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顆松子

  謝行舟腳步慢下來,思忖片刻:「不好說。��

  這是謝行止和陸南枝在一起遲早會面臨的問題。謝聿揚夫婦對陸南枝的照顧當初是看在陸爺爺的情分上,養了這麼久有感情,這種感情早已接近親情。

  但如果突然告訴他們陸南枝要變成兒媳婦,還真不好猜他們的態度。

  謝聿揚和謝夫人平日裡看似溫和,實際都不是什麼善茬。尤其謝夫人,她當年不是憑著溫婉賢淑拿下謝聿揚,而是靠雷厲風行的手段和作風吸引了謝聿揚。

  即便現在退居幕後,像普通闊太太一樣每日飲茶談天,老一輩提起她的名字仍會感慨一句她當年的厲害。

  至於謝聿揚,更是出名的冷酷專.制。他對謝行止和謝行舟的教育從來在於培養出合格的家族機器,將謝氏一門的榮光延續。

  謝行止和謝行舟從童年起被教導如何成為一個配得上謝家的人,個人只是家族整體規劃和布局中的一環,享有謝氏蔭庇的同時就必須承擔相應責任,絕不允許叛逆。

  謝行舟性格比謝行止懶散,年少時過得苦不堪言。謝行止看似無動於衷,但謝行舟知道只是他不喜表達,將情緒都埋在心裡。雖然,謝行止對謝氏的責任感確實比他強很多。

  謝行舟常懷疑和謝聿揚之間的那點親情是不是基於利益才構築起來。陸南枝不是真的謝家人,所以謝聿揚和謝夫人可以放鬆對她的標準。一旦她有可能成為謝行止的妻子,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謝行止明白謝行舟的意思,握著電話的手指緊了緊,目光猶如寂靜起伏的黑色大海:「不管他們什麼態度,我都不可能放棄枝枝。」

  「聽你這話是做好準備了?」

  謝行止不置可否:「行舟,如果真到那一步,希望你能幫我。」

  「我們之間用得著說這個?」謝行舟笑了:「放心吧,我一定站在你和南枝這邊。」

  ***

  陸南枝在暑假回到蘭葉市,走出到達大廳,迎接她的是早已等在外面的謝行舟。他領口扣子開一顆,懶懶散散插兜站在出口。見到她,抬手示意一下:「南枝,這裡。」

  陸南枝和袁尚宜告別,開心拖著行李箱小跑過去:「行舟哥哥!」

  謝行舟接過她的行李箱:「讓我看看有沒有長胖。」陸南枝對於謝行舟一見面就提體重表示不滿:「才沒胖!」

  「噢,那想吃什麼,待會兒回去做給你吃。」

  「想吃辣的。」

  謝行舟笑起來:「你不是不能吃辣麼,怎麼,這學期吃得太養生了?」

  陸南枝苦著臉點頭,懷石料理雖好,天天吃也有點膩。三個月內她都不想看見生魚片和和果子了。

  謝行舟先帶她去買菜,開車回了謝行止在市中心的公寓。臨到樓下時陸南枝隱隱有些緊張,謝行舟看出她的侷促,好笑:「到家門口還緊張起來了?」

  「我我我沒有。」陸南枝說話都打結,謝行舟笑著開門,將她推進去:「行,趕緊進去吧,有人在等你。」

  這個人,當然是指的謝行止。

  不過迎接她的不是想像中的人,而是一團毛茸茸的白糰子。Orange見到門開立刻從它最不擅長應對的男人身邊逃開,直往陸南枝身上撲。

  「Orange,別鬧。」男人從沙發上起身,輕便的居家裝扮也掩蓋不住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大氣。他聲音低沉,稜角有些突出的眉眼能輕易讓人聯想到他西裝筆挺身處高位的模樣。

