的數學家，卻在物理上否認存在偶然性，認為所謂的偶然性不過是人們對真實原因無知的表現，它將會隨著人類的知識圓拓寬而逐漸減少。
直到面對真正的「真理」時，消失不見。
這種自然觀下，一切運動都是力學運動。
物質的運動、變化存在因果上必然的聯繫，充滿決定性與必然性，使得偶然性消失。
這便機械決定論的自然觀，因而在「拉普拉斯妖」誕生後的十九世紀裡，大量科學家、哲學家為之吸引。
天際之上那柔和溫暖的曦光，時而凝聚成斑駁耀目的光球，時而化作斜落光暈織就的線雨，不斷角落在林奇這片區域。
宛若天籟，空靈而縹緲的精靈詠唱詩響徹這片區域，讓人如同飄在雲端，感受到一種飛仙的快感。
「你怎麼想到這點的？」幽魂語氣中同樣透露著震驚與感慨。
它已經清晰感受到對面五位高高在上的高等精靈，那銀白頭盔下的面容，是如何愕然與驚駭。
「攻心之法，最關鍵便是指向對方的整座大廈之基。」林奇望著五位已經忍不住發抖的高等精靈說道。
幽魂也同樣忍不住笑出聲來，「是啊。」
「題目中的主持人影響了概率，但實際上這些精靈所掌握的『預言法術』，何嘗不是一種主持人的身份呢？」
預言系一環的「厄難徵兆」與二環「占卜術」、四環「預言術」一脈相傳。
院長黑廷斯以及鄭櫻落終究是高估了林奇在「施法」方面的天賦，誤以為他在背下設定好的「秘能場」十七參數後，能夠很快地在法師之路中施展出這道法術來。
純粹想多了。
好在，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林奇雖然沒法獨立施法，卻也通過深入了解法術的施法原理以及作用原理，乃至具體的法術思路。
「厄難徵兆」法術施法迅速，瞬間作用，能夠讓他看到接下來一小時行程中，得到三種影像之一——安全、風險、危機。
不過他能否「看到」，本身就是一件概率性的事件，施法能力越強成功率越高。
按照常理而言，假若林奇前方有一隊巨魔小隊正在巡邏，那麼根據他接下來的前進速度與方向，碰到都是模稜兩可之間。
他行動之前，很可能是安全35%、風險35%、危機30%。
可林奇與那巨魔都決定行動路線後，很可能後者風險與危機之和急劇上升到接近100%的地步。
但若是林奇決斷後，又毅然施展了「厄難徵兆」法術，得到一個「風險」畫面——諸如烏雲蔽日，天空風雲飄搖，落下驚雷。
那麼林奇或許便會放棄這種「行動」，轉而掉頭回去，自然他接下來的「安全」、「風險」、「危機」三章概率重新恢復正常水平。
「預言系法術」充當了主持人的身份，給他開啟了第三道門，讓他看到了概率的變化。
可是，林奇給出的「拉普拉斯妖」卻是站在最高的維度之上，如同神靈俯視世間。
既然拉普拉斯妖能夠看清楚萬物的軌跡，自然包括所有人腦海里產生的念頭以及預言系法術本身作用的結果。
既定的命運里，林奇決定施展「厄難徵兆」、隨後改變主意這兩件事，本就是既定的一幕，就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般。
那所謂的「預言法術」，從一開始不過是舞台的一項道具罷了，甚至施法成功看到未來都不再是概率，而是既定的事實，無論歷史重來多少回，他都會成功看到危機的徵召。
按照既定的命運，它是否應該成功看到以及得出的一切結果，早已書寫成功。
如此，預言就不是一門概率的學問，而是一本歷史書。
「這便是宿命論，一個絕望地讓人無法掙扎的世界。」林奇說道。
「預言系法術試圖推翻命運，但同樣它有造就命運那堅不可摧的藩籬。在我意識到末日主君靠著一道預言就能威嚇所有人的剎那，我就意識到，宿命論本就是根植於每個人內心深處的惡魔，只是我們視而不見罷了。」
幽魂語氣變得恭敬，「原來，你是在那一刻，便想到到這指向宿命論的拉普拉斯妖例子了。」
林奇默默一笑，並不多作解釋。
他望著前方原本身著銀光鎧甲威風凜然的高等精靈們，默默等待著。
對方所堅信的「預言系」法術本身就是讓人能夠在三門問題中，做出「換」選擇的這一點，卻只能無奈發現，換與不換，根本是寫好的劇本。
改變命運的預言術，只是在順從著命運的誕生。
幽魂所學的是死靈系法術，所以受到的觸動，尚未有這些預言系出身的精靈法師們如此感觸之深。
林奇微微嘆氣。
決定論，萬物有因，萬物有果，因果循環，必然因果。
它的表述，自然而然地將會推向「宿命論」，甚至它便是近代的形上學唯物主義的發展結果。
因此近代唯物主義避免宿命論的解藥是——「主觀能動性」。
而這些法師們避免宿命論的另一味解藥——「預言系法術」。
然而，人類的思維本質依賴神經末梢傳遞信號。
本質上意識和思想活動終究是一系列分子的複雜的電化學反應，人腦「輸入」外界刺激信號後再「輸出」行動。
因此一些宿命論者便會陷入深深的懷疑中，這豈不是意味著「主觀能動性」同樣是宿命論中既定的一環。
就如同這些高等精靈意識到，預言術不過也是宿命里的一曲篇章，不過華麗一些罷了。
曾經林奇在翻開物理學教材，看到「哈密頓方程」時，也有過這種震撼。
根據哈密頓函數，已知系統位置與動量初始值，便能獲得系統在任一時刻的運動狀態。
這意味著把哈密頓方程的「多質點系統」推廣到整個宇宙時，只要知道宇宙的初始狀態，便能夠計算宇宙的未來狀況。
好在，後來的物理學的烏雲之一將其擊潰，甚至差點把整個世界觀往唯心主義的溝裡帶。
「既然神樹承認了閣下的天賦，那請跟隨我們前來吧，尊貴的客人。」
五位高等精靈終於從恍惚的狀態恢復，看到林奇頭頂的這片絲毫做不得假奇蹟光雨，發出邀請道。
林奇看著還有些渾渾噩噩的五位高等精靈，心內微笑，他知道宿命論的解藥。
但他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