  Orange在謝行止面前慫得明明白白,扭扭屁股往謝行舟身後躲。

  陸南枝在謝行止走過來的時候就臉紅了,垂著眼睫不看他。

  明明什麼都沒變,卻好像什麼都變了。

  謝行止示意謝行舟將行李箱給他,又低眉看陸南枝,聲音變得溫柔:「回來了。」

  陸南枝點頭,輕輕「嗯」一聲:「我回來了。」

  謝行止將廚房留給謝行舟發揮,替陸南枝將行李箱搬進房間,還想和她多說幾句,卻遭遇無情驅逐:「我、我要先換衣服,你出去。」

  謝行止不是很想動,和陸南枝大眼對小眼。她不讓他接,他也就沒去。現在人回來了,少看幾眼總覺得自己虧了。

  陸南枝先沉不住氣,嘟囔:「你怎麼不走呀,還想看我換衣服?」

  謝行止聞言笑了:「那你給看麼?」

  這人是不是越來越能耍流氓了?!陸南枝震驚,雙頰立刻飛上一抹粉色,環顧四周抓起枕頭擋在胸前,想了想不太對,又揚起來:「我要使用暴力了!」

  即便她的行為在謝行止眼裡跟舉起松仁抗議的小松鼠差不多,仍是配合地做了個投降的姿勢:「好,我出去。」

  晚上謝行舟準備的是川菜,乾鍋蝦、霸王牛肉、老媽蹄花、藍莓山藥……菜式精緻,口味上略微改良,不至於太辣。

  作為擁有「神之舌」的神級食評大佬,謝行舟的廚藝比起星級廚師也不遑多讓,陸南枝吃得滿足極了,眼睛眯起來,小嘴抹了蜜一樣一口一個「行舟哥哥真厲害」。

  對應陸南枝讚美的是謝行止冷颼颼的視線,謝行舟給她舀了勺湯,笑道:「好了好了,可別誇我了,畢竟有人小氣得很……嘖,怎麼覺得有點醋味?」

  謝行止輕哼,看在謝行舟下廚的份上沒和他計較,只在飯後淡淡提醒他:「你是不是該回家了。」

  謝行舟看一眼沒到八點的時鐘,覺得謝行止這人簡直司馬昭之心:「如果我現在說忘記帶鑰匙想留宿一晚?」

  「那你可能是想和美食協會的人開會了。」

  「你怎麼總有威脅人的辦法?」

  「過獎。」謝行止好心地替他開門:「下次再來玩。」

  謝行舟「嘖嘖」搖頭,繞到陸南枝屋裡叮囑她一句晚上記得鎖門,牽著Orange走了。

  謝行舟走後家裡陡然安靜,陸南枝躲到浴室里泡個澡,擦著頭髮出來的時候總有些心神不寧。

  其實和謝行止也就一周多沒見,在京都的時候明明也住一個套房,但回到蘭葉市的家裡,一想到只有他們兩人,心情就開始變得忐忑。

  「家」這個詞容易帶上一些很美好的想像和情緒,它是人間煙火,是不絕的溫柔,是萬千燈火中,屬於自己的那一盞。

  這樣的地方,再和最近的謝行止聯繫在一起,讓她心跳加速,有些喪失思考能力。像墜入棉花似的雲絮,被柔軟包裹著般放鬆而安心。但因為有謝行止的存在,心跳和情緒又容易不受控制。

  想什麼來什麼,傳來輕微兩下叩門聲,陸南枝頓時有些緊張:「進、進來。」

  謝行止帶著一杯杏仁奶露進來,擱在桌上:「加了甜杏仁和南瓜,嘗嘗。」說完熟稔地伸手捻了捻她的頭髮,感覺濕度差不多,開口:「可以再用吹風吹下。」

  也許是因為在家裡,謝行止的言行舉止和平時那個對她照顧有加的大哥哥差不多,陸南枝剛暗自鬆口氣,就聽見他接著說:「今晚要不要去我房間睡?」

  陸南枝差點沒從椅子上彈起來,睜大眼睛瞪他:「你你你明明說追求者總該保持應有的距離的……」

  「所以我在徵求陸小姐的意見,能不能有一些負距離接觸。」謝行止故意俯身在陸南枝耳邊說這話,微熱的氣息撩得耳後一片酥麻。

  換做以前陸南枝可能聽不懂這話,現在卻能明白謝行止這話里存了多不純潔的心思。

  向後縮了縮,緊緊靠在椅背上,陸南枝結巴得厲害:「下……下次吧……」

  「下次是什麼時候?」明明沒有肢體接觸,謝行止僅是在這樣的距離對她說這些話,就讓她心跳得幾乎快爆炸。

  「下次就是……」陸南枝聲音細若蚊吶,然後想到什麼似的,抬頭:「你在京都的時候,都不這樣的……」

  在京都的時候即便在一個套房,謝行止也總是自覺去側臥睡。怎麼一回來,看自己的眼神就跟要把她活剝了一樣呢。

  謝行止嘆息:「你回來我很開心,有些忍不住。陸小姐,我真心建議你回憶下美妙的成人世界。」

  他他他是怎麼用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平靜說出這種話的啊???

  陸南枝羞得整個人都充血了,起身把他往門外推:「我要休息了,你出去!」

  「或者我在你房間睡?」

  「謝行止!」

  他沉吟:「真要我出去?」

  回答他的是在眼前關閉的房門。

  謝行止有些無奈地低頭笑,轉身去了浴室沖冷水澡。撩來撩去,難受的還是他自己。他說的是實話,今天她回家,房間裡再次擁有她的味道,他沒有忍住。

  其實他也隱約感覺,自從發現陸南枝喜歡自己後,在她面前變得有些過於無賴。但她的反應太可愛,讓他忍不住得寸進尺,想再過分一些。

  從浴室出來後接到謝夫人的電話,電話那頭隱有麻將聲,謝夫人也不和他廢話,開門見山:「行止啊,我聽說南枝今天回來。過幾天你帶她回家一趟吧,我和你爸好久沒見她了。」

  謝行止聽她說完,淡淡「嗯」一聲:「知道了,我來安排。